第46章韩家师哥
在极寒折磨中的封如故,梦见了一段少年中事。
十年前,自己带着小红尘,游历至无极山下的小镇时,收到了风陵的来信。
信纸共有三页,第一页是师父潇洒若举的字迹,语气倒是公事公办:伯宁,两日后,且末山,东皇祭礼即将开始,需你带领主持。一切已安排妥当,速归。
下一页仍是同样的字迹,却换了口吻:如故,玩得开心吗?
封如故知道师父逍遥君虽是个喜爱逍遥人世间的道君,却足够心明眼亮,但他也想不到,师父是怎么看透自己与常师兄互换了身份的。
当年离山时,师父被师娘闹腾得连地都下不了,最后也能没见他一面,又怎会知道下山的是自己,而不是常师兄?
满心疑问的封如故翻开了第三张信纸。
废话。你会这么老实地闭关四年多?
封如故乐出了声来。
那边正在习字的游红尘抬起头来,眼睛湿亮地望着他:义父,有什么欢喜的事情吗?
封如故在他身侧坐下,揽住他的肩膀,笑说:当然有好事。我们能回家啦。
他早就想带游红尘回风陵,过了明路,给他一个家,省得叫他陪着自己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可惜五年游历之期未到,封如故不敢轻易跑回去,再惹师娘不痛快。
如今五年之期将至,师父也猜出他们师兄弟互换了身份,只要他能把东皇祭礼主持好,师父再替自己说两句好话,师娘想必也不至于这般记仇。
问题是,伯宁师兄正在闭关,五年过去,他的修炼怕也是到了关键之时,此时若是强行出关,反倒不妙,师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叫有着师兄脸的自己回去,暂作顶包之用。
时间紧迫,他已无暇回到风陵安顿好游红尘,更怕自己不在旁边镇着,那群风陵的皮猴崽子们会拿他家小红尘逗乐。
左右这孩子性子乖巧安静,从不会乱跑,而东皇祭礼至多五日便能结束,封如故索性把小红尘在客栈里安顿好,买好了带他上风陵时准备穿的新衣服,交足了房钱,又留下了足够他奢侈地用上一月的银钱,方才一走三跳,跑去了且末山。
他比约定之期迟到了半个时辰。
抵达且末山下时,封如故看见了韩兢。
身为丹阳峰大师兄,与其他丹阳峰弟子一样,韩兢身着一袭胭脂朱衣,清风拂拂,腰间纨素玉带徐徐飘飞。
他背对自己,正细观着岩壁上开出的一朵淡色小花,指尖探向细蕊上停留的一只小蝶。
封如故咳嗽一声,学着师兄的腔调,客气招呼:韩兄。
听到声音,刚捉到那只小蝶翅膀、正低头嗅闻蝶翼上淡淡花香的韩兢回过身来。
韩兢相貌生得清冷疏离,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如点漆眉如雪,气宇宛如一把绝世名剑,却被温润的气质冲淡了不少,成了一副相当亲和温柔的君子相。
他放开蝶翼,望着封如故,柔声道:伯宁,你来了。
但旋即,他的眉峰就轻蹙了起来。
你不是伯宁。韩兢走上前来,但因为性情所致,就连质问声都显得过分儒雅了,你是谁?
他走上前来,指尖驱动起一点朱红色的灵力,在封如故额间一点,那张属于常伯宁的皮相便渐渐化去,露出一张清贵而玩世不恭的少爷脸。
如故?
封如故眼见自己还没上山就被拆穿,索性一把抱住了他,无赖撒娇道:韩师哥,许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啊?
韩兢被他闹得没法子,摸摸他的后脑勺,询问道:不是说,且末山这批弟子是伯宁、三钗和我来看顾吗?怎么是你来了?
封如故嫌解释太麻烦,又料定韩兢脾气好,干脆岔开了这个话题:荆师弟也来了?在哪里?!
韩兢哪里看不出来他浑水摸鱼的心思,再想到这五年间所谓封如故闭关修行、常伯宁外出游历的传言,哪里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颇无奈地展颜一笑,领着他往山上走去。
随他上山的路上,封如故摸着自己的额头位置:韩师哥,师兄的移相之术,你怎么会?
韩兢温声作答:那年,我师父与你师父出游伏魔,我和你师兄同行。他教我学了七花印,我教了他移相之术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转向封如故:要我帮你变回去吗?
既已被拆穿,封如故也懒得再变回去,何况他向来最喜欢自己的脸,便摆手道:不了,这样就挺好。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众家弟子的聚集地。
见到韩兢接来的不是常伯宁,而是那个以疯癫狂妄而闻名道门的封如故,众家年轻弟子立时面露不满、议论纷纷。
韩兢自觉跨前一步,护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阳光,也隔离了众人的议论。
封如故可不在意这个。他的身份既已暴·露,索性把规规矩矩插·在腰间的棠棣剑幻出真身,将那一对剑背在身后,慢悠悠晃到荆三钗身边,拿肩膀撞一撞正坐在岩石上、低头擦拭着长.枪·枪.头的荆三钗。
荆三钗一扭头,看清来者是封如故,顿时瞪大了眼:怎么是你?
封如故就势躺在他肩上,舒服地伸长手脚:荆弟,你故哥哥来了,不欢喜吗?
荆三钗面无表情:你离远点儿,小心我一错手,削掉你半个脑袋。
你打我,我师父就打你师父。封如故有恃无恐地枕上了荆三钗的大腿,你掂量着办。
荆三钗:你脸皮厚成这个样子,想必是八字里缺了点什么,所以你这个名字不好,该想办法把八字缺了的补上。
封如故:荆弟有何好名,说来让为兄听一听。
荆三钗:叫你封晶晶好了。
封如故大笑:去你的吧。
三门之间的感情向来深厚,荆三钗与封如故尤甚,而年纪稍长的韩兢性情文静,又不喜热闹,插不进话来,只抱剑含笑望着他们,偶尔出一两刻的神,好像在想念某个人。
封如故依然赖在荆三钗大腿上,秩序官令牌被他挂在指尖一甩一甩。
他看荆三钗精心擦拭保养枪·头的模样,好奇道:你师父不是说,以你的天资,更适合短·枪吗,怎么还练长·枪?
荆三钗啐了一口:我凭什么听他的?我就要练长的。
封如故笑说:这事儿又不同于那.话.儿,越长就越好的。
荆三钗勃然大怒,跳起身来,提着长·枪把封如故捅得满山乱跑: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旁听的韩兢面皮微红,佯作不懂,在旁劝阻:你们少打闹些
那时候,初阳方上林端,仰头可见漫天悠悠归云。
两个人闹够了后,又各归各位,封如故靠在一块石头边,想到了被自己留在客栈里的游红尘,想他今早是吃了馒头,还是豆花。
然而,只在下一刻,风云诡变。
一阵腥风掠过山脊,将一丛篁竹刮得淅沥狂响,寒意袭身之际,一道湃然魔气自地底席卷而上,满地林叶啸然,逆流向上,天地仿佛被彻底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