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知道,这类清吟小班,汇八方来客,消息灵通,抚琴唱曲之女更是久在此地,打探消息极其方便。
这是义父曾教他的事情。
与义父游历时,他若是听说哪处有邪祟,定会来那地方的风月场,挑个清雅的住下,不出一日,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有何传说、谁家与人为善、谁家作孽多端,准能被他全部套来。
相比之下,封如故那边的解释就要不正经许多:左右都是要住下兼打听消息的,将赏钱给小二,不如资给赏心悦目的姑娘。她喜悦,我也开心。
罗浮春忍不住咧了咧嘴,一脸嫌弃。
老板娘递来三枚精巧的锁匙给封如故,姿态没有半分刻意的引诱,仅凭极富风情的语调,便叫人心弦微动:道长,一共是三间上等厢房,房中有曲本,几位想听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将一枚钥匙丢给罗浮春与桑落久,另一枚丢给海净,封如故将最后一枚丢向如一,出人意表地发出了邀请:大师,介意与我同住吗?
如一垂目。
他想了一路义父,到现在心中仍有波澜未定。
既是义父托自己照顾好封如故,那他合该尽心尽力。
况且,他看得出,封如故是有事与他商量。
于是他点一点头,随着封如故上了楼,徒留海净一人握着钥匙,满面呆滞。
第18章无端成神
清秋馆地处水胜古城西侧,依水而建,异常清净,远离祭神大典,那悠远的唢呐此时听来茫茫远远,宛如空里传来的神音。
如一抚窗而立。
此地是大城,秦楼楚馆该是不少,他一时竟不知,封如故选择此处落脚,是无意为之,还是因为他窥透了自己厌憎祭神之事的心思。
等他嗅到竹香,转头已看见封如故倚在软椅上,将烟枪平端于胸前,一页页研究起桌上的曲谱来。
如一在心中一笑置之。
他果真是想多了。
他正望着窗外亭台水榭想着心事,一只蜻蜓便轻轻停在了他的肩上。
如一侧目一望,只见那是一只用曲谱叠成的纸蜻蜓,被一股竹息托着,才得以栖息在他肩上。
如一对封如故这样的小把戏颇觉无奈。
经过早晨的误认,如一已经确认,这位云中君怕是故意时时透露出与义父相像的细节,或是做出过分亲近的举动,以戏弄他、看他窘迫为乐,贪图愉悦,从无真心。
但那带着延胡索药香的竹烟气,又叫如一觉得,此人并非简单之辈。
他取下肩上的纸蜻蜓,嗅到了淡淡墨香,便将蜻蜓展开,发现封如故竟然在问他正经问题:寒山寺的僧侣不好好在寺里念经,为什么会来这里?
如一对他的玩世不恭有心结,将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确认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别的不谈,封如故的字迹不难看,但落纸力道却是懒的,散的,是义父在教他写字时最忌讳的一种。
最次的字便是这种,只占了一个潇洒风流,形意皆无,不过这是手腕无力之故,你是初学,多练练便好。
如一抬手,轻轻按住胸口,那里藏着常伯宁请他来的那封信。
十年过去,还是一样的铁划银钩,一样的少年意气,分毫未变。
对比之下,优劣分明。
如一收敛心思,将展开的纸蜻蜓曲谱与义父寄给自己的信放在一处,走回榻边,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回他:城中出现得失魂症的人,叫之不应,唤之不醒,犹如活尸。
他自从学习写字以来,便偷偷临摹义父字迹,是以笔锋锋锐得不像一个僧人。
封如故回他:不是病症?
如一写道:回报得知,受害之人,体内三魂失一,七魄又失一,应是被人取走了。
失魂者有何特殊?
男女老少皆有,若说有什么特别都是富家之人受害,其他并无特殊之处。
多少人?
前后共计九人。
此地既有崇神传统,不该是此地的神来管吗?和寒山寺有何关系?
寒山寺非是前来调查的。有山中俗僧父亲受害,昏睡不醒,母亲来信叫他速返,他与寺中同乡回来省亲,一被杀于米脂山上,一被弃于清涧县街头。恰是构成血笔封字的其中两笔。
封如故看着他写下的字,陷入沉思时,无意识地拿大拇指轻巧地刮了一下鼻侧,恰是鼻尖右侧落痣的地方。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动作,如一心头微微一动,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源于何方。
二人正相对无言时,门被叩响了。
一名素衫少女抱琵琶而入,未语先笑,露出一颗小小虎牙:公子,小女青霓。
上来前,封如故特地向老板娘交代,他这一房里要嘴甜开朗、本地出身的琴女,一来能听到最正统的小曲,二来方便探听本地消息。
gu903();如一不出声,只站到一边去,遥望水榭,拓开灵识,在城中寻觅有无魔修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