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距离他只有百十步之遥了
喊杀声已到了身后几步开外,封如故仿佛已听到了柴刀的破空声,却还是不肯就死,硬是跪着爬了几步,挣起身来,继续往前奔逃,不料刚一抬步,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再次向后一跤跌倒。
身后的追击者也停了步子,瞪视着突然出现的二人。
那中年人气喘着走上前来,一边暗骂门口的人不长眼,怎么把外人放了进来,一边粗声喝道:什么人?!
封如故撞上的人一身道袍,丰神俊朗,湛然若神,面容清俊宛若天上仙人。
方才看到此处火光冲天,我与我道侣路过此处,有些忧心,便过来瞧上一瞧。他把一把竹骨折扇收在掌心,吾名徐行之,各位
他的话不曾说完,便被粗暴打断:臭道士滚啊!不滚连你一起杀!
闻言,还不待徐行之有反应,他的道侣眼中便是一冷。
与徐行之俊朗的外表不同,他身旁这位道侣眼尾尖尖翘翘,眼尾染着一抹媚人的红,明明一袭道家衣冠,却颇有几分艳绝人寰的意味。
他并不开口,指尖微抬,食指往下一压。
在场所有人立时觉得有泰山压顶般,纷纷被一股湃然灵压压倒,五体投地,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般动弹不得。
灾民们惶恐起来,知道自己怕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纷纷哀哀乞饶不止,但徐行之却一概不听。
他自顾自地单膝蹲下,轻声问坐在地上的封如故:小家伙,为什么要跑?
不等封如故回答,他便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手麻脚麻,他在床榻上怔忡片刻,方抬腿下床,开门透气。
罗浮春已经做完晨课,一身是汗,正要回去洗漱,一回头看见了封如故,讶异万分道:师父今日起得好早啊。
封如故披衣立在门侧,打了个哈欠:嗯,做了一夜梦。梦到家人了。
罗浮春想,师父现在这般骄奢,凡物都拣选最好的,定是自幼养成的坏习惯。
听人讲,师父也确是商贾人家出身,只是家中生了变,才投来道门。
罗浮春便随口道:那定是好梦了。
封如故揉一揉眼睛:是。既是梦见师父,那就是个好梦了。
他目光一转,只见如一也立在偏殿门口,盯着他看。
但当封如故的目光移过去,他便转开了脸。
封如故只觉得这孩子是个傻的,吩咐罗浮春打水来给他洗漱。
罗浮春哎了一声,转身离开。
封如故靠在门上,笑嘻嘻地同如一打招呼:大师,早啊。
如一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看表情又有些踌躇。
封如故正观察他的微表情,看得兴致勃勃,他便绕过回廊,走到封如故身前,举起手来,掌心里是一方干净的绢帕。
封如故好奇:这是干嘛?
如一朝他的额头指了一指。
封如故抬手一摸。
他额上都是虚汗。
这绝不是做好梦的征兆。
如一把帕子举着,神情冷淡。
但封如故却猜到了,他这是致歉。
昨夜,他和落久的那场戏还是没能瞒过他,他知道背后议论人不妥,心里觉得歉疚,所以今日才会对他格外好一些。
这下,封如故得寸进尺的毛病又犯了,笑道:如一大师,封二昨夜醉酒,手软得很,劳烦大师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帮封二擦一擦,可好?
封如故已经做好了被如一一帕子扔到脸上,并面斥一句云中君请自重的准备。
孰料,如一只皱了皱眉,一语未发,竟真的执了帕子,抬手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封如故正露出了些诧异表情,就听得转角处当啷一声,铜盆坠地。
罗浮春目瞪口呆望着两人,老半天才缓过神来,把铜盆抢在怀里,结巴道:师师师师父,水洒了,我再去倒!
说完,不等封如故开口,他便撒腿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第12章不得入内
早早来了别馆、等着拜见封如故的文润津,瞧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铁青、冷汗盈额。
四个小魔修在院前一字排开,手里各捧着一杯热茶,一只冒着梅香的小香炉,一支竹烟枪,以及一樽竹烟灯。
他们已被换上了寻常孩子的装束,收拾得精精神神,但个个缩着脑袋,小鹌鹑似的。
文润津一看这四人,儒雅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此时,只有海净与如一居士在院中,封如故仍留在主殿,罗浮春则和桑落久在主殿打点行囊。
文润津想,佛门中人应该不会没眼色到插手道门内务,便抢上几步,低声喝道: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不要性命了?
四个小魔修都诺诺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文润津低斥:滚回去!
没想到,几个小魔修虽是怕,脑子却清楚,个个装聋作哑,把手头上的东西捧得更稳当了。
你们
不等文润津发火,封如故便从正殿里出来了。
风陵道袍以缥色为主,白玉道冠,缥色发带,袖携祥云暗纹,本有庄严之相,偏偏封如故受其师熏陶,肖似其师,好端端的一身道袍,硬是被他穿出一身浪荡潇洒的青年侠客气。
而且,这还是一名异常精致和讲究的侠客。
他走到第一名小魔修身侧,取过他掌中温度适宜的清茶,品了一口,悠然道:文门主,早。
说罢,他敛住双袖,在第二名小魔修手捧的香炉上慢条斯理地拂过,好让袖口染上淡淡的梅香。
这通身自然的贵家公子作派,和宛如在自己家中一样的闲适姿态,叫文润津一时失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云中君,这些小弟子
封如故以冷香熏袖,玩笑道:文门主,招你文始门弟子来用一用,心疼了?
文润津心里已是百转千回,面上却是十足的周到,连笑颜也仍是热切:这倒是文某招待不周了,只想着云中君有熟悉的徒弟伺候,会更自在些,没想到人手不足,慢待了,慢待了。
罗浮春暗道一声,老狐狸。
四个魔修被师父带到院里,显然是师父给文润津的下马威,现成的罪证都摆到跟前了,他不讨饶认错,还在等什么?
但罗浮春也不着急。
师父既然说有办法惩罚文始门,又能保全这四个魔修,端看师父如何应对便是。
此时的文润津,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以防万一,他明明将这个在别馆里洒扫的小魔修支开了,这些魔修是哪来的滔天狗胆,竟敢跑来云中君跟前?
不,或许是云中君发现了什么端倪,把他们捉来了。
他将这四名魔修拉到自己面前,是打算兴师问罪吗?
文润津正盘算应对之策,染了两袖梅香的封如故款款行至第三名小魔修身前,端起竹烟枪,将竹丝烟放入其中,又低下身来,用第四名小魔修举着的烟灯烧出缕缕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