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不可方思 素光同 2170 字 2023-09-08

沈尧从满口的血腥味中挤出一丝笑:师兄说得好,师兄教训的是。师兄还教过我,千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愕愕。他擦掉唇边的血,仰视着许兴修:一千个懦夫的昏昏之言,比不上一个人的清醒直言。

站在远处的段永玄好整以暇,颇有风度地安静旁观。许兴修背对着沈尧,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住了灯笼洒下的幽光。他的衣带沾染草药香气,如兰芷,如荃蕙,这气息十分清新淡雅,但他话语间带着生涩疏离:师兄今天再教你一句,莫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受魔教蒙蔽,真想与他们为伍,作奸犯科,无法无天?我信你本质良善,不过一时糊涂。你听我的,先把卫凌风交给段前辈。段前辈和谭掌门都是武林宗师,心怀广博,慈悲宽厚,断不会为难卫凌风。倒是你,小师弟,你再这样不知好歹,胡搅蛮缠,便是师父来了,又能如何?

沈尧怔然一瞬,笑得快要岔气:许兴修,你有种吗,你还是个大夫吗?你看不出卫凌风被折断了手筋和脚筋,肺气虚寒,脉散而弱,快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下一章黑化

☆、黄雀在后

夜色沉沉,灯笼落下一片昏光,沈尧仍旧跪着,双眼直勾勾望着许兴修。他们二人都穿着朴素长衣,腰间配有香囊,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然而,沈尧听见许兴修对他说:你和卫凌风都是我同门。我医术如何,医德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我只怕你善恶不分、为虎作伥。既然卫凌风

沈尧接过许兴修的话:既然卫凌风身世不清白,他就活该受罪,死不足惜。许师兄,你想这么说?

许兴修单膝跪地,平视沈尧。他伸袖向前,那样子似乎是要拉住沈尧的手腕。

沈尧如同一只暴怒的野狼,恶狠狠打开许兴修的手。话未出口,沈尧双膝后退,硬是和许兴修拉开半尺距离,才说:好,好,好。

许兴修面露愠色:好什么好!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你不能急躁冒进,要先听我的话。

怎样算是听话?沈尧呼吸间猛地一滞,把卫凌风交给段永玄?

许兴修点头。他双眉平展,神闲气定,沈尧在他脸上寻不到半分忧色。哪怕许兴修是在做戏,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许兴修此时背对着段永玄,段永玄哪里能洞见他的细微表情?

沈尧十指张开,紧扣于地面,头往下低,泪水不断涌出眼眶,打湿他的手背。他的喉咙破了,声音较之以往明显沙哑许多:那我,斗胆恳请段前辈,明察秋毫,秉公任直地料理此事。就算卫凌风身世不清白,他只是错在投不上一个好胎。他和魔教沾上关系,他就该死吗?

沈尧手掌用力一撑,带得双袖扬起。他颤颤巍巍站起来,面朝着段永玄说:我盼着武林同道们,都能身先士卒,以身证道。

段永玄没有佩剑。他早入化境,以形为剑,而世间万物都可做形。换言之,他要杀沈尧,不过是一个瞬息的事。

沈尧却敢用段永玄的儿子来威胁他。确实,段永玄膝下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练出忠肝义胆,另一个沦入邪魔歪道,若是被人捅出来,肯定不算光彩。

沈尧以为段永玄会很避讳。可惜,当着段家几位长老和许兴修的面,段永玄直接开口:家门不幸,让沈贤侄见笑。顿了顿,又说:卫凌风究竟作没作过恶,你当真晓得?他在药王谷生活了几年,如何跑了出来,又为何投奔丹医派门下,这其中的因果,他同你讲过吗?

白芒与暗影交叠着洒在石砖上,为段永玄铺出一条明路。段永玄走在这条路上,逐渐靠近沈尧,还问他:你将卫凌风当作师兄,跟他无话不谈。他对你,可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尧本就魂不守舍,这一下,又被段永玄问住,沉默片刻,也答不出一个字。他扯动嘴角,整张脸笑得勉强:好手段,三言两语,就把我挑拨了。

段永玄还没回应,沈尧摆了摆手:太厉害了,你们这帮宗师、高手、世家公子,一个比一个会讲话,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这点小斤两,哪里是你们的对手?我大师兄也不是。他沉默寡言,成日里跟个木桩似的。

夜风吹得沈尧发丝散乱,他唯恐卫凌风受凉,当众脱了外衣,又拿外衣裹紧卫凌风。

段永玄落座在沈尧身侧:我曾说过,你师父同我是故交,你和许兴修,亦如我亲侄。卫凌风交给我,我将秉公处理,还会找大夫治他的伤病。

沈尧静坐无声。

段永玄继续宽慰道:莫怪你许师兄。丹医派在江湖上,毕竟不比药王谷,若与魔教牵涉过多,你师父和师兄们,今后难以自处。

提到师父,沈尧一时恍惚。

段永玄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递给沈尧,让他擦血。这一言一行,简直是慈父的表率楷模。段永玄还称赞沈尧:你为了同门,不惜下跪磕头,是条好汉。

指间攥紧那张手帕,沈尧立马接道:我的面子,才值几个钱?我这条命,丢了也不要紧。只要师兄能活下去,别说为奴为婢,就算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沈尧偏过脸,看着段永玄:前辈刚才说,能找大夫医治卫凌风。你就找我吧,我跟你们一起走。

许兴修站在一旁,插话道:终于想通了?真该早点答应,平白耽误了时辰。

沈尧半蹲在地上,拉起柳青青和赵邦杰:把他们也捎上。

胡闹,许兴修指着柳青青,教训道,这女人一看便是魔教余孽

好绝。沈尧心想。许兴修和柳青青算是故交,业已认识了许多年。大家都是从清关镇出来闯荡,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友人死在他面前?更何况,要不是为了救卫凌风,柳青青等人何必以身犯险?早该返回大本营,寻欢作乐去了。

沈尧胸中积压一口浊气,真不晓得如何是好。这时,段家一位长老忽然发话:那位重伤的小兄弟,是少主的侍卫吧,一并带走也好。

许兴修俯身观望赵邦杰,蹙眉道:怪事。活非活,死非死。

风吹草动,几人沿着弯月长廊往前走。偌大的流光派,好似空无一人。

园林的车道上停着一辆马车,侧门敞开,车夫在前。那车夫看见沈尧一行人,竟然帮着沈尧把卫凌风、赵邦杰和柳青青抬进马车里,沈尧正准备道谢,车夫立刻拉下黑色车帘,仿佛多讲一句话都要沾上晦气。

马车内密不透风,比起谭百清的密室好不了多少。沈尧坐在车里,隐约闻到了古怪的香料味,整个人头晕脑胀,昏昏沉沉,忍不住说: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