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不可方思 素光同 2168 字 2023-09-08

卫凌风突然握紧沈尧的手腕。

卫凌风抓得太紧,沈尧的腕骨骤疼。卫凌风被沈尧抱在怀中,两人的一呼一吸都瞒不过彼此,沈尧的侧脸贴近卫凌风的额头,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卫凌风浑身烧烫。

可他看起来非常冷,像是被冻坏了。

沈尧心急如焚,不懂卫凌风抓得那么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太痛了,太难受了,快要撑不住了?

沈尧喃喃自语道:师兄,我现在应当给你驱寒,还是给你散热?你的脉象虚实不定,每一瞬息都在变化我没有治过这样的病人。我该怎么救你?

谭百清听见了沈尧的话,堪堪转过身来:还在担心你师兄呢?可怜见的。

沈尧想通了很多,这会儿变得不躁不怒:谭掌门,你看过赵邦杰了?我丹医派的《灵素心法》货真价实。我们祖师爷的来头也不小。

谭百清频频颔首。

沈尧以为谭百清稍微松动了。只要能把卫凌风抬出去,找到几味药材沈尧心中已经勾勒出大概,他必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大师兄。熊熊烈火在心间燃烧,他愿为师兄赴汤蹈火。

怎料,谭百清忽然运力,一招掏穿了赵邦杰的心窝。

赵邦杰死不瞑目,双眼还紧紧盯着他,手臂抬到一半,还能往下摆动。

谭百清捏紧赵邦杰的心房,硬生生抠下一块血肉。

赵邦杰表情颓散,来不及呼叫,来不及感受痛苦。谭百清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我让人查了查你的生平。你啊,凉州河上的纤夫嫖过暗。娼生下来的小杂种,能在凉州段家谋一份差事,苟活到今日,便该知足了吧?

说完那些话,谭百清用一块绢布擦手,又把手帕扔在卫凌风身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沈尧,你再让我瞧瞧丹医派的《灵素心法》。一个时辰之后,我准时回来,如若赵邦杰死而复苏,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他长眠不醒,就让卫凌风去陪他,医者仁心,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螳螂捕蝉

魔教之所以声名狼藉,就是因为他们行事毫无规矩,罔顾人伦纲常,摈弃江湖道义,这才招致了所有武林正道一致讨伐。

而今,沈尧望着谭百清的背影,脑袋隐隐作痛。他怀抱着卫凌风,又扭头去看赵邦杰,再想起所谓的善恶、是非、好坏、正邪,只觉得好笑极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灵素心法》?

如何救回赵邦杰的这条命?

赵邦杰心窝被捅了个对穿,鲜血如注。他还不是顶尖高手,远没有段无痕那样的强健体魄,哪怕谭百清未曾伤到他的死穴,他也即将一命呜呼。

他侧身瘫倒,手臂垂放,双眼睁得极大。

沈尧跪在他面前,十分徒劳地施针。藏在衣兜内侧的回魂丹被沈尧一把掏出来,搓成粉末,覆在赵邦杰胸前的伤口处。沈尧常年行医,第一次慌张到手指颤抖,嘴中还念念有词:赵邦杰,你想不想再见一见你家少主?出去就能见到他了。

赵邦杰沉静无声。

卫凌风伤势更重。

密室里血气混着寒气,一寸寸侵入骨髓。

墙角亮着一盏蜡烛,蜡油凝结,火芯快要燃尽。

愈加昏暗的光影中,沈尧五感迟钝,几乎不能视物。他手扶着石墙,自觉肩上扛着两条人命,一个是卫凌风,另一个是赵邦杰。

流光派密室的石墙奇厚无比,传闻中是用火岩炼化而成,冰冷坚硬,刀剑不可摧。沈尧一巴掌重重拍在墙上,手掌捶出血印,他毫不知痛。

他对自己的医术感到有心无力。

他的医术他的医术明明被师父和众多师兄夸赞过。

离开丹医派的那天,师父叮嘱卫凌风一定要好好照顾沈尧,叮嘱沈尧一定要听师兄的话。师父还说,要等他们师兄弟功成名就,风风光光荣归故里

师父说,他们师兄弟几人都像是他的儿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底下的父亲,大多盼望孩子成才成器,但摆在头一位的,定是孩子们的身家性命。

所以,师父最后一句话是,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他说那句话时,正站在丹医派的书房门口。两鬓白发苍苍,眼中微有泪光。晨间薄雾笼在山林小道上,罩得他早已穿旧的衣袍凝满了湿气。他仍要站在那里,目送三位得意门生离去。

回忆起桩桩往事,沈尧额头挨着墙壁,五指抠门,抠得指甲断裂。食指血肉模糊时,他猛然想起,动身前往天下第一庄之前,师父支开两位师兄,单独交给自己一本纸页泛黄的书册。那书册一直被他藏在包袱里,混着几本从路边摊上买来的武学杂本,从来没受到任何一人的关注。

再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沈尧得到了《天霄金刚诀》,哪里还顾得上师父的那本小册子?

直至大难临头,沈尧才恍然发觉,那本小册子并非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那本册子,常被师父带在身边研读,每回都让沈尧撞见。沈尧偶然翻弄过两三回,见那书中描写的全是练武之人的各种濒死病症,措词又全是丹医派自创的花莲体,他还以为这是师父专门写来考验他的破东西。

这一路上,麻烦事那么多,安江城还爆发瘟疫,死的都是老百姓。寒门农家的老百姓,根本没钱、没时间习武,那个小册子完全用不上,沈尧也就将它抛之脑后了。

沈尧伏跪于地面,屏气凝神,专心回忆书册内容。

他从小被夸聪明伶俐、一目十行,不过是记诵的本事强了一些。当他耗尽心神,终于记起书上的只言片语,便连滚带爬来到赵邦杰身侧,探手到赵邦杰的心窝处,又将几条银针拧成一股,接连扎入几处大穴。

微弱的烛火渐渐熄灭,汗水流入沈尧的眼中,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卫凌风躺在不远处,低声如呓语:阿尧?

沈尧忙说:师兄,师兄我在。你怎么样?我马上来。

卫凌风问道:你在只讲了两个字,他的声音彻底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