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他吗?澹台彻语调幽幽,眉目间隐含煞气,你不晓得,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沈尧从小在丹医派长大,听了不少江湖轶事。确实,他没有见过扶华教的老教主杀人,也不知道那些一夜荡平少林寺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是,就他亲眼所见,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借着酒劲,很冲动地说:你们家的大丈夫,跑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啊?偷完了还不还给人家程雪落和段无痕是不是双胞胎?
沈尧半撑着腮帮:在我们清关镇,这叫卖拐!被人发现了,要扭送官府,牢底坐穿。
澹台彻高声道:是段永玄那个老匹夫先食言!我告诉你,段永玄这辈子,要是被他儿子一刀砍死,都算他活该。
沈尧迟钝地问:你什么意思?
澹台彻闭目养神,透露道:云棠原本有个哥哥,根骨绝佳,只比我小两岁。他幼年时,折在了段永玄的手里。
死掉了?沈尧听得一愣,被段永玄弄死了?
澹台彻仍没睁开眼睛:探子回报,段永玄把他送到了药王谷。药王谷的谷主亲自灌毒,千百余种□□,拿来给小孩子洗髓。
沈尧精通医理,粗通□□,不由得喃喃道:药王谷的谷主疯了?干嘛要做这种事?
沈尧想不通这个问题,连带着怀疑起澹台彻的用意:澹台兄,你是不是编了个故事骗我?
澹台彻在地牢关押太久,数千个日日夜夜,他没和人讲过一个字,连疼都没喊过一声。当下,他被沈尧的话点醒,自认为神态放松,泄露了太多秘密,遂改口道:对啊,我糊弄你的。
沈尧噗嗤一乐:我五岁能写字,六岁诵诗书,七岁熟记药理我一眼看穿你的小把戏。
澹台彻点头,微露倦意:我困了,先睡了。
沈尧道:嗯,澹台兄,你好生歇息。
澹台彻此人,似乎十分话痨。沈尧刚准备走,澹台彻又说:我五年没睡过床了。
沈尧接话:地牢里没有床吗?你不能逃跑吗?
澹台彻半靠在床头:没,他们把我吊在墙上顿一下,又不停比划:两套千年玄铁,扣着我的手臂,我往哪儿跑。
这一回,沈尧选择相信他:难怪你的双手伤痕未愈。要是我的大师兄在,就好了,他治过这种病人。以前在我们那儿,有个铁匠,干活的时候一不留神,手掌套进了烧红的马蹄铁
澹台彻声音渐低:你大师兄能治好?
沈尧很想鼓吹,却装作淡淡道:我大师兄,扁鹊回魂,华佗再世。
澹台彻轻率道:江湖上没他这号人。至少五年前没有。
沈尧笑道:再过五年就有了。
澹台彻打了个哈欠:不知天高地厚。
沈尧为他放下床帘挡风,轻手轻脚地离开澹台彻的房间,关上他的房门。做完这些,沈尧游荡到了后院,扶华教的侍卫们腰悬双刀,守住了唯一的出口。
为首那人,正是柳青青。
沈尧冲她招手。
柳青青纹丝不动。
沈尧明白,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孤寂凉薄的雨夜中,扶华教的右护法从他身边经过,与他搭讪:沈大夫,夜深了,雨天易受寒。
沈尧道:麻烦你帮我转告云教主,我必须回去一趟深夜不归,我的两位师兄都会担心。
右护法笑道:我们教主已经派人去请卫大夫了。
沈尧嘶了一声:你们这帮高手,真嚣张啊,在段家来去自如的。平常路过段家,忽然内急了,是不是都可以翻个墙,进去借用一下茅厕
右护法辩解道:卫大夫不在段家。
沈尧叼着一根草棍,含糊道:什么?
话音未落,他听见卫凌风的声音:沈尧。
卫凌风既没叫他小师弟,也没叫他阿尧。连名带姓的称呼,沈尧便觉得大事不妙。他满身酒气,头都不敢偏一下,只把胳膊往旁边伸了伸,猛地一拽:大师兄。
沈尧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真的,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平常想拉近卫凌风,稍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就拽过来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沈尧竟然扯不动他。
沈尧暗想:肯定是自己喝了凉州酿,骨软筋酥,暂时虚弱。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他抬头,凝神打量卫凌风。
卫凌风盯着右护法,道:贵教从我们丹医派带走一个人,留下做假的字条,是为何故?
右护法怔然道:啊?
卫凌风微有愠怒:我师弟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他不会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右护法拱手抱拳:我代教主赔罪。
卫凌风却道:你本该是能言善辩的人。
沈尧打了个岔子:大师兄,那张字条是我写的。
卫凌风道:什么?
沈尧解释:我当时真想去找你,就给许师兄留了一张字条。我一边吃糖糕,一边写字,字迹潦草我刚写完,程雪落出现了,他把我带过来了。
沈尧以为讲清楚就没事了。哪知,卫凌风拎了下他的衣襟:你真是
沈尧抖开衣裳:我怎么?
卫凌风改口道:没什么。
他说完,还站了起来。
沈尧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师兄,你干嘛,说话藏一半露一半!
卫凌风顾忌右护法在场,道:松手,别让人瞧见笑话你。
沈尧随意道:无所谓,大家都是男人,何必拘泥于礼法?
卫凌风重新坐到他旁边。沈尧伸手就去揽他的肩:大师兄,你连夜从段家赶过来的吗?
卫凌风肃然道:是的。
卫凌风的衣袖干净整洁,不染水雾。沈尧拽着一角拧了拧,心道:大师兄没带伞,没穿蓑衣,当然也没钱坐轿子,怎么一滴雨都没淋到呢?
☆、解密(二)
沈尧七岁那年,被父亲送入丹医派做门徒。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沈尧拽着他爹的裤脚,不肯吱声,也不肯留下。他爹起初还很文雅,后来喝了两杯酒,话也说得决绝:阿尧,我们家没有金山银山。爹除了把你送走,还能怎么办?
沈尧的师父在一旁问:阿尧会写字了吗?
父亲拍了下沈尧的脑门:快回答师父的话。
沈尧低头道:我不会。
父亲又敲了他一栗子:莫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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