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不可方思 素光同 2313 字 2023-09-08

她侧躺在床上,忽而勾唇一笑,显得寡廉轻义。

程雪落没做辩解。他见过千里白云横贯草原,也见过武士屠城饿殍遍野,但他从未见过段家人,更不知血浓于水、手足情深是为何物。

今时今日,他与段无痕狭路相逢,心中没有一丝仇恨或负担。

段无痕眼见云棠逃过追杀,快如流影一般窜进了地牢。他微皱了一下眉头,以剑仗地,白光乍现,萦绕剑身他准备用一场激荡的剑雨将云棠活活绞死。

耳旁传来一个声音:段无痕?

他循声侧目,挥剑提起一斩。

大雨降落在剑上,溅开琐碎的水花。

程雪落剑锋一转,水珠被切成细小的碎片。他绕到了段无痕的背后,身法诡谲,杀意冲破云霄。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但有一处死穴,因人而异。段无痕的死穴在后颈往下二寸之地,除了他的父亲,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段无痕原本是这样想的。然而,那位蒙面人专攻他的死穴。

段无痕一向自负剑术高超,何曾想到魔教中一位看似年纪轻轻的男子,竟还有些难缠。他的杀招都被对方剥丝抽茧般化解他以静制动,剑气满袖,倒劈如白虹贯日,割破了对方衣袖,使得那人的左手血流泱泱。

那人漠然低头,看了一眼伤口,面具在此时掉落,露出他的一张脸。

雨声似乎停滞,万籁静止。

段无痕的杀气骤减。

他手握剑柄,五指松懈。血肉横飞的庭院中,段家与魔教厮杀不休时,段无痕走神了几个瞬息。而后,程雪落的剑尖划过他的胸膛,刺破他的骨肉,一剑贯穿他的心肺。

血水伴随着绞痛感,像开闸的洪流,将他的衣裳料子染成了浓稠的深红色。

他搭住程雪落的剑,念了一声:程雪落?

或许是看在他被重伤的份上,程雪落应话道:是我。

段无痕又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程雪落道:兴许是你的哥哥。

倘若不是他的剑还插在段无痕的胸口,他们真像一对阔别多年、终归相认的亲兄弟。

段无痕喉咙咸腥,趁着还没脱力,指间蓦地回旋,掐断了程雪落的剑尖。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魔教犯了众怒,你不配做我的兄长

他和程雪落的声线相近,嗓音太过相像。程雪落听他讲话,就像在自言自语。

段无痕以为,程雪落会在死穴上补一刀。如此一来,段无痕必定油尽灯枯。段家的长老们远在十丈之外,他们再快也来不及。

然而程雪落反手拔剑,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他跟随几位魔教黑衣人,转瞬之间踏过了段家的砖石高墙。

沈尧大概能猜到段家与扶华教的冲突之激烈。他没有亲临现场,但他隐约闻到了血味。

雨一直在下。这场雨这么大,风也刮得匆忙,竟然冲不掉血味,可见段家与魔教的死伤惨重。

沈尧心急如焚,奈何帮不上忙。他最担心卫凌风,还有点担心段无痕,算了,不用担心他,这人武功绝顶,谁能伤得了他?

片刻后,沈尧又记起魔教的左护法。他对左护法印象不错,因为左护法那日为民除害,慷慨救下了柳青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沈尧信奉的大仁大义。

他刚想到这里,前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尧抬头一望,正好撞上了段无痕。不过,段无痕的左臂似乎受伤了,沈尧关切道:呦,你刚打完架?

段无痕环视一圈,问他:许兴修呢?

许兴修吃过午膳,稍微犯困,歇在卧室睡觉了。是以,沈尧在不惊动师兄的前提下,抱着两个药箱坐到了段无痕的旁边,解释道:许兴修在卧房休息。你把衣裳脱了,尽快止血镇痛。许师兄擅长调理内息。若论跌打损伤,止血化瘀,伤筋动骨,你找我准没错。

今天的段无痕有些奇怪。他默然不语,仍在斟酌,目光扫过沈尧,还带着一丝怀疑。

沈尧正襟危坐,抖了抖衣襟:你别看我年纪小,该会的,我都会。我们丹医派建在一座山上,平时那些猎户、樵夫、农夫之类的,被老虎咬了,被斧头劈了,在山路上摔成了废人他们都会来找我。

段无痕拎起他的药箱:沈大夫,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沈尧皱眉:还有谁受伤了?

段无痕笼统道:很多人。

沈尧指了指他的伤口:比你还严重吗?

段无痕透露:严重得多。

他静立原地,温文有礼道:你愿意去吗?

沈尧不假思索:去啊,当然要去!你们段家的大夫,资历肯定不及我。

言罢,沈尧连忙收拾了一批药材,还有丹医派自制的止血跌打丸。这种药丸富有奇效,沈尧原本准备留着,拿到武馆那边卖钱,听说段无痕需要,沈尧都没藏私,揣着药箱和药瓶,怀揣一腔激昂的热血随他出门。

然后,沈尧的脚步停滞在门口。

他见到了四位黑衣人。

沈尧这才反应过来段无痕不是段无痕,他是程雪落。

程雪落已经容不得他反悔。四个黑衣人架起沈尧,在乱成一锅粥的段家的眼皮子底下,将沈尧这个大活人给劫走了。

那是沈尧第一次感受轻功的威力。他被两位黑衣人驾着手臂,穿过雨幕,乘云踏雾。雨水滑入鼻腔,他忍不住咳嗽,程雪落责令他不许出声,他只能硬憋着。

魔教在凉州开辟了一处据点。或者不止一处吧,总之,那座宅邸从外观上看,寻常普通,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房屋。墙外栽了几株翠竹,树木成荫,台阶覆盖着青苔,还有一丛浅红的海棠花期正盛。

沈尧赞叹道:楚开容和我说,京城的贵公子都喜欢在凉州买宅子。确实啊,凉州的宅邸,坐北朝南,意境幽幽。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又缠绵,像是巫山之女敲冰碎玉:沈大夫?

抬眼时,果然见到云棠。

沈尧打了个招呼:云教主。

云棠唤他进门:多日不见,你又清减了。而后又说:还好你这张俊俏的脸没变。

沈尧偏过头,见到几位蓬头垢面的男子。他心下一凛,只因那些人都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锁骨和琵琶骨遍布窟窿眼,膝盖突兀,肤色泛黄,瘦得能看清胸膛几根肋骨。

这是哪里来的人?

沈尧放下药箱,走到近前,为其中一人搭脉。

此人鬓发散乱,双眼无神,形如枯槁。但他并不年迈,单从骨相来看,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沈尧撩开他的发丝,温声问道:公子,贵姓?

他回答:免贵,姓澹台。

gu903();沈尧又问: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