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什么?”
怀兮被他这口气惹恼,半抬着头,看身后的他。
程宴北眉眼垂垂的,凝视她,唇边也染着笑意。
有点不知真假。
同时对她的话表示了质疑。
怀兮心想自己可是专业的,还轮不到他来对她评头论足,很不服气。借着这个角度,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他。
目光尖锐又审视。
她视线从他倦冷的眉眼滑下,到他的高挺鼻梁,虚勾着的唇角,再到他的下颌线,喉结。
他领口微敞,胸前一片欲盖弥彰,不知所谓的纹身。
还有他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白衬衫。
她的记忆里,他可不常穿这个颜色。
她所熟悉的那片纹身,也不在这个位置。
“好——就保持这样别动!”
摄影师突然嚎了一嗓子,正好捕捉到怀兮抬头去看程宴北的这个角度。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如此对视,居然意外的和谐,摄影师仿佛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立马按下了快门。
怀兮便停在看这个角度,这个动作,将他浑身上下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又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如此两处目光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地交织。
一处尖锐又明烈,一处深沉又复杂。
他也低垂着眼,黑眸沉沉的。
彼此都在细细地窥询,观察入微。
像是要将他们这些年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像是想窥探个明白,谁过得最糟糕,谁还对谁不甘心,谁心底还放不下谁。
摄影师瞧着他们异常的来电,又绕过了车前侧,从另一个角度连续来了好几张,又喊:“冠军你你你再靠她近一些——她这么漂亮,你大胆主动一点啊!”
话音未落,此时,又一阵邪风掠过。
怀兮发着抖,没忍住,不争气地重重打了个喷嚏。向后一撞,精准地就撞入了他怀里。
程宴北下意识地扶她一下,像是惯性,右手用了些力道。几乎是从后面半拥住了她。
条件反射一样。
两个人如此都是一愣。
“……”
沉默了小几秒。
“冷吗?”
一道低沉声音落在她耳边。他问。
怀兮哆哆嗦嗦地缩在他怀里。冻得发抖。
她没想硬抗,于是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刚他们都被泼了水,他却好像全然没被影响到,怀抱反而丝丝温热。
摄影师还喊着,要他主动一些。
程宴北稍稍换了个背对江面的角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昨天在修车行,用外套替她遮挡裸露的后背一样。
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
他左手就势绕过了她的身前,右手还扣着她的腰,如此一来,几乎是用胸膛将她按在了车身上。
维持了一个半拥住她的姿势。
她依惯性向前趴了过去,他像是从后面抱住了她。
怀抱很温柔。
力道却延缓着些许疏离与不逾距的克制。
他左手覆在她的左手上,十指交绕着。
他手掌很大,手背青色血管隐隐,覆住了她整只手。她五指那一圈儿扎眼的猫眼绿,一寸一寸地,隔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
他们之间的这五年,好像在这一刻才算有了交集。
想起上学那会儿,每天早晨要起很早去学校上晨读。
天一冷,或者冬日里,他就会这么握住她的手,放入他羽绒服的口袋,和她一起穿过南城的大街小巷,早餐摊儿,公园旁侧的林荫路,走到校门口。
他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打架凶狠的刺头儿。
别说是那几个每天蠢蠢欲动要堵她上下学的女孩子了,他连门口抓迟到、抓早恋的教导主任都不放在眼里,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大喇喇地进了校门。
一开始,她也只是想装他女朋友的。
“——怀兮,你再加点儿别的动作!”
摄影师又喊了一声,带回了她思绪。
“看他时再带一些感情——感情不够!就是要那种火花迸射的感觉——好像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再初次见面的那种!”
怀兮其实心里并不知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应带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任何一个可以将感情的条理描述清楚的词语,好像都没办法将他与她的从前,过往,现在,当下,剖析清楚一二。
都说人跟人相遇,不是恩赐就是教训。
如果实在要说,她和他之间,彼此都有过恩赐,可最终还是深刻的教训占了上风。
而她对他的感情,更多的不是不甘心,不是意难平,不是恨也不是爱。
其实是一种说不清的嫉妒。
这种嫉妒,在她高三那年开始,就在她的胸腔中争分夺秒地膨胀。
她嫉妒他在他们那个乱糟糟的学校里,可以从任何一种校园欺凌,纷争漩涡,甚至在高考的重压下脱身。
嫉妒他的天性傲慢,几乎任何时候都是他主导着别人,别人丝毫不能主导他。
就连曾经他爱她,始终也没有她爱他那么浓烈,那么多。
她更嫉妒他任何时候,都比她拿得起放得下。
哪怕时隔多年,时过境迁,面对她,甚至现在,与她这么一个前女友如此亲密地拍照,也比她这个自诩专业的要淡定自然得多。
仿佛她与他之前交往过的许许多多的女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我们曾经在一起过,接过吻,上过床,彼此爱过也恨过的“前女友”罢了。
他只是她人生的过客,幸会一时,有幸旁观过对方的人生。
如此而已。
她对他而言,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念念不忘和重蹈覆辙,也都不是他和她要的。
怀兮在他身上吃过亏。
从那之后,她就决心做一个跟他一样,拿得起放得下,毫不拖泥带水的人。
在又遇见他之前,这一点,她都做得很好。
摄影师快门如飞。
怀兮照着要求调整姿势,她抬起一只手,站直了,不禁向后靠了靠,左手抚过他莹凉的耳垂。
抬眸去看上方的他,似笑非笑的,“你不适合穿白衬衫。”
程宴北一低眸,笑意浓了。
“为什么?”
她用一种饱含着尖刻的视线,再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
最后又望入了他的眼睛。
唇微启,一字一顿。
“人模狗样。”
中午休息,下午三点左右继续拍摄。
上午拍了两组,一组是Hunter七七八八的队员和几个ESSE的小模特儿,怀兮也有出镜;还有一组是怀兮和程宴北在江岸边单独一对儿拍的。
摄影师却不够满意。
不是他俩配合的不够好——其实对于两个第一次合作的陌生人来说,尤其程宴北还是第一回拍杂志,表现力已经很不错,他们之间也很有火花了。
摄影师或许是精益求精,拍了将近一百张,最后只用了一张。
就是怀兮最后一手搭在车身,另一手抬起,抚身后男人的耳垂,唇微张,好像在与他说着什么。
而他微微敛低了眉目,唇边笑容淡淡的。
看似听得认真,眼神却是深沉,耐人寻味。
摄影师说这张照片上,他们的表情动作都很有层次感和故事感。
但做封面还不太够。
所以下午还要拍一次。
下午先拍别的,怀兮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她没吃多少东西,换了身干衣服,给自己裹了件外套,去药店买了感冒药回来。
江滩上搭着遮阳棚,四处围绕保姆车,作了个简易的换衣间与化妆间。
ESSE的几个模特儿已经准备拍摄了,立夏和几个造型师在这边忙碌。
不大的地方,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塞不下。
“怀兮以前在咱们ESSE的时候,男人就没少往她身上贴,”徐黛如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似的,“什么董事长家的小公子,有老婆的投资商,之前不是有个造型师也追过她么——”
“真的假的?”
“真的啊——喔,之前也是呢,也是跟她一起拍杂志的一个卖珠宝的,对她一见钟情,后面追她追的可紧了。”
大家都被勾起了兴趣,有人又问:“对了,不是还有个高管么?好像跟她好过。之前也咱们ESSE的吧。”
“——啊,我听说过这个……真是这事儿吗?她因为人家追她就解约啊?”
“她不是自己解约的吗?怎么说的像人家给他逼走了似的。”
一群人哄笑。
立夏坐在一边翻今天的样片。
同事曾米过来,坐到她旁边,有点儿好笑地说:“我就喜欢跟一群模特儿工作,她们那圈子里的乌七八糟的八卦,听都听不完——哎,咱们起码要拍个两三天吧?”
“嗯。”立夏应了声,“慢点儿估计要四天。”
“那有得听了。”曾米笑笑,看到立夏手下的样片,啧啧感叹着,“你别说,就今天这几个ESSE的小模特儿,拍的那什么玩意儿啊?ESSE现在就这水平了吗?还没她们的前同事拍得好。”
前同事当然指的是怀兮。
怀兮在镜头前一向放得开,立夏原先跑秀场那会儿跟怀兮打过几次照面,对她印象很深。
可今天摄影师却说,她今天有点紧绷。
这种紧绷感,除了摄影师,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立夏这种常年跟模特儿圈子、秀场T台打交道的,怎么着也能看出一二。
怀兮的确比平时紧张。
她的试镜照立夏也看了,不比今天的湿|身照惊艳张扬。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曾米视线也随着立夏看那些样片,不自禁地感叹着怀兮的表现力:“那天她试镜我就在旁边,当时我就想说了,她人长得是真的漂亮,镜头面前表现力也是真的好,今天一看果然如此,你说是吗?”
立夏滑到程宴北与怀兮的那一组,视线顿了顿。
没回答。
“怀兮以前也是ESSE的吧,很厉害嘛——”曾米说,“ESSE现在也大不如前了,她走了是好事儿,待在那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指不定现在就跟其他人一样给别人作配。别人上封面,她一个内页的拍摄名额可能都是找《JL》的主编给开的后门。”
曾米也注意到了照片上的程宴北与怀兮,她自然知道立夏是这位赛车冠军的女朋友,可今天他跟怀兮也过于来电了,中午拍摄那会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于是半开着玩笑问了句:“立夏姐,你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拍这么诱惑惹火的照片,你不吃醋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晚那章,实在抱歉……!磨了很久
“人与人的相遇不是恩赐就是教训”
这句话来自网络,原作者并不知是谁,自行改变引用,文中也以“都说”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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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痴缠
立夏低头滑照片的手一顿,抬眸笑了笑,大方承认。
“当然吃醋啊。”
也难怪。人之常情。
曾米那会儿跟着立夏,可是目睹了怀兮和程宴北在江边怎么一通几乎要擦枪走火拍摄的全过程。当时她还小心翼翼地瞧立夏的表情。
立夏虽神色如常,在圈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也都见过,但放在自己男朋友身上,是个女人都该介意的。
“那有什么办法,工作嘛,”立夏随意地说着,收拾一下手下的平板电脑,准备起身去给模特儿们打扮做造型了,“《JL》主打的风格一直都这样,挺性感的。要是上个普通杂志什么的,他一个人就行。”
曾米殷殷跟上她,半开着玩笑:“你来调|教?”
立夏侧眸笑笑,算是肯认。
“可别了,你男朋友那么帅那么高,气质又好,不说他是开赛车的,我还以为他是职业Model——我看不需要怎么调|教,和怀兮在一块儿拍照表现力也挺不错啊。”
立夏没说话,与曾米过去准备服装,。
曾米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哎,问一句,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还行吧。”立夏说。
“他话多吗平时?”
“还行。”
“人温柔吗。”
“也还行。”
“还行还行,女人说还行,就是遮遮掩掩地说‘不行’,”曾米有点儿为她抱不平似的,“你们圈子不一样,到底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立夏半是沉吟地重复着,边还想了一下,“就去年秋天那会儿,我在伦敦吧,和朋友一起去看他们车队比赛——国外华人圈子都很小,一来二去的,你认识我的朋友,我和你朋友打过照面,就那么认识了。”
“谁追的谁?”曾米问。
“没有谁追谁,”立夏淡淡笑道,“见面次数多了,生活交集几次,都有好感,不就在一起了?”
也是,当今快节奏的生活下,交朋友和谈恋爱都变成了非常奢侈的事。工作忙起来了,更没空去谈那些风花雪月。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见几面,看对眼儿了,心有好感,很快就开始一段恋情。
白天第一次见面,晚上就身体灵魂一起交流的也不在少数。
反正不合适了就换,大家都是七分热情三分真心,话不敢说太深,事不敢做太满,心也不敢全捧出去。
及时止损,避免受伤罢了。
立夏这些年也没少换男朋友。
曾米想起刚才ESSE那群小模特儿谈起的八卦,对立夏笑笑:“那你可要小心点,时间长了,男人都喜新厌旧。”
立夏那会儿也听了一些,知道她是暗示怀兮,却是笑着:
“女人也差不多,都半斤八两。”
正说着,就见怀兮来到了化妆间里。
她换了件简单的马卡龙紫色休闲T和牛仔裤。很冷似的,外面还套了件加厚的棒球服外套。
gu903();今天外滩风的确不小,别看艳阳高照,气温却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