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叔叔，院长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走呢？他们是坏人吗？”

女孩儿说话的时候紧紧抱着洋娃娃，那个洋娃娃已经破烂不堪，衣服被撕扯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上也被画上各种颜色，头发更是被扯得不像样。

“他们是要去赎罪的人。”周纪明整理着女儿脸侧有些杂乱的头发。

“赎罪？什么是‘赎罪’？”

“就是，他们做了错事，需要去承担罪责，需要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错事”女孩眨眨眼睛，“大人也会犯错吗？”

“当然了，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的。”周纪明把女孩儿鬓边的碎发轻挪到她耳后时，发现她的耳屏处有一个很小的黑点，他不经意用大拇指指腹去摸了摸。

女孩儿缩了缩肩膀，有些许害怕地低着头，她小声说着什么。

周纪明收回手，之后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仰看着小女孩儿，他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我听不到你刚才的声音，可以再说一下嘛？”

女孩儿手里玩儿着洋娃娃的衣服，她像是在跟娃娃说话，“我很听话了，院长说了，只要听话，就不会痛痛，只要不痛痛，就能睡好觉。”

周纪明眉头微皱，“你的耳朵曾经痛痛过吗？”

女孩儿揪了揪洋娃娃的衣服，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对你痛痛的耳朵做了什么？”周纪明极富有耐心，语气轻柔。

“他们用一个，小小的，铁铁的东西，刺它。”

“谁？院长吗？刺耳朵？”

“不止是院长，还有我不认识的人，他们，他们......对，刺耳朵，一下下刺，我会痛痛晕过去。”

“小小的，铁铁的，是什么？”

小女孩儿摇摇头，“像是根针，又不像，它比针粗一点，还连着长长的线……”

周纪明摸到那个黑点的时候很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不是痂，那更像是，灼伤后的痕迹，还有不太明显的红肿。

如果是用火，小女孩儿肯定认得出来，但是她一直反复说的就是一根黑色的像针一样的东西，还连着长长的线。

他们用了电。

周纪明压住心里的火，他俯身把小女孩儿抱了起来，胳膊托着她，把她带到了付丽身边。

付丽现在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这么多孩子接下来该往哪儿安顿，这不是几十个孩子，而是上千个，一时半会儿真是难以想出好去处。

周纪明把小女孩儿放下，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有个人不见了。

“陈宇。”

周纪明叫站在一旁招呼一群小孩子的陈宇过来。

“副队。”

“看见宋先生了吗？”

陈宇下意识翻着本子，翻了两页才反应过来周纪明问得是什么，忙回应，“宋老板，我看到他不久前到外面去了，一直没看见进来。”

“出去了？”周纪明纳闷。

“嗯。”

“有没有跟什么人一起？”

“没有。”

周纪明心念不好，他身上还有伤，这会儿出去要是碰到个什么人，怕是有危险，他没多想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很多体积不小的车从不远处开过来的声音。

在福利院外面闹哄哄的记者也全安静了下来，看着远处，周纪明也赶紧走了出去，看看是不是又有来闹事儿的。

福利院外对着入口是一条非常坦荡的路，虽然只够行一辆车，但绝对平坦，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开过来的是什么车。

那是长途巴士，上下两层，远眺去，透过林子看到那一整条入口已经被巴士挤满了，他们一辆接着一辆有序地开进来。

众人的焦点从突如其来的巴士上自然地转移到开在巴士前带路的一辆黑色越野上。

周纪明：……他什么时候又拿走我的车钥匙了……

黑色越野缓缓开来，停在福利院墙外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个打扮干净清爽的先生，他下车后立刻回身冲第一辆巴士打了个“停下”的手势，接着把车门关上就要进福利院。

记者一窝蜂堵上去询问一通，宋奈一贯只在周纪明面前没有风度，在应付一些很难触及到他情感雷区的人一向是谦和有礼，笑容以对。

宋奈满脸笑容地说着，这些都是回馈社会大众的，就当是做善事，也算是警民合作，他也只是帮警方的忙。

人们从来都对皮囊美好的人更加宽容和善待，宋奈笑着说了两句，无论男女记者也就没逼着再问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现在孩子的数量确实很多，比起追问宋奈，他们安静的拍下这一切，没准后面做个纪录片更有看头。

周纪明支着下巴饶有意味地盯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宋奈。

宋奈没事儿人似的把车钥匙顺手放进周纪明裤兜里，“每辆车60人，一共30辆，”宋奈抬头迎上周纪明半眯的眼睛，“还请周警官好生安排。”

“什么时候安排的？”

“大清早呗。”

“那这帮孩子会被带去哪儿？你也提前安排了？”

宋奈学着周纪明半眯着眼的样子，阴阳怪气道，“你猜。”

———

周纪明让付丽陈宇跟车，再派了三个警员分别开在车队中后方，以防有巴士跟丢，宋奈坐在头辆巴士上，指示司机路线。

剩下的警员和周纪明留下搜山，福利院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不过这个提前也可以预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做着这种勾当的人，没点儿本事怕也不行。

记者在孩子都上完车后也相继撤退了，福利院被封锁了起来。

最后一辆警车驶过它门口开往山那边时，扬起的尘土随着起来的风闯进了空无一人的福利院，他一如周纪明和宋奈刚来时那般死寂，没有半点生机。

李非带人晚一点过来，他们需要对整个福利院做现场血迹勘测。

在周纪明去之前，已经有一队人在这里搜查一阵了，没什么特别发现，加上之前搜查过的地方，现在还剩下一个山头没有搜查过，那里坡度较陡，也没什么植物，泥土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周纪明带着一队人去了那个山头。

山林这种大片搜索靠的就是警犬灵敏的嗅觉，随行的四条警犬一到山头附近就开始狂吠，闷着头往前疾行，警员拉都拉不住。

但是警犬没有在山头做多久的停留，它们闷头猛冲过去的地方，是山下，是这座山头的背面！

周纪明快步走到山头往下看，山北面是树林，望不到边的树林……

如果那些人把尸体随机都在这片林子里，那么搜索范围和难度会直线增大，这个案子的时间会拉到无限长，周纪明感到了压力。

“副队，那儿好像有个房子！”

有个小警员指着被密密麻麻的枝叶挡住的山下惊道。

警犬也龇着牙朝那个方向吠个不停，拼命扯着绳索，警员费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被拖拽下山。不知道他们究竟嗅到了什么味道，警犬这种失控状态非常少见，很显然，山下被林子遮住的房子并不寻常。

“下去看看。”

周纪明说着就低着腰往山下走，他跟后面的人打手势，示意大家散开，不要距离太近。

警犬得到了行动的指令，迅速往山下冲去，敏锐的嗅觉和听觉以及常年的训练不断驱使着这些小家伙毫不退缩地去往风险未知之地。

背面坡度比较缓，下去的速度也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山下，他们停在山脚下没有继续前进，先是隐在林间窥探着那间屋子。

从外观上看起来，屋子应该都是木制的，乍一看以为是普通猎户的住所，但问题就在这片林子也是人工造的，绝对不可能有值得打猎的去处。

四周很静，除了偶尔风吹过叶子间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鸟叫虫鸣，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周纪明在最前面蹲在树干后，他回头朝大家点点头，抬手分别指了四个方向，示意大家包围屋子，从四面围上去。

各警员会意，穿过林子去到自己应该待着的方位，开始缓缓向木屋移动。

木屋门是闭着的，门上挂着锁，从门口没有太多落叶来看，这个房子近期依然是有人住在这里的。

周纪明手里握着枪对着门，向一个小警员招了招手，小警员双手紧握着枪，他步伐轻盈迅速，移到门口，背靠着墙，把枪举到耳旁，侧耳听着屋里的声音，“屋里有人吗！”

无人应答。

小警员看向周纪明，周纪明点了点头，小警员便离开墙面，一步跨到门口，抬腿冲着木门就是一记猛踹。

门倒是没从中间打开，而是两侧连着门框的合页被踹松了，锁看样子是新锁，不好踹开。小警员斜了身，冲着右侧有些微松的合页又是两脚，合页“咣当”落到了地上，木门应声整个斜着向下倾倒，小警员迅速从缝隙中进了屋子，靠着门边对着屋内一阵巡视，还顺手把就要落地的门扶助，避免了一声巨响。

木屋内陈设简单，正中间一张木制方桌，桌上放着三碗水，一个空的，另外两个里面还剩了点。方桌侧面分别放着一张长凳，西侧有一张目测两米长，一米八宽的床，床上的薄被枕头有些杂乱。

周纪明走到床边，他掀开薄被，伸手去探薄被下席子的温度。

是温的！有人才走没多久！

周纪明刚要说话，就听到从木屋后方传来一阵狗吠，紧接着拉着警犬的警员匆匆跑来，“副队！后方林子里发现有可疑人物正在逃窜！”

“追！”

“是！”

作者有话要说：zg好烦，yy热情逐渐冷却

第32章蝇蛆

宋奈一行人正在逐渐驶离齐川市，这三十辆双层巴士吸引了不少来往车辆以及行人的目光，车上孩子们都新奇地看着这些自己已经远离了很久的世界。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儿，但是他们知道那不会是不好的地方，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即使有许多孩子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经历些什么，但是他们心里清楚福利院是令他们排斥的地方。

如今离开了那里，还是跟警察叔叔阿姨们一起走的，他们觉得很安心，有一种在笼中被囚禁了数年，每天过着不知明天如何的日子，却突然间被释放了，从笼中飞了出去，即使现在还没有飞到天空翱翔，但是知道至少周围已经不再是铁窗了。

蒋家乐跟着宋奈一起坐在头一辆引路的巴士里，他坐在宋奈旁边的座位，那令他感到安心。

宋奈叫他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可以少些担忧了。

可是蒋家乐依然睡不着，他内心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感谢，他已经跟宋奈和周纪明说过谢谢，但是依然觉得不够，他知道这份恩情一辈子都还不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可以用什么还，他就这样忧思忐忑纠结，即使闭上了眼睛，也无法入睡。

他觉得宋奈是个大忙人，从上车后就没歇息过，他一直皱着眉头跟什么人联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处理地不顺利。偶尔瞥过去一眼，他都可以看到宋奈在手机上敲着长篇大论，然后给什么人发了消息过去。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会不会是跟我们有关的事情，他不方便在这里说出来？

蒋家乐心里不解，他觉得自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警察......叔叔，我......我们，是不是......会给你们添大麻烦？”蒋家乐小心翼翼地问。

宋奈低头看着手机，还没意识到蒋家乐在说什么，下意识回应了一声“嗯。”

蒋家乐微张的嘴就闭上了，他心想自己应该再快一点长大，靠自己就好了。

“嗯？”宋奈抬了头，他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刚才蒋家乐问的话，偏头看着蒋家乐，顺手把手机锁了屏放进了自己衣兜里，“添麻烦吗？”

“嗯。”蒋家乐手中拽着自己的衣角。

“怎么会呢？”宋奈带着一点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这是职责。”

“我......我以为......”

“这个世界上还是光明更多一些，只要你相信，并去为之拼搏努力，总能从黑暗里走出去的。”宋奈语气轻柔地就像初秋时节笼在被子上的暖阳一样，可是蒋家乐却又觉得说着这句话的宋奈，眼神寒得像冰。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这个警察叔叔宽慰自己的话，他本人并不是很相信。

“还有。”宋奈接着说，“我不是警察，你叫我宋奈就好。”

蒋家乐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宋奈不知是疲惫还是不想再和蒋家乐说这个话题，他倚着靠背阖上了双眼。

“睡会儿吧，到了会叫你的。”宋奈轻声说着，便好像睡着了一样没再有动静。

————

林子中，两组人去追可以逃窜人员，周纪明和剩下的人留在木屋里探查。

警犬围着木桌周围转个不停，一边嗅着味道，一边发出警惕声着眦着牙。

周纪明蹲下去观察地上的土，他顺手从不远处拿一根木棍，对着木桌下面的地杵了杵，轻而易举就杵了进去。

太松了......

周纪明抽|出木棍在屋子偏角落的地面杵了杵，明显要艰难许多，这就意味着木桌下面的那块地，被翻动过。

他叫人来把凳子和木桌全部抬了出去，让两个警员分别抄起在屋子角落里立着的两个大铁锹，开始就地开挖，土挖的越深，警犬越不安静，周纪明紧锁着眉头盯着逐渐下陷的地，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就在警员挖着地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一声“副队”传来，紧接着警员就进了屋，“副队，林子里发现五条被杀的狼狗，血还在流，看来没死多久。”

周纪明想到晚上在福利院外被人牵着巡逻的狼狗，恐怕就是从这里带过去的，那些牵着他们的人可能是这个木屋的主人，也可能不是。那些人没准儿收到风声早就跑了，事情败露所以把狼狗也杀了，狗不会说话，那杀它们的理由是什么。

警犬开始对着被挖开的地呈现一种攻击地姿态，涎水从齿缝中流下，紧耸的上颚快跟眼睛挤到一起去了。

对了，狗不会说话，但是它们有记忆，有嗅觉，狼狗被杀就是因为它们知道尸骨所埋葬的地方，如果留着它们，没准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许多埋藏在地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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