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聪明，也够蠢的。
这世上哪儿能就他们养的那些狗能嗅出味儿啊？
“接着搜。”周纪明对跑回来的警员说道。
“是。”
此时约莫挖了长宽约半米深的坑，除了一些乱爬的虫子外，没看到可疑的迹象。
“换人接着挖。”周纪明说。
大约又挖了半个小时，铁锹碰到了一块硬物，与其说是硬物，不如说是类似一块风干了的腊肉，轻碰去是硬的，再一用力又可以感受到物体的可刺破。伴随着硬物的出现，从坑里也逐渐散发出恶臭，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苍蝇开始向坑内聚集。
“副队！”挖土的警员有些激动。
周纪明蹲在坑边，他看着警员轻轻刮开触碰到的物体上面的土，周围的警员也都围了上来，黄褐色的土被慢慢清理，那是一只惨白的小手，蛆虫在上面爬着，已经开始腐烂了。
警员顺着手腕的方向接着刮土。
周纪明抹了一把脸，长舒口气，“大家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来掘地的东西，都拿过来，一起挖。”
他们动作很迅速，有的直接拿起屋里的刀，在林子里撇下一根不小的树枝，三削两砍制出一个有切面的“木锹”，从坑边缘开始往外挖，扩大坑的范围。
那只小手的主人被整个挖了出来，从身形上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是个小男孩，挖出他的警员不忍多看，把他抱出来后平放到门口，为他盖上一张白布。
挖掘工作还在继续，不断地有尸体被挖出来，腐烂程度一具比一具严重，从体型上来看大多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仍未发现有任何成年人的尸体。
“妈的！”埋头用“木锹”掘着地的一个警员骂道，“这他妈的是埋了多少！”
没有人回答他，屋子里都是用力的声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今天之内把这些埋在地下的孩子们都挖出来，不知道这屋子外的地方能不能放下他们，位置够不够。
妈的，人手根本不够！
周纪明拨通了齐川市公安局的电话，告诉他们发现了尸坑，叫他们派人来帮忙。本以为会跟赵朝姚再周旋一阵，没想到联系到的却是齐川市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他接到案子后没说什么，询问了具体地址就挂了电话。
大概半小时左右，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在林子中响了起来，他们直接抄近路从山侧把车开来了，不过因为这片林子没有专门修好的路，所以警车都没办法开进来。
此时已经挖出11具腐烂的尸体，17具白骨，白骨不全，但是根据右手手骨的数量判定是17人，齐川刑侦队赶来的人看到木屋外摆放的排排白骨后吓得愣在原地半天走不动路。
周纪明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泥土，他看着赶来的齐川支援，没看见赵朝姚，就知道这事儿不是不归他管，就是他压根不知道。
领头的警察穿着制服，面容有些憔悴，他迎着周纪明走来，主动伸出手，“齐川市刑侦队副队，许还生。”
周纪明在裤缝上蹭了蹭自己的手，之后才伸出去，“澧市刑侦队副队，周纪明。”
“周副队，这都是......”许还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不敢相信这么多的命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而且竟然是被一个外市的刑侦队发现的，他倍感失职和羞愧。
“具体情况等会儿再说，首要任务是把尸骨都挖出来，不知道下面还有多少。”周纪明指着屋内说着。
话音刚落，林子里响起了枪声，众人纷纷警觉地摸枪。
“林子里有逃窜的人，我们的人在追，应该是正面碰上了。”
“陆焱！”许还生冲着背后叫了一声。
“是！师父！”一个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从一群便衣中窜了出来，“你带着一队人去支援。”
“是！”
“剩下的人！”
“是！”大家齐声应答。
“一起进屋挖！”许还生年龄看上去应该接近五十了，眼角皱纹很深，头发可见的少，看起来很是操劳，他对周纪明说，“让你的人先休息休息吧，我们这儿刚来，有的是力气。”
周纪明点头，“有劳了。”
听到这三个字，许还生欲言又止，把想说的都咽了下去，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有劳了......在许还生听起来，满是讽刺。
“副队！”
之前来报告发现狼狗尸体的警员又来汇报，他满头大汗，大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林子里......林子里......又有发现！”
第33章朱梃
“什么情况？”周纪明问着急匆匆的警员。
“林子里……林子里恐怕还有尸体……”警员指着后方林子说，“搜寻的时候，飞豹停在那里不动了，一直刨着土，那下面肯定有东西！”
飞豹是这个小警员驯养的警犬。
周纪明跟留在这里的警员交待了几句，就跟着小警员去了林子里。
四五个人已经在那个地方开始挖了，飞豹在旁边死盯着地面，眼中透着凶恶。
周纪明看到旁边被□□的小树苗，小警员解释道，“这个树苗长在这中间，不拔了没法挖，等挖完了再重新栽回去。”
那棵树苗静静地躺在地上，它不会说话，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办法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就像木屋地底下埋着的那些孩子一样……
“别栽在这儿了，到时候把它带走，栽到一个好地方去。”
小警员看了看小树苗，又看了看越挖越深的坑，他会意点头，“是。”
————
“小宁……小宁……”
“小宁，你没事吧？”
“小宁，谢谢你。”
“小宁，小宁！你别去，我去。”
“小宁……我在后面发现了一个洞，说不定我们夜里可以偷偷跑出去……”
“小宁……你走吧……”
……
“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想不起你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忘了我吗？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叫过我姐姐的，你忘了我吗？我好难过，我好冷……”
“小宁……小宁……”
“小宁！”
“我叫朱……朱……”
“宋奈哥哥……宋奈哥哥……宋奈哥哥！”
蒋家乐要急哭了似的，宋奈满头都是汗，浑身在发抖，他的头不断地左右晃着，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蒋家乐以为宋奈做噩梦了，要拍醒他，可是怎么都没反应，宋奈好像随时会死在梦里似的，可是车上除了司机也没有其他人，他该怎么办……
“朱……朱什么……？朱……朱……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梦中的女孩儿笑了，宋奈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知道她很瘦，很高，比自己高很多，他叫她姐姐的。
“没关系……没关系……”女孩儿安慰道，“我们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没关系……我们就快要见面了……小宁……小宁……等我……”
“等什么？等什么！你别走！你别走！”
“宋奈哥哥！！”
———
“副队！挖到了！”
“是白骨。”一个小警员说道。
挖了足足有一米深，这个坑里很奇怪，只有这一具尸骨，已经没有半点血肉了，仅剩下一堆冰冷骇人的骨骸。
周纪明随身带着布，他们把尸骨捧出来，轻放在布上摆好。
“这具骨骸应该是一个成年女性的，发育完整，从骨骸外套着的棉裤和羽绒服来看，是冬季被埋在这里的。”周纪明蹲下去看她的头骨，“头骨有碎裂的痕迹，生前头部受过重创，可能是因此而死去的。”
死者的衣服摆放在她尸骨旁边，飞豹稳步过去，凑近嗅着衣服的味道，它好像又嗅到了什么，用前爪试探性的去刨羽绒服。
周纪明摸了摸飞豹的头，往旁边挪了一点，去摸羽绒服，在飞豹刨过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从触感上来说，像是一本书，它被封在了羽绒服夹层里。
周纪明小心沿着衣服有些破裂的地方把夹层撕开，一个包裹着塑料膜的本子滑出来，落到死者旁边，静静地躺着。
拿起有些沉重的本子，眼前这句尸骨的主人，恐怕是预料到自己会死，所以提前把重要的东西密封好，放在了自己身上。
她应该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她自己身上更安全，她应该除了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
周纪明剥开塑料膜，这个本子的封面很好看，应该是自己绘制的图案，上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两个孩子在荡秋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翻开第一页，左下角娟秀工整地写着两个字———朱梃。
————
宋奈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在自己眼前两倍放大哭得稀里哗啦的蒋家乐的脸，宋奈把他从眼前没怎么用力地挡开，他还在刚才的梦境里没有缓过来。
“宋奈哥哥......”蒋家乐小声道。
宋奈揉了揉太阳穴，“不要叫我‘哥哥’，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叔叔’也行。”
蒋家乐不解，明明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不能叫“哥哥”，他虽然想问，却也没有问。
“你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宋奈头痛欲裂，他没力气再去回答旁边小孩的询问。
朱......朱什么......
宋奈想到了那座山，他要不要打电话给周纪明，问问现在什么情况，没有跟警方在一辆车里，他什么消息都没有。
蒋家乐感觉到了宋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也就没敢再问问题，一个人窝在座位上再也没开口。
宋奈思索再三，还是没忍住给周纪明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嗯，怎么了？”周纪明问。
宋奈先是一愣，怎么接电话的语气这么的......自然......随即很快回应，“有......什么发现吗？”
“有，还不少。”周纪明手里拿着朱梃的日记本，他在日记本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可以跟我说说吗？”宋奈试探性的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不方便的话也没......”
“出什么事儿了吗？”周纪明打断宋奈的话，“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没......没有。”
周纪明在电话另一端半天没了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宋奈只能听到背景中有些嘈杂混乱的人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你发现跟你有关的人的消息，更准确地来说，是你梦里那个人的消息，对吗？”
宋奈没回答，周纪明当他默认了。
“找到了。”周纪明说，语气似有些无奈。
宋奈心头一紧，他屏住呼吸。
“叫朱梃，可以想起来这个名字吗？”
朱梃......朱梃......朱梃......
“我在她日记本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应该是跟你关系很好的人。”
周纪明听到宋奈没了声音，其实周围再安静些，他能听到宋奈已经许久没有呼吸声了，但是周围太吵了。
“详细等我回局里再跟你说，等我把这边忙完......”
“谢谢。”
“什么？”
周纪明没听清宋奈突然的言语。
“谢谢。”
宋奈又轻声说了一遍，便把电话挂了。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这个他忘记了十多年的名字，他想起来了。
恐怖的过往在他离开福利院后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年幼的自己为了自我舒坦，选择了忘却，可他没能忘记自己在那里的经历，而是忘记了在那里对自己最好的人的模样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