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牢之后，赵大人依然如故，见不平事就要管，见贪官污吏如同见到杀父之仇人。
几次三番同何大人有过冲突。
不过赵大人吸取以前不成功的经验，他弹劾何大人的策略有所改进，倒是让何大人有点手忙脚乱。
何大人不怕君子，就怕君子有耍赖皮。
显然赵大人在顾四爷身上学到了点什么。
要不赵大人刚出天牢就打算收顾四爷做学生，哪怕是记名弟子也愿意。
当时顾四爷还没似今日这般风光，着实吓坏了一群人。
如今倒是有人悄悄议论赵大人眼光好，当时就看到顾四爷不平凡之处。
八皇子彻底垮台之后，四皇子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毕竟他也失去了后宫的消息。
出继皇贵妃的事依然没有着落，四皇子只是埋头做事。
顾瑶觉得这就是赵炼给四皇子的建议。
赵大人始终如一是铁杆四皇子党。
“不见，我不见他。”
赵炼穿着粗布的衣服，蹲在后院侍弄竹子，听到门房说是顾四爷上门，赵炼感觉不妙，“请他离去，我等清流不同勋贵为伍……”
“前两日你收下爷送得老骥伏枥图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能进来？”
赵炼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怒视顾四爷：“谁让你进来的？”
“你老母啊。”
“……”
顾瑶差点笑出声，虽然赵炼年过五十，可他老娘还健在，而且身子骨特别硬朗。
据说都快活成祥瑞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喜爱顾四爷。
然后顾四爷就堂而皇之的进门了。
老太太中年守寡，赵炼大人有今日，全靠老太太散尽家财供他读书。
赵大人是出名的孝顺儿子，并未辜负老太太的养育之恩。
赵大人嘴唇动了动，“你来做甚？快些说清楚，我没空同你闲扯。”
“爷看你是怕爷戳中你的心事。”
顾四爷看着竹子一旁的秋菊，“咦，珍贵品种？爷看你当官不怎样，养菊花还是不错的。”
“……”
“瑶瑶，不，之风，把左手边那盆菊花送到马车上。”
“谁准你动我的菊花？”
顾瑶垂下眼睑，这话说得，她已是无力吐槽。
顾四爷坏笑道：“要不爷让令堂同你说？”
赵炼呼吸，再呼吸“你倒是怎么让我娘对你另眼相看的？”
顾四爷眸子闪了闪，轻声说道：“道理很简单，不是爷随手帮了令堂一把，而是你娘她希望你能得个善终，少惹事，少闯祸。”
赵炼愣了一会，“为天地正气，虽死无憾。”
顾四爷冷笑：“你死了，天地正气也不会增加一分？啥叫天地正气？你把这玩应弄出来给爷看看？”
赵炼：“……”
“你们读书人啊，动不动就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身的天地正气，可实际上，又有几个拿道德正气当饭吃？”
顾四爷扇子敲打手心，“就拿让你成名的一月弹劾三十五次来说，何大人在那个月里果真犯了三十多次错误？不说何大人是个稳重谨慎的，就算他犯错了，还能每次都能被你逮到？你说他勾结官员，党同伐异，爷可是见到你同四皇子时常碰面……”
赵炼面色一变。
“爷劝说何大人不曾告知陛下，所以你这次得为爷出力。”
顾四爷一把抓住赵炼的胳膊，推着他上马车，“爷给你介绍几个朋友，省得你以后弹劾何大人都是一些低级的官员，根本不顶用。”
赵炼：“……”
第九百八十七章死敌云集（二）
赵炼半推半就被顾四爷愣是拽上马车，然后顾四爷吩咐：“去镇国公府。”
“顾湛——”
“爷同你说，你还想着有小命孝顺你娘，就同四皇子远着点。”
“……”
“你欣赏四皇子，可他未必能保你一世平安。”
顾四爷轻声说道：“而且爷始终是弄不懂，你到底欣赏四皇子什么？他是为皇上办了不少的差事，可其余皇子也都做过，爷没听大哥说四皇子作出多少的丰功伟绩。”
“论他对陛下的忠心，他不如何大人，论他的战功，不如陆侯爷，论他的文治，他还不如爷的大哥。”
顾四爷狐疑望着赵炼，“你到底看上他哪了？还是你眼睛比较好用，发觉出四皇子身上，我们都看不出来的优点长处？”
顾瑶拽了顾四爷衣服，“您闭嘴吧。”
他这是要挖四皇子的中坚力量？
万一四皇子登基？按照她从顾珊等人口中探听来的消息，很显然四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啊。
虽然以现在的状况，四皇子未必就能登基，可是万一呢？
“大伯父让您少议论皇子。”
顾瑶见顾四爷不以为然，压低声音：“您再这样无所顾忌非议皇子殿下，我不同您玩儿了，再不同您一起出门。”
“为何？”顾四爷好奇问道：“莫非你看中哪个皇子了？”
顾瑶翻了个白眼，“您还好意思问？我当然要在家里同三哥筹谋，以后如何不被抄家灭族，没时间同您一起玩。”
“说得有道理。”
顾四爷煞有介事点头，很是赞同顾瑶所说的话。
赵炼：“……”
这是一对怎样的父女？
莫非他们顾家人都在府上算计着谁继承哈皇位？
顾四爷继续说道：“何大人做了首辅之后，国泰民安，协助陛下处置政务都很不错，户部的银子只多不少，赵老头你到底见何大人哪里不好？他不就是积攒了点银子嘛，像你一样穷得就快吃不饱饭，就是好人？好官？”
赵炼正色道：“我——我不同你说了。”
“爷看是说不过吧，赵大人书读圣贤书，应该记得人无完人这句话吧，你眼里只见到何大人的错处，却故意看不到他的长处，不说别的，让你去户部，不是爷看不起你，你连一个月都支撑不下去，更别说在不动摇国本的情况下支出银子给陛下修缮园林了。”
“陛下本就不该骄奢淫逸。”
“臣子都能享受，陛下修个园林就是骄奢淫逸？”
顾四爷用扇子狠狠敲打赵炼的脑袋，“你这木头疙瘩一样的脑袋还能长在你脖子上，皇上还真是仁慈宽和。你觉得何大人错处大于长处，爷还看你周身上下没有半点好处呢。”
“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爷看不惯你，可是旁人觉得你刚正不阿，你名声好啊。”
顾四爷上下打量赵炼，笑道：“你若没有这么好的名声，爷才懒得搭理你呢，不过你在营造名声上的确有一套，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炼：“……”
顾瑶递上了茶盏，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您还是看开一点，有句话是若是无力抗拒，不如好好享受？其实我爹有时候……还是说人话的。”
她真怕赵大人被顾四爷活活气死。
“你们总是想着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那么天下就太平了。”
顾四爷慵懒说道：“这话纯粹是放屁，银子那么好使，谁人不爱？何大人精通于庶务，擅长处置政务，你呢，擅长找茬，你若是同何大人相互配合，规范何大人的手别那么黑，弥补何大人的疏漏，如此天下才能太平，整日上书弹劾何大人贪财，不说陛下，爷都听腻了。”
赵炼眸子一暗，问道：“永乐侯能为陛下做什么？”
“陪玩。”
顾四爷再次跳下马车，“顺便看你们时不时的掐架。”
他自己一人进了镇国公府，不大一会功夫，镇国公就被顾四爷推上了马车，“骑马？坐在马车中多热闹啊。”
“去恒亲王府。”顾四爷把镇国公按在赵炼身边，轻笑：“爷记得了，赵大人好似也弹劾过国公爷。嗯，国公爷还向赵大人道歉来着，可是赵大人根本就没理会国公爷。”
“不过今日国公爷放心，赵大人能解开同国公爷的心结。”
赵炼：“……”
镇国公：“……”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浮现相似的苦笑。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能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他们的恩怨哪里是那封弹劾的折子可以描述的？
往事不堪回首啊。
镇国公嘴角微抽，当日不是赵炼，镇国公夫人同隆庆帝的事根本早就被压下去了。
偏偏赵炼领头，群臣激愤，最后弄得天下皆知。
镇国公领兵出征时，赵炼的门生就在他军中监视，时常给赵炼传递消息，然后他即便在外征战，还需要上自辨的折子。
镇国公陆恒儒雅谦和，谨慎沉稳，对赵炼颇为和气。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镇国公同赵炼的旧日恩怨。
现在赵炼动不动就弹劾何大人，同何大人死磕一般。
可是赵炼第一战的对象是镇国公陆恒！
他们彼此之间暗战了很多次，互有胜负，依然把对方当作敌人看待。
明面上的道歉亲近？
不过是演给旁人看的。
镇国公看了顾四爷一眼，朝臣都不相信的事，顾四爷信了！
也只有不关心朝政的顾四爷才能把他们硬是拽到一起。
“方才听说永乐侯还要请恒亲王？”
“是啊，王府马上就到了。”
镇国公眸子一沉，玩味说道：“可真是太热闹了，最近几日，嗯，永乐侯不要入宫去见陛下了。”
“为何？”
“我怕你挨板子罚跪。”
“啊。”
顾四爷突然凑近镇国公，“你怕？镇国公果然对爷很好，很在意，等瑶瑶同陆侯爷成亲后，镇国公看在爷的面上，多多照拂爷的傻丫头，她没爷会懂事，没爷会说话，不过却是个——很孝顺的，她时常惹事，却能助您扬名立万！”
顾瑶垂头。
镇国公眼底闪过无奈，亦有几分善意怜悯。
摊上这么个爹，她很想哭的。
恒亲王上了马车后，直接说道：“本王要下车，绝不同赵老头同坐一辆马车。”
第九百八十八章死敌云集（三）
顾四爷埋怨般蹬了赵炼一眼，嘟囔道：“看看你的人缘？都没人愿意和你同车了。”
“当了这么多年官员，混成你这样，着实太惨了点。”
赵炼脸庞如同锅底一般漆黑，恼怒道：“谁说我没有朋友？没人和我同车？只是你不知道——我——”
“爷知道，于你同车的人官职都很低，加起来赶不上一个镇国公。”
顾四爷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是堵着马车门，“上了爷的车，谁也别想先下车，坐好，统统坐好。”
“瑶瑶，给你几个叔伯上茶。”
“是，父亲。”
顾瑶领命，将茶盏一个一个递到恒亲王，镇国公，赵大人手中。
她生得花容月貌，令人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尤其是她有一双沉稳清澈的眸子，仿佛看透尘世，又是那么的干净。
这双眼睛同此时的顾四爷几乎是一摸一样，顾四爷的眼底更骄横，也更单纯。
恒亲王哼了一声，“看在嘉敏的面子上，本王就勉强同赵老头待在同一辆马车中，不过顾老四，本王告诉你，让本王不快的人，还有一个陆恒！”
镇国公平静压了一口茶，眼角眉梢都不带动一下的。
恒亲王恼道：“又是这样子，我说陆恒，我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了，当年姑夫教过本王骑射，当日你小小年纪骑射功夫就压得我们一干皇子心服口服，你也曾是这京城中最为鲜衣怒马，最是洒脱俊俏的儿郎，提起镇国公世子谁人不知？”
“可是自从你姐姐成为皇后，你做了国舅爷，这性子倒是绵软阴沉了起来，若有不高兴，也不是直接当面同本王说了，使暗地里的损招，你真当本王好欺负不成？”
“恒亲王误会了，我并无针对您的意思，只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您为世子等人着想，难道我就不是当爹的？”
镇国公淡然回道：“尤其是对陆铮，我断是不能马虎的，谁也不能在陆铮的粮饷军需上动手脚，陆铮麾下也不会有不听他号令的人。”
顾四爷连连点头：“对的，爷支持镇国公。”
“你知道个什么？你就支持镇国公？”
恒亲王很想给顾四爷脑袋来一巴掌，“你还是本王世子的师傅，你就眼看着他被欺负了去？”
“王爷，女婿同徒弟相比，爷必须站女婿啊，这事关爷女儿的终身幸福，爷这么站一点毛病都没有。”
“……”
恒亲王嘴唇动了动，白痴！
气死啦。
顾四爷继续说道：“爷虽然有几日没见恒亲王世子了，可是爷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的啊，他啥时候这么奋进打算投军？还涉及到陆侯爷的军需粮饷？”
恒亲王有气无力说道：“你都站在陆铮那边了，还问什么？”
恒亲王身体一扭，避开顾四爷，结果眼前是赵炼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庞。
特么的，还不如看顾湛呢。
顾四爷长叹一声：“看来爷是要让恒亲王世子出师了，可惜啊，爷还有好多东西没教给他呢。”
恒亲王：“……”
“爷祝他前程似锦，征战顺利。”
“你什么意思？”恒亲王狠狠说道：“你收了本王那么多拜师礼，这还没一年呢，你就不要本王儿子了？前几日喝酒时，还是本王付钱，你杂七杂八的给你媳妇买这买那是本王儿子掏得银子！当时你怎么说来着？对了，孝顺师母！他还从王府搬了不少的物件给你送去，当时你可不是用出师打发他的。”
顾瑶拨弄着手腕的镯子，该，活该！
最近熊孩子是太飘了，都敢作出让恒亲王付账，占王府便宜的事了。
嘉敏郡主最近在刻苦练习骑射，顾瑶听她说过几句，顾四爷在王府可是没少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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