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双手撑着桌子，厉色道：“倘若皇上一个不慎随口说了我娘几句，前有镇国公夫人，难保不会有人借机生事非议我娘。”

“爹，此事不能等闲视之，谣言能杀人的，万一我娘有个好歹，名声有损，我和三哥五哥再难抬头，同二姐姐一样了。”

顾瑶越说越觉得幕后之人用意歹毒，“您相信我娘，对吧。”

突然想到顾四爷身为丈夫，他的信任对李氏格外重要，顾瑶着急问道：“您别听信外面的传言，我娘同汪氏她们不一样。”

顾四爷端着茶杯的手特别稳，漫不经心说道：“是不是一样，爷自己会看，不用你说！”

不会说话的熊孩子，此时他说相信李氏，顾瑶对他会更好。

“爷今日把这件事同你说，不是听你说这些话，而是爷想让你拜托陆侯爷帮忙，查清楚是谁总是在皇上耳边提起你娘！”

说到最后顾四爷咬牙切齿，“悦娘是爷的夫人！就算要在陛下面前给她长脸，也当是爷来夸她给陛下听。”

顾瑶看出顾四爷是生气了，意味着顾四爷很在意李氏，“您放心，我立刻去给陆侯爷送消息，这个小人，不说您，我也饶不了她。”

顾瑶又仔细询问当时的经过，同顾四爷分析会是此事是谁做的。

李氏没有去打听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收拾齐整后，给老夫人递话她去趟泰宁长公主府。

顾老夫人很是奇怪，“往日没见老四媳妇去长公主府，长公主十次邀约，她能赴约一次就算好的。”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四媳妇也惦记出府走动？要我说，老四媳妇哪里都好，就是太不爱应酬。”

李妈妈笑道：“前两日您才说四夫人不爱出风头，不在意命妇的巴结奉承，只守着四爷过日子。”

顾老夫人扯起嘴角，“你去看看瑶丫头在做什么？让她跟着老四媳妇一起出门，也让老四松快松快。”

没有顾瑶在，顾四爷自然是放松想干啥干啥。

第七百九十二章慎重

顾瑶得到消息后，立刻撒腿就向李氏狂奔而去。

顾四爷气得跳脚，说好陪他下棋呢？

“该死的丫头！有了娘就把爷忘了，下次爷再也不帮她遮掩同陆侯爷约会。”

顾四爷哼了一声，只有同顾瑶下棋时，他才能在棋盘上找到尊严，可以杀顾瑶一个片甲不留，即便让顾瑶两子依然能赢。

经常被人在棋盘上虐杀的顾四爷一点不认为同顾瑶这样的臭球篓子下棋没挑战性，他对此乐此不疲。

顾瑶是个心狠的，她把下棋当做对熊孩子的奖励。

方才顾四爷相信李氏，这让顾瑶很高兴，便答应陪他下棋。

棋盘刚刚摆好，顾四爷还没把棋坛高手这个逼装完，顾瑶跑了。

顾四爷砸了棋盘，直接去找顾老夫人算账。

不说熊孩子如何闹腾，顾瑶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李氏出门的马车。

她气喘吁吁爬上去后，坐在李氏身边，“娘出门也不叫我一声。”

李氏提着帕子为她轻轻擦去额头的汗水，“你祖母给你送信了？”

“嗯。”顾瑶点头，笑嘻嘻挽着李氏胳膊，笑容格外灿烂明媚，怕是连天上的太阳都不如她的笑容，“我想跟着娘学两招呢。”

“顾老夫人可不是你这么想的，她怕我得罪人，有你这个陆侯爷未过门的媳妇陪着，泰宁长公主不给我面子，也要给陆侯爷面子。”

“祖母是不晓得娘亲的厉害，您的面子管用，在您面前，陆铮都要退却几分。”

顾瑶狗腿一般向李氏谄媚着，若是她后面有尾巴一定是快速摇晃。

李氏笑道：“你同四爷是越来越像了。”

顾瑶脸上笑容一寸寸裂开，怎么可能同熊孩子相似？

她明明是顾四爷的导师来着。

“方才爹说起隆庆帝称赞娘的事儿，让我请陆侯爷查清楚是谁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子。”

李氏不置可否笑了笑，“查是要查清楚的，不过解决此事的办法最好让陛下对我失去好奇和印象，把我当做寻常的命妇，否则今日的事情便不会停歇，毕竟我养出的儿女都是如此耀眼，如此招人嫉恨。”

“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我，是想通过我让你们吃个闷亏。”

顾瑶一会点头赞同李氏的话，一会又摇头，“陛下……他有病的，能记住的女子容貌本就不多，想忘记怕是不大容易啊。”

陆铮同她说过此事，顾瑶并未纠结陆铮是因为自己不受他脸庞症影响而倾慕上自己，还是打动陆铮是自己有趣的灵魂。

无论是容貌还是灵魂都是属于顾瑶的，若是男人第一眼就能女子内在有趣的灵魂，那名女子的容貌得多磕碜啊。

何况容貌才是第一印象。

在这上面顾瑶很通透的，一点不觉得自己出众的容貌影响内在美。

有时候顾瑶自己照镜子都会被自己惊艳到，因此她越发爱惜自己的容貌。

李氏轻笑：“是不容易，可不是办不到，当年我能顺利脱身，今日嫁为人妇，我比当年更强些。”

“……娘，当年陛下真的……”

顾瑶结巴了，李氏默然一瞬，轻声道：“比起当年，陛下的顾虑才是最多的，他在同顾四爷饮酒时说起此事，说明其实他并不在意，也没尊重四爷。”

李氏温柔的眸子多了一分锋芒，顾瑶喃喃说道：“您是为了我爹才生气的？”

“有四爷的因素，当然少不了你们兄妹。”李氏神色颇为复杂，“陛下骄傲自负，做了皇帝后越发自大起来，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奴才，即便是他的首辅朝臣也是如此。”

“陛下看重你三哥，可并未把他当做股肱之臣，只不过是听命有点才学的奴才罢了。”

“唯一让陛下格外相待的臣子只有镇国公。”

“就连何大人都……”

李氏声音很轻，“四爷讨好巴结陛下，陛下看似对他很是宠爱，但是想让陛下真正把四爷当做一个臣子而不是小丑，还需要一步步谋算，镇国公无论做了什么，只要不谋反，陛下都会宽容他，他是不会被隆庆帝舍弃的人。”

“我觉得陛下是个长寿之人，朝廷上册立太子的风声很大，朝臣都担心陛下同先帝一般突然身体就垮掉了。”

顾瑶抿了抿嘴唇，“我让陆侯爷特意打听过陛下的饮食起居，陛下比任何人都更注重健康，对美色看重却不迷恋，临幸后宫的次数都仔细询问过太医，陛下还让锦衣卫满天下请杏林高手入太医院，据陆铮说，只要进入太医院都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李氏点头道：“我也认为陛下是长寿的，所以才会让你爹扭转在陛下心目中的定位，他这辈子是赶不上镇国公了，可也不是陛下轻贱的宠物。”

“我不高兴他……他毕竟是我的夫君。”

顾瑶嘴角微抽，李氏这也是动真心了，同样栽了，否则李氏才不会过多理会熊孩子呢。

其实李氏同顾瑶对顾四爷是一样的心思，只是表现不同罢了，她们都盼着顾四爷活得自在逍遥，他有尊严，有真正的体面，有自足当世的根本。

泰宁长公主府的大管家亲自把李夫人所乘坐的马车迎进二门。

当得知李夫人主动来拜访之后，泰宁长公主又是欣喜又是紧张，连声吩咐下人不可慢待李夫人。

她自己认真挑选衣服首饰，既不能太隆重，也不能太随意。

顾珈看着泰宁长公主忙来忙去的，差一点把嘴唇咬破了。

至于吗？

不过是个侯夫人罢了。

李夫人还是个被扶正的！

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对李氏这般慎重对待，顾珈也是醉了。

“珈姐儿先回去吧，你最近课业忙，又是要给本宫做绣品的，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带着，千万别乱跑啊。”

顾珈：“……”

往日很宠她的泰宁长公主此时根本看都没看顾珈，对着镜子带上耳环，仔细晃了晃，“悦娘不喜欢本宫太过华丽，她也不爱金银，只喜欢翡翠玉石。”

所以泰宁长公主舍弃往日华丽丽的衣裳，金银钗环，穿戴特别素雅。

顾珈心说，莫非长公主同李氏是百合蕾丝？

第七百九十三章说动（一）

仆从传话李夫人已经到了。

泰宁长公主又仔细看看配饰，没有任何不妥之后，领着仆妇们走出房门。

顾珈备受冷遇，她清醒的认识到泰宁长公主只是把自己当做替身，在公主府她的地位并非稳固，如她想得不可或缺。

“先让你们得意几日，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跪着求我！”

顾珈跺脚后转身返回自己的院落，生着闷气，她走起来飞快。

回到屋中，顾珈摔了茶盏，“我说过泡花茶，谁让你们泡毛尖了？”

丫鬟们心说，明明说得是毛尖啊，连忙认错重新去泡茶。

顾珈吩咐：“去打听打听李夫人来见公主有何要事，她是带着顾瑶来的，你们去打听顾瑶说了什么话。”

“公主殿下见客，奴婢不好凑上去。”

“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顾珈最近花了大笔的银钱收买公主府的仆妇，毕竟同顾璐合作后，她多了几笔私财产。

顾璐的店铺背靠泰宁长公主，来捣乱的人少了很多。

不愿意欠人情的顾璐没少给顾珈送分红，顾珈给顾璐撑腰的事，并未告知泰宁长公主。

顾珈积极给八皇子出谋划策，八皇子保证给她名分，有时还会送她一些首饰珠宝。

她讨要泰宁长公主，月例银子也不少，因此顾珈早就摆脱以往的赤贫，她出手大方，倒也让她公主府中收买不少人打听消息。

借着这些消息，顾珈更清楚掌握长公主的好恶，没犯过任何的错误，更得长公主喜爱。

本以为她在泰宁长公主最重视的人，可李氏出现后，她就被关在自己的院落中了，泰宁长公主不愿让李氏见到她。

顾珈很生气，同时又想着知道李氏来此的目的。

顾珈骂了奴婢几句，悄悄换了一身奴婢的装束，溜出院落向客厅赶去。

又用了银子收买在客厅外伺候的奴仆，顾珈顶了个小丫鬟缺，静静站在客厅之外伺候，等待屋中主子的传唤。

泰宁长公主声音愉悦，笑声爽朗，把顾瑶称赞得如同天仙一般。

“你这丫头养得着实好，我瞧着比前些日子出落得更好了。”

顾瑶浅浅一笑，“您过奖了，我见您气色才是极好的。”

互相吹捧几句，气氛更显热络。

顾珈咬着后槽牙，顾瑶什么都没做，就是会投胎做了李氏的女儿而已，她费劲心思谋划，现在还在外面爆嗮装丫鬟。

顾瑶却可以在客厅中听着长公主的称赞，吃用茶点，主子一般。

地位差距的悬殊令顾珈越发恼恨李氏对自己的无情。

“我同你娘是多年好友，以前她不愿意仗着我的身份生事，我们这才生疏了几分，而后她竟是瞒着我入顾家，原本我是生气的，可她如今做了永乐侯夫人，看她有你们孝顺，我这气也散了大半。”

泰宁长公主看了一眼沉稳淡定的李氏，摸了摸自己精心描绘的眉眼，“到底不如你显得年轻，看得出你日子是越过越顺心了。”

“反倒是我……当初我若是肯听你一句，也不至于落得守寡丧女的下场。”

隆庆帝有意给她再选驸马，礼部递上来的人选，泰宁长公主都没看上，拖着拖着，泰宁长公主就不想再招驸马。

何况朝廷上那群大臣还是赞同公主守寡的。

李氏不疾不徐开口，“话不能这么说，公主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您就算采纳我的建议，未必就有今日得陛下和太后娘娘看重，我只在意眼前的日子，思虑没有公主周全。”

泰宁长公主叹了口气，苦笑道：“悦娘这是臊我呢，我深知你的性情，你眼皮子浅思路不周？那这世上就没明白人了。”

“无论怎样的环境，你总能做出做好的选择。”

“公主说笑了。”李氏唇边勾起笑，“不是做好，是最适合我罢了，我这人没太大的志向，小富即安，平平安安就是福，自然比胸有大志的人少了几分狂热。”

泰宁长公主面露苦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这些年我已经……”

说到此处，她竟是落下了泪。

顾瑶吓了一跳，这位公主殿下怎么说哭就哭呢，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不，好似是在师长面前认错的小孩子。

李氏起身把帕子塞给泰宁长公主，轻声道：“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过去的事情已无法挽回，您再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让您女儿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即便是驸马他……他也是不想见您这般悲伤。”

泰宁长公主一下子抱着李氏的腰，大哭特哭，顾瑶再也坐不住，示意在旁的婢女退出去，关严实房门，她亲自倒了热茶放到泰宁站公主面前。

李氏一边安抚着泰宁长公主，一边示意顾瑶无事别害怕。

泰宁长公主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着实令人意外。

顾瑶轻声问道：“要不我也先出去？”

李氏摇头：“一会儿少不了你帮衬，你先去一旁坐着吧。”

泰宁长公主哭花了妆容，有几分害羞离开李氏的怀抱，嗓音沙哑：“我往日不是这样的，见悦娘你就控制不住了，只有你懂得我的痛苦，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自在。”

李氏用帕子为她擦拭泪痕，“看得出你对顾珈也失望了，是不是？”

顾瑶睁大眸子，娘亲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更让她惊讶是泰宁长公主的反应不是愕然。

gu903();泰宁长公主乖顺低头，宛若被师长戳破心事的学生，不敢面对严厉却有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