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顾瑾对顾四爷连磕了三个头。

“儿子拜谢父亲养育之恩，拜谢父亲在贡院时对儿子的维护。”

“儿子最大的幸运不是高中状元，而是投生在父亲膝下，托生为顾家子弟。”

一番话语说得很是恳切，顾瑾面上也带着对顾四爷的感激，引得一旁人纷纷想起自己的老父亲。

顾四爷这才高兴起来，顾瑾没有忘了自己，还是把风头留给了自己。

很有眼色嘛，比上窜下跳的顾珏强多了。

顾珏说不出这番话来。

听到喜报扶着顾老夫人出门来的顾清面色有点黑。

尤其是见顾四爷很是得意的样子。

顾瑾是他顾清手把手教出来的，督促顾瑾读书，辅导顾瑾功课也是他！

在顾清教导顾瑾时，顾四爷在干嘛？

吃喝玩乐，整日的不着家，即便顾四爷见到顾瑾，也都是能避就避开。

结果，他所有的功劳都戴到顾四爷头上去了。

就因为顾瑾不是顾清的儿子。

顾清一时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

虽然幼弟也是他一手养大的，可到底……顾四爷如今被儿女环绕，享尽儿女的孝顺。

没有顾瑶和顾瑾，顾清很清楚幼弟别说是二甲第一了，就是秀才考试都过不去。

当年他的科举名次都没幼弟好。

读书好不如生个好儿女！

顾清失笑摇头，自己竟也吃起幼弟的醋了。

“母亲，这是欢喜的事，您该高兴的。”

顾清安慰喜极而泣的顾老夫人，“四弟有今日，父亲也该放心了。”

顾老夫人擦拭眼泪，连连点头，“没错，你父亲最放不下老四的……我这是高兴欢喜，哪怕现在我闭上眼睛，这辈子也再无遗憾了，只要老四……老四的眼睛都好起来。”

顾清眸子微沉，“您放心吧，老四的眼伤总能医治好的。”

顾四爷接下两份喜报，屁颠颠跑到顾老夫人和顾清面前，得意洋洋说道：“爷早说过咱们顾家以后是一门三进士，大哥，你看这是爷的喜报，第四名啊，比大哥还高了六名呢。”

当日顾清是第十名。

顾清嘴角抽动，很想抬手教训老四一顿，不过见到他脸上的黑布，始终舍不得下手，改为揽住幼弟的肩膀，“既然中了进士，你也要有点样子，别总是同比不上你的人计较。”

顾阁老在幼弟面前是慈爱又无奈的兄长，但面对外人时，尤其是敌人时，同样不留任何情面。

他被人称为笑面虎，整人都不吐骨头的。

顾清淡淡目光掠过方展等人，“往后再碰见他们，直接打出去就是了，他已经不够资格同老四你说话。”

“让奴才打人哪有自己踩他舒服？”顾四爷摇头道：“爷就是喜欢欺负弱小，也不介意被啦蛤蟆弄脏鞋子。”

方展被顾清吓了一次，又被顾四爷扎心，他面容苍白，哪里还有办喜事的意气风发？

顾璐扶着汪氏，轻声道：“我们赶紧离开吧。”

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顾家的富贵荣耀同顾璐还在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顾璐不羡慕这份荣华富贵，可还是会因为同顾瑶顾珊之间的落差而难受。

顾珊穿得是什么？

她呢？

顾瑶可以随意指使顾家下人，她那身猪猪红的外衫，光是布料就是在寻常勋贵家都难得一见的。

佩戴的首饰并不多，可顾瑶戴在身上的饰品哪一件不是珍品？

顾璐拽了拽衣襟，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裙了，比不上顾瑶随意穿上身的衣裙。

不是银子多少，而是她纵然有银子买不来贡品啊。

她随着母亲搬去方家，果真能过上好日子？

她凭着重生的机缘辅佐方世伯重新崛起？

一个个念头砸在顾璐的心头。

此时顾璐眼里迷茫更重。

“慢着。”顾瑶突然开口阻止灰溜溜且狼狈的方展等人。

她一发话，周围立刻安静下来，顾家仆从团团围住方展一行，他就是想走都走不掉。

顾瑶抿了抿嘴唇，眸子满是冰冷，“今日你来得正好，省得我上门去。”

“素月，把父亲书房中的箱子拿过来。”

顾四爷动了动嘴唇，顾瑶回头轻声道：“爹，女儿不忍您受委屈，平白抬高小人的名头。”

素月立刻带着人把顾瑶准备好的箱笼抬出来，顾瑶打开箱笼盖，一幅幅画作摆放得很是整齐。

方展面色大变。

“你自己画过的东西自然是认识的，自从你把顾璐画在画作上后，我爹便频频花高价买这批画作，并非是我爹欣赏你的绘画水平，而是不想顾璐的画像落入登徒子手中。”

顾璐脸庞一会白，一会红，手指紧紧掐着手心。

“你也足够聪明，知晓什么画好卖钱，频频画美人图。”

顾瑶慢吞吞往画作上倒上煤油，“今儿我便代替我爹烧毁这些画作，你画的美人图给我家当柴火烧都不够资格。”

噗。

顾瑶把点燃的火种扔到箱笼上，火光冲天，映衬着宛若僵尸一般的方展。

“你再为顾璐画美人图，别怪我让你一辈子再拿不起画笔！”

第七百一十二章摧毁（二）

再没比眼前的事情更刺激方展了。

不管方展人品如何，他对自己才华甚至是画法是极为自信自负的。

然而顾瑶残忍般把他的心血一把火烧了。

还说他的画给顾家烧火都不够资格！

蓬勃而起的火焰烧得不单单是画作，还有方展的骄傲和才华。

顾四爷的打脸固然伤方展的自尊，可是不至于致命。

顾瑶彻底摧毁了方展。

噗嗤。

方展吐血后，身躯直挺挺的后仰，如同身上插上木棍一般向后到地，气息微弱，精神奔溃。

“方师兄。”

汪氏哭着抱起方展，又是掐人宗，又是拍打后背，方展依然没有任何活人的反应。

对才子来说，顾瑶所做的一切太过残忍。

“你……璐姐儿，帮我报仇。”

汪氏指望顾璐，“快去狠狠揍顾瑶那个贱人，她害了你继父啊，想着毁了我们。”

顾璐咬着嘴唇，靠近顾瑶，神色颇是复杂，“你不该这么做，这是艺术，并非你想得龌蹉。”

顾瑶扬起下颚，“你知道父亲烧了多少这美人图？你别把艺术挂在嘴边上，不是父亲买下这批画，你难道想不到这种画会流在何处？青楼楚馆，贩夫走卒手中。”

“现在已经传播得这么快，你将来还怎么嫁人？你未来的夫婿真不会在意么？”

顾瑶反而上前靠近顾璐，漆黑明亮的眸子一瞬不动的盯着顾璐。

“我承认世人多是庸俗的，对女子不够公平，可你能改变这个世道吗？”

顾璐咬着嘴唇。

“不能！你不能，我同样不能。”顾瑶轻叹，“再过一千年，一样也有这样那样对女子的歧视，我也不满的，却无力改变，只能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的事，我本是懒得管的，但是父亲还念着你身体里留着他的血，不愿意让你被人亵渎，才耗费大量的银子买下这些画作。”

顾瑶瞥了一眼方展，“我本以为他会明白适可而止，可父亲暗中大手笔购买他的美人图，让他找到了财路，一日竟画出五六幅美人图。我们顾家是有银子，我宁可把银子用在无家可归的灾民身上，也不会用在方展这种人身上！”

“他不配，也不值得！”

“他明明知道犯了忌讳，为了银子依然拼命去画美人图，甚至最后我都使人暗示他了，购买画作的人是我爹，他依然不曾停手。”

顾瑶也是一步步被方展气到极致，又正逢方展娶亲羞辱顾四爷，顾瑶才会用这么决绝不留情面的手段。

毕竟她的心肠还不至于狠到这一地步。

“他把我爹当做冤大头，想拿你赚顾家的银子。”

顾瑶声音清冷，“你最好考虑清楚，别为了汪氏而耽搁自己一生！”

说完之后，顾瑶直接转身，吩咐道：“放他们离开。”

“明日顾家设宴，大摆流水席，人人说句恭喜，都可来顾家赴宴。”

顾瑶直接代顾四爷做了决定，横竖顾家现在花得起银子，何不让辛苦几个月的熊孩子开心一下？

顾四爷大赞般连连点头，“瑶瑶真是孝顺啊。”

顾清望着顾瑶的目光有难言的赞赏，难怪这么多人上门提亲，陆侯爷把顾瑶当做宝贝疙瘩。

他这个侄女干脆利索，该狠得时候绝不留情，又不是仇恨所有人，侄女心中有爱有狠，不会让人害怕恐惧，反而放心把自己身后交给她。

镇国公陆恒对顾瑶的评价是很高的，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被皇上责怪的危险，上门来给陆铮提亲。

顾家欢声笑语，方家愁容惨淡。

方展高高兴兴出门，却被人抬着回来，对汪氏颇为不满的方老太太指着汪氏一顿臭骂。

顾璐也没躲过去，老太太也指桑骂槐说了她一顿。

喜宴草草结束，方展被方老太太抬去自己的屋子亲自照顾，根本不让汪氏插手。

汪氏哭成了泪人，帕子哭湿了好几条，“顾瑶那个死丫头是在报复我！他们都见不得我好，见不得师兄好，竟然毁了师兄的心血，以后师兄可怎么办呢。”

顾璐孤零零坐在一旁，听着汪氏的痛哭念叨，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娘……”

“你以前不是说自己很能耐吗？你继父的画作被烧毁时，你在做什么？”

汪氏哭着指责顾璐，“为何不冲上去抢出那些画作？那可都是师兄的心血，顾瑶连沾都不配沾的。”

“当时火势那么大，我……我也是血肉之躯。”

顾璐耐着性子说道：”我去抢画作会被烧伤的。”

“你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有心就不怕受伤了。师兄待你比亲生闺女还好，保护你，疼爱你，可是关键时刻，你竟然退缩了，你对得起师兄吗？”

“……”

顾璐抿着嘴唇。

汪氏继续道：“即便抢不会画作，难道你不会狠狠抽顾瑶死丫头的耳光？我让你上去报仇，可你做了什么？被她几句话就说动了，你同顾瑞一样，没有心，一点不理解我的苦心。”

顾璐拳头紧紧攥紧，从不知道娘亲是怎么难以交流的，“您先歇息吧。”

她载流下去，难免同娘亲争吵起来，到时只会让方家看笑话。

“我哪有心思安歇？今晚明明是我期盼了一辈子的好日子，被你们给毁了！”

汪氏哭得更伤心了，哀叹自己命苦，顾璐已经无心再劝她，直接去了厢房歇息。

不过一会儿，顾璐听到新房那边动静，跑去窗户往外看，汪氏换下了喜服，提着帕子向方老太太屋子走去。

她不放心汪氏，便让丫鬟去打听消息。

“汪夫人跪在方老太太门口，恳请老太太准许她亲自照顾方……”

“别再说了。”

顾璐痛苦闭上眸子，她曾经发誓不让娘亲这辈子再跪求任何人的。

前世汪氏为她跪求顾四爷，今生母亲还是只能跪求方老太太，只为照顾方展！

难道母亲看不出，她也很难受吗？

听不到顾瑶说得那番话吗？

方世伯到底把她当做什么？

这一夜，汪氏一直跪着，而顾璐同样没有合眼。

母亲和方世伯的婚事会幸福？

第七百一十三章相看（一）

顾家流水宴会，自然有很多人捧场，给永乐侯登门贺喜。

毕竟父子两人一个一甲第一，一个二甲第一，也算是一桩千古佳话了。

谁家没有几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现在永乐侯更是这群人的偶像，不过他们的父兄辈分却也因此管教他们更紧。

顾四爷不是偶像嘛？

没问题！

你们得向偶像学习。

顾四爷都读书科举了，你们还敢浪费光阴？

就算不学顾四爷读书起码也要学顾四爷娶妻生子吧。

自己读书不好，养个读书好的儿子和嫁给陆侯爷的女儿，一样可以效仿你们偶像。

这因此，京城的画舫等烟花之地生意惨淡了不少。

奉顾四爷为偶像的纨绔子弟都被父兄们关起来了。

毕竟有顾四爷前车之鉴，足以证明每一个纨绔子弟都有闪光点，都是潜力股。

不说似顾四爷一般，能上进少花点银子，也是好的。

至于顾瑶当众火烧方展美人图的事更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赞同顾瑶的，说她果敢干脆，行事不拖泥带水。

无论何时都少不了圣母，有人鄙视顾瑶毁了方展，毁了一个书画界的奇才。

不过这些论调丝毫影响不到顾瑶如今的地位。

在顾家宴请时，几乎人人都捧着顾瑶说话，把她是赞了又赞。

赞完美貌，赞性情，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夸奖的话了，便说起顾瑶孝顺。

顾老夫人揽着顾瑶笑得老得意了，嘴上一改往日的谦虚，说起她这个孙女的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