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璐心头似撒了辣椒面一般，嘴角微抽，“您高兴就好。”

“我就知晓璐姐儿是最懂事的，也是最孝顺的，亏着有你，否则娘……娘这辈子都无法嫁给方师兄了。指望不上顾瑞，娘只能靠你了。”

自从兄长离开，汪氏很少提起顾瑞。

顾璐会派人出去打听顾瑞的消息，“娘就没想哥哥？”

汪氏脸庞微白，眼泪顺着两腮流淌，“怎么会不想？可他一心都想做顾湛的儿子，不理会我死活，他无情不孝至此，我……我怎么管得了他？”

顾璐眸子闪了闪，轻声说道：“哥哥日子过得苦了一点，但比以前有精神许多，我上次偷偷去看过他，姜五爷让人给哥哥找了个营生。”

“姜五爷那人能给他找什么好营生？璐姐儿有机会还是要劝说他回来，起码我和方师兄不会亏待了他。”

顾璐说道：“姜五爷不会平白无故帮人，应该是受了顾四爷的请托……”

“顾湛？璐姐儿不要被他糊弄了，他何时管过你们？在顾家时，就只会吃喝玩乐，现在你们被他无情赶走，反倒关心顾瑞。”

汪氏肯定般说道：“他一定没安好心！你们可要防着他点，没准他是看上了你哥哥的眼睛，顾湛太可怕了。”

说到此处，汪氏已经牙齿打颤了，“他不舍得用顾瑾顾珏的眼睛，却瞄上了顾瑞，也只有顾瑞这个傻瓜肯为他付出双眸……以前我听过有换眼的，越是亲近人，越是容易复明。”

“璐姐儿，无论如何，你都敲醒顾瑞，别让旁人害了他啊。”

顾璐微微颔首，“娘，我明白的。”

可哥哥却心甘情愿把眼睛换给顾四爷。

不过，顾璐绝对不会让哥哥这么做的。

第七百零七章尴尬（二）

古时婚礼大多会放在黄昏，但新娘子却在太阳没出山时起床梳洗。

汪氏再嫁，程序不如头婚繁琐。

不过汪氏也早早起来，任由全福太太们围着自己忙碌。

对比同顾四爷成亲，汪氏更为注重这次为爱而嫁人。

光上妆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汪氏知晓自己比不过年轻的女孩子，因此格外注重妆容，期望能通过化妆显得自己年轻漂亮。

让方师兄惊艳。

为此她提前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每一盒都是十两银子起步的。

顾璐舍得给汪氏花银子，毕竟她只希望娘亲这次能嫁得幸福。

好一顿忙碌，汪氏一整日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很少用。

离着来迎亲的时辰越来越近，汪氏面带几分焦急，频频让婢女去府门口打听消息。

本来汪氏是有几个朋友的，她自从被顾家休掉后，很少再往来。

顾璐没办法只能找一些熟悉的商贾妇人来凑数，总不能让场面太过冷清。

这些人说话自然不讨汪氏喜欢。

汪氏在心里对顾璐狠狠埋怨了一通。

“王夫人到了。”

“啊。”

汪氏面带几分惊喜，看了一眼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妇人，狠狠皱了皱眉头，“她是御史的夫人，往日同我最是要好。”

顾璐领人迎了出去，王夫人下了马车，眸子满是嫌弃，好似她踏入了卑贱的地方一般。

她甚至用帕子掩饰口鼻，极是失礼。

在顾家时，顾璐见过王夫人，当时她可不是这般轻蔑的，对汪氏百般讨好奉承，把汪氏用来练字的废纸都珍藏起来。

“璐姐儿。”王夫人上下打量顾璐，扯起嘴角：“一段日子不见，我还真认不出你了。”

顾璐倍感侮辱，弯了弯膝盖，“王夫人。”

“哎。”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说道：“你说你……好好的永乐侯小姐不做，偏偏同你娘一起嫁人，这名声啊，怎能好听？”

“今儿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可我家老爷说，你外祖父到底对他有提拔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得过来一趟。”

王夫人无需顾璐谦让，直接向后宅走去，顾璐快跑几步，追上王夫人，“您留步。”

“怎么？”王夫人回头看着顾璐，“我堂堂六品御史夫人，还去不得了？你还当这里是顾府吗？”

顾璐好似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今儿是我娘的好日子，您若是真心过来祝福我娘，我自是欢迎的。”

“从您下了马车，都是嫌弃。既然您看不上我娘，何必再过来给娘添堵？”

顾璐眸子锋利，王夫人不由得后退一步，面上有几分尴尬。

“来人，送王夫人离开！”

“如今我和娘不是勋贵重臣的亲眷，但是我也不会任由你来侮辱！”

“有句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你看不起我娘，明日再上门求我娘时，你也进不去方家的门。”

王夫人一甩帕子，冷笑说道：“话说得挺有气势的，你还以为自己在顾家？还把自己当做勋贵重臣家小姐？”

顾璐鲠住了。

王夫人洋洋得意，目光从上向下扫过，略略长的脸庞显得很刻薄。

“若你是永乐侯的千金，我今儿断然不敢这么对你，你不去打听打听，顾六小姐是镇国公未过门的儿媳妇，恒亲王，淮阳王等曾经上门提亲。”

“你在顾家纵然不如六小姐，何愁嫁不进勋贵人家？”

“可是你娘和你好一顿作妖，把自己前途和名声都毁了，现在觉得委屈，认为我市侩，长了一双势利眼儿，瞧不起你们，伤了你们的自尊？”

王夫人冷笑连连，手指头都快戳到顾璐脸上去了，“早有礼义廉耻之心，你娘会在还是顾四爷夫人时惦记着外面的野男人？若是觉得被我侮辱，你就不该离开顾家。”

“还说什么三十年，呵呵。”王夫人啐了顾璐一口，“别说三十年了，你这辈子都兴盛不起来，离开顾家，你什么都不算，即便有银子又如何？以后找上门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舍了永乐侯，去嫁给一无是处的方展，我看你们母女脑子有病。”

“不做顾四爷亲生女儿，去认个继父，你也不嫌弃腌臜，你病得比你娘还重，脑子糊涂透顶。”

王夫人转身直接上了马车，“你不想招待我，我还不愿意在你府上多待一会儿呢，别人日子都是越过越好，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商贾妇之外，还有谁肯同你们来往？”

“走，回去。”

马车慢悠悠出了府门，顾璐眼圈通红，眼泪欲滴。

不能哭，不能哭！

顾璐在心里如是提醒自己。

她颤抖的手臂捂着胸口，王夫人那番话语仿佛生生在她心头扯出一道口子，以前朦朦胧胧的画面，变得无比清晰。

顾璐呼吸很是困难，头晕目眩，可是她不能倒下，毕竟汪氏的婚礼离不开她。

前世哪怕最为艰难的日子，她都没感觉有现在疲倦。

她倒下了，会有人搀扶她一把。

在丈夫戍边时，是婆婆一直帮衬她，还没同娘家闹僵前，偶尔哥哥同顾珏也会帮忙。

现在她若是倒下，府中上下一定是乱做一团，娘亲是承担不起这份重担的。

娘亲嫁给方世伯以后，她就能轻松许多。

官职也很重要。

顾璐为争一口气，也要凭着先机为方世伯谋个前程，最要能重得泰安伯的爵位……

“璐姐儿，王夫人呢？怎么没见她？”

汪氏坐在喜床上，只见顾璐进门，并未看到能抬高自己身份的王夫人。

顾璐声音沙哑：“她……她看不起娘，先回去了。”

“看不起我？”汪氏不信说道：“她怎会看不起我？以前她连我练笔用的东西都要珍藏的，是不是璐姐儿你脾气不大好，惹王夫人不高兴了？”

顾璐：“……”

“不是我这当娘的说你，你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今日来得宾客本就不多，王夫人好歹有诰命，你竟让她走了，方家会挑礼的。”

“我不想在今儿同您争吵，娘，只要我们好好的，就没人会瞧不起我们。”

顾璐勉强应付汪氏几句，端起热茶喝了一大口，以此缓解僵硬的身躯。

第七百零八章尴尬（三）

汪氏又追问了几句，顾璐却一直沉默。

直到汪氏放弃般长叹一声，环顾四周上不得台面的女眷，惆怅不已。

嫁给方师兄是她的心愿，正因此她的婚礼不想不够完美。

尤其是她还记得嫁给顾四爷时的风光，那时候顾老夫人以为顾四爷欺负了她，特意请了很多勋贵命妇捧场。

汪氏风光无限嫁入顾家，丝毫不比顾四爷娶嫡妻差多少。

因为顾清仕途得意，反而有不少人更给顾家的面子。

不过那时的顾家还是比不上现在的，一门双侯，满朝也只有顾家独一份。

汪氏颓然道：“算了，我不逼你了，只希望方师兄不嫌弃我。”

顾璐抿了抿嘴唇，已经心累到没有力气张口说话。

“可是方师兄怎么还没到？”

汪氏又焦急起来，生怕出现婚事再出现变故，再嫁的场面不如初嫁，她也勉强能接受。

若是方师兄没有来，她就太丢脸了。

——

方展是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身喜服衬托得他俊美文雅。

只是他面色带出些许的挣扎犹豫，并未见到娶到心心念念师妹的喜悦。

好似有什么事情困扰他一般。

京城百姓见到迎亲队伍，都会凑趣问上一声是谁家娶亲。

方展容貌俊美，又算是京城名人，很快方展迎娶顾四爷弃妇的汪氏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方才还说着恭喜的吃瓜群众，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真没想到他们真敢成亲？”

“这是找死吧。”

“现在还有人敢得罪永乐侯？方公子爵位没了，官职没了，连脑袋也被塞进稻草了吗？”

即便有顾璐花银子请的带节奏的人，也难以洗白方展和汪氏，更不会有说永乐侯的不是。

毕竟从以前传出去的消息看，顾四爷对汪氏还是挺好的，虽然有妾有庶子，可大宅门的少爷公子哪个没有妾的？

汪氏还是做顾四爷妻子时候就同方展勾勾搭搭，甚至惹恼了重视女子贞洁操守的太后娘娘。

顾四爷这才封太后娘娘懿旨休掉汪氏的。

这些往事被吃瓜群众一样样翻出来，造成京城一道很奇特的景象。

跟随在方展迎亲队伍后的百姓越来越多，可没一人说恭喜，都等着看奸夫**如何凑成一对。

顾璐使银子派出去的人很是着急，在滔天的舆论面前，他们为汪氏洗白根本溅不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就算方展现在有了才子的名声，百姓会口中留德，可对汪氏却越发不客气。

男人骂汪氏红杏出墙的**。

女人们同样看不起汪氏，觉得她丢了西瓜捡芝麻，顾四爷即便失明也比方展强。

正因为有汪氏水性杨花的女人，才败坏了女人的名声，让她们在自己丈夫面前都感觉抬不起头。

“方公子还没考虑清楚？”有个文士幕僚打扮的人凑近方展，“这可是你唯一能强压顾四爷一头的好机会。”

“当着他面娶走汪夫人，足以令他难堪，世人再同情他，他的名声也未必好听。”

“能让他见到……”

文士顿了顿，才记起顾四爷现在失明了，自然是看不见的，轻笑道：“许是他被方公子气一顿后，眼眸伤势加重，再无复原的可能了。”

“以后你同汪氏生活甜蜜，他彻底成为瞎子，百姓们自然会转变对方公子的看法。”

文士慢条斯理摇动羽扇，似笑非笑道：“莫非方公子不想恢复爵位？重现祖上的荣光？你们方家在祖上可比顾家强太多，泰安伯爵位一直是世袭的，在方公子身上被夺了爵位，你以后如何面对方家的列祖列宗？”

“就算不为祖宗考虑，你不为儿女们考虑？没有爵位，令郎令爱身份下降一大截，很难有前途，也很难嫁给勋贵人家。”

“再有就是……方公子也不愿意汪氏后悔吧，眼下你比永乐侯差太多了，只有投靠主子，才能超越顾四爷，毕竟当今可是很宠爱顾四爷的，方公子就是画作再出色，诗词写得再好，都无法同顾四爷争宠。”

“方公子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有了爵位，方公子才能做风流才子，被人追捧崇拜。”

方展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有了决断，“回来时，我会从顾家门口经过，带着师妹拜谢顾四爷放手成全之恩。”

“可是你们也要给我个保证，这一次……别再让我没脸了。”

方展着实被顾四爷左一出，又一出频频打脸给弄怕了。

同顾四爷对上，他就没占过任何便宜。

方展被昔日瞧不起的顾四爷打脸，并踩在地上摩擦摩擦，再好的心态也得崩。

何况方展本就是个骄傲的人，被才学比自己好的人比下去，他还能找个技不如人的借口。

被顾四爷打脸，他着实找不到任何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文士完全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轻笑道：“不慢方公子，皇上怕是向朝臣妥协了，顾四爷这次是唯一一个名落孙山的贡生，而且据说大热门顾瑾也因为受顾四爷牵连，科举名次并不好，只是个勉勉强强在二甲，差一点成为同进士。”

“顾瑾心气太高了，毛都没长齐，就敢当着陛下的面招揽本科的贡生，皇上和诸位皇子，甚至主考何大人，哪个不是对顾瑾有意见？”

本科贡生不仅平均年龄小，才学更是比往届进士更好，不少皇子都盼着从中挑选几个可以拉拢的进士。

然而这些人大多听顾瑾的。

皇子们无功而返，如何不恼恨顾瑾？

不是没想过直接招揽顾瑾，可顾瑾是那么好招揽的？

没见皇上都盯着嘛。

八皇子的门人安排这一出，也是给烈火烹油的顾家泼一盆冷水，让顾家明白，谁才是主子！

方展将信将疑点头，脑海中闪过顾瑾从容冷静的模样，当然少不了霸气不凡的冠世侯。

陆铮会眼看着他落顾四爷的面子？

可箭在弦上，他也不得不如此。

他也是在失去爵位后，才逐渐体会到人情冷暖，世上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他也只能暂且放下清高了。

第七百零九章尴尬（四）

门口的仆从喜气洋洋跑进来，“来了，来了，新郎到了。”

汪氏差点落下眼泪来，连忙盖上了盖头，双手交叠般垂放在一起。

顾璐突然有股把单纯的母亲送进火坑的感觉，甚至她自己好似也坠入了深渊。

是错觉吗？

顾璐走到门口，方展唇边噙着温柔的笑容，眸子亮亮的，身材修长，俊美儒雅。

她想到前世在府门口苦苦守护的母亲的泰安伯，想到泰安伯扶着从顾家哭着离开的自己……一切的一切再次在眼前浮现。

她没有错！

方世伯虽然有个贪财市侩的娘亲，但是他是心爱母亲的。

顾璐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真挚的笑容，荣华富贵不如深情款款。

gu903();以后方世伯比不上顾四爷，单他对母亲的深情，也足以弥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