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熟睡的楚歌猛然睁开眼睛,身侧的拳头死死捏住。
他扒拉两下中衣,不死心地下床。
楚歌“睡眼惺忪”地走到外间,刚哑着声叫了句“乔乔”,就听到陆乔善意的提醒。
“县主,衣领,你衣领开了。”
跟他昨晚说得话一模一样。楚歌“羞涩”地低头,郁闷地合拢衣襟。
用早饭的时候,楚歌主动提起画地图的事儿。
“县主妙手丹青,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说完,陆乔撂下饭碗就往外窜,眨眼就没影了。
楚歌本想和陆乔一起研究画,没等他提,陆乔就跑了。
他闷闷不乐,叫来一个小奴,让他去打听打听,陆乔干嘛去了。
片刻后,小奴来回禀。
“二少奶奶,郎君出去了。”
“可知道去哪了?”
“不知。”
同样打听陆乔动静的,还有陆香亭。
她让催吐药折腾得够呛,连王氏回来了,她都没能爬起来。
歇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舒服点儿,陆香亭就奔梨香院来了。
王氏一看闺女,吓了一跳。
才一天不见,陆香亭就瘦了一圈。
王氏赶紧把人按坐在榻上,叫大厨房熬滋补的血燕来。
“娘,我吃不下。”也不知道是催吐药吃得,还是心理作用,陆香亭吃啥吐啥。
王氏又气又急,数落道:“娘才一天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我都说了不许提求子药的事,你还往疏桐院送药,结果被二郎撞见了,药都泼你身上了,你说你是何苦。”
“这次吃到教训了,下次别去惹二郎。”
药泼身上,是陆香亭放出的话。就像陆乔预料的那样,陆香亭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被灌了求子药。
只是原因和陆乔想得不一样。
陆香亭并不是怕王氏怪她,她怕别人知道,她一个未婚姑娘服了虎狼药,就算先前没病,以后可能会有毛病。
她不能给人留下话柄,所以她才说谎。
对着王氏,陆香亭依然撒谎。
“明白了,下次我不会了。”陆香亭柔弱地笑。
她不会再小看陆乔和清河县主,下次,她一定要做得妥妥当当。
“娘,你昨天忙什么?女儿一天没能见到你。”
陆香亭的话,勾起了王氏不好的回忆。
她叹着气,把安国公府的冷遇对陆香亭说了。
陆香亭也很不忿。
她不忿在王氏为了陆乔出了那么奢华的礼,不忿在王氏为了陆乔操心操劳,不忿在王氏着意培养陆乔。
陆香亭忍着气,胡乱安慰了王氏几句。
出了梨香院,陆香亭吩咐下人。
“去请安国公世子来一趟。”
第30章怀春
巳时刚过,香雪阁来了客。
“在下陈术,见过陆小姐。世子他俗务缠身,没法亲自前来,特派在下听候小姐差遣。”
一个年约二十,相貌堂堂的男儿拱手行礼。陆香亭手持纨扇,遮住半张脸,暗暗打量陈术。
浓眉大眼,长得挺周正,只是这衣着打扮不像官家子弟,腰间连个玉都没佩,有点寒酸。
陆香亭不动声色地打探道:“陈郎君安好。不是陈郎君跟我表哥是?”
“在下是世子的伴读,今年秋闱同他一起下场。”
陈术瞧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说话的时候,眼睛却跟老鼠似的滴溜溜转,将屋内的摆设看了个遍。
视线落在陆香亭身上,他言语间又多了几分热情。
“我与世子同进同出,国公府不少事情是经我办的。陆小姐有什么需要,不管是杂事儿还是累活儿,请尽管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替小姐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陈术故意压着声儿,普普通通的话语,却说得缠绵暧昧,有那么几分勾人的意思。
这样的油腔滑调,若是怡红楼里经验丰富的姐们儿听了,保管脸上笑嘻嘻心里嫌油腻,该收钱收钱,该要缠头要缠头,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会动。
可陆香亭这种深闺里的小姑娘,颇吃这一套,扇子遮不住娇笑。
“陈郎君莫开玩笑,你是读书人,又是世子身边的得意人,小女怎好吩咐你做杂事。”
陈术拿眼去瞄陆香亭,腻腻歪歪地说:“陆小姐不必见外,在下虽是第一次见小姐,却有一见如故之感。在下早听说过小姐的美名,这长安城人人都知道,陆小姐才华横溢,德行高尚,堪当长安贵女的楷模。”
陈术的话一听就是瞎吹。
陆香亭一个商贾之女,当长安贵女的楷模?长安贵女死绝了也轮不到她。
可陈术不要钱更不要脸的吹捧,陆香亭很受用。
来到长安这几个月,陆香亭随着安国公夫人去过不少宴会,接触了长安的贵女们后,陆香亭发自内心认为,她比那些木头似的、规规矩矩的贵女聪明多了,要不是受家世所累,她们没一个比得上她。
但是这样的话,没人敢说,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
终于,今天来了一个敢说的明眼人,还是个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的郎君,陆香亭的心砰砰跳。
片刻时间,陈术已经赢得了陆香亭极大的好感,她的态度亲昵起来。
“陈郎君真是个妙人儿,小女哪当得这般夸赞。”
“即便在别人心里当不得,但在我心里,小姐当得。”陈术一脸正直,眼神却极为轻佻。
陆香亭又发出一串娇滴滴的笑声。
“陈郎君,其实呢,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家二郎近来要学武,人却整天往外跑,我有些担心。不知陈郎君可否替我分忧?”
陈术在安国公世子身边,见惯了这些门门道道,一听就知道陆香亭的意思。
“小姐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大包大揽,搜肠刮肚找了几句形容美人的诗词,吹捧陆香亭。
在陆香亭的依依不舍中,陈术拖拖拉拉地走了。
且不说陆香亭如何怀春,只说这陈术。
他离开陆家后,找人打听了下陆家的情况,心里有了数。
然后他假借安国公世子的名头,叫国公府的下人找寻陆乔的踪迹。
得知陆乔在陆家前武师父高志家,而那高志好端端的,两条腿根本没断,陈术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闪着算计的光。
第31章看脸
天气很好,陆乔很忙。
早上跟高志碰了面,拿了另一个筋膜球,她马不停蹄地赶去镇国公府,跟小胖子世子碰面。
“一会儿见了我阿娘,你可千万别把我去平康坊的事儿说漏了。”楚星泽叨叨地吩咐:“我阿娘喜欢美男子,你少说话,多冲她笑,保管她什么事儿都答应你。”
陆乔记下,拍拍楚星泽宽厚的肩膀。
“你放心,我有数。”
楚星泽一边把陆乔往国公府里头领,一边巴巴地问:“你上回说,不挨饿也能瘦的法子,教教我呗。”
“行,等健身房的事儿弄好了,你上我家来,我教你。”
“健身房?不是武馆吗?”楚星泽纳闷:“健身房是什么?”
“让身体健康,锻炼身体的地方。”
陆乔给楚星泽解释了下,楚星泽有听没有懂,稀里糊涂地支应了几声。
走在国公府里,陆乔明显感觉到,国公府的风气和规矩,和陆家大为不同。
奴仆、丫鬟见人行礼,规规矩矩,眼睛不会乱看,一句不该说的话也不会多说。
进了内院,约束感更明显,就连大大咧咧的楚星泽都一改浪荡样儿,整好衣衫,步履拘谨。
陆乔自然跟着学,收敛神色,一派端方。
长得好的确占便宜,起码陆乔看上去很像个温润君子。
通禀过后,在楚星泽的引见下,陆乔见到了镇国公夫人谢氏。
谢氏是个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美得让人很难相信,楚星泽是她生的。
陆乔不敢多看,低头行礼。
“见过夫人。”
陆乔面如冠玉,声如碎玉,行礼时腰间佩玉纹丝不动。谢氏恹恹的神情迅速撤下,换上了笑意。
她看一眼陆乔,又看一眼胖乎乎、肉墩墩的楚星泽,然后立即把目光调回陆乔的身上。
谢氏看人就一个标准,看脸。
长得好,什么都好说。长得不好,亲儿子她也嫌弃。
谢氏觉得陆乔唇红齿白,比她见过的所有后生长得都好,跟传闻的走狗斗鸡的纨绔一点也不像。
她再一想,她儿子在外头名声也不好,但其实就是欠揍了些,打一打就好了,谢氏顿觉传闻一点也不能信。
她笑盈盈地跟陆乔说话,陆乔恭恭敬敬地回答。
说了几句后,陆乔趁着话头,拿出了筋膜球。
她把忽悠红姨那一套,又跟谢氏说了一遍。
谢氏虽然不像红姨那样,需要迎来送往地劳累。但是国公府上没有通房小妾,镇国公宝刀未老,她是虎狼之年,难免腰酸背痛。
陆乔忽悠了几句,把筋膜球递给谢氏身边的大丫鬟,指导她给谢氏按摩肩颈。
小球滚过筋脉,酸胀和松弛一起涌上来,谢氏眉目一动,生生把到嘴的“哎呦”忍下去。
“可、可以了。”
谢氏是锦绣富贵堆里长大的,东西好不好,她一试便知。
“是个好物件。”
她让大丫鬟把东西收起来,主动问陆乔有和求。
陆乔大大方方地说了铺子的事儿,谢氏想了想,对陆乔道:“那铺子上有些官司,我同国公爷商量商量,再给你回复。”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陆乔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既然谢氏没回绝,那就是还有希望。
又客套了几句,她便告辞了。
临走前,楚星泽巴巴地拉着她。
“陆乔啊,你那健身房一时半会弄不好,我这瘦的事儿......”
陆乔抽回手,见楚星泽沮丧得不行,便约他明日到陆家。
“先带你练些基本的。”
楚星泽快活地应了,亲自把陆乔送到门口。
看门的门客奴仆惊叹不已,他们世子的脾气那就是个混不吝,从没对谁这般客气过。
离开了镇国公府的陆乔,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人相貌堂堂,自报姓名叫陈术。
第32章破坏
陆乔搜了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陈术,便问他有什么事。
陈术神神秘秘,把他受陆香亭委托,并发现高志没断腿的事儿说了。
陆乔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细想想,她镇定下来。
陈术既然找上他,而不是直接去找陆香亭打小报告,想必他有别的图谋。
有图谋就有弱点,陆乔不忙不忙地询问陈术的来意。
陈术的要求很简单。
他要钱。
他要陆乔给他一百两,高志的事他就当不知道。
“我是不忍心把这事告诉陆大娘子,惹得你们姐弟生嫌隙,多难看啊。而且陆夫人知道的话,难免要闹得二郎你不安宁。何苦来哉?”陈术振振有词:“但我也不能白替二郎你遮掩,你总得意思意思吧。”
陈术拿眼觑陆乔。
陆乔冷笑。
明明是敲诈勒索,非说得冠冕堂皇。
一百两买个省事和清静,陆乔拿得出来,只是......
“我怎么知道给了银子后,你守不守诺?”她警惕地问。
陈术假装愤慨地道:“我是读书人,一诺千金,二郎未免小瞧了我。”
“得了吧。”陆乔可不是陆香亭,会信陈术的鬼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你们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最多。”
为着银子,陈术忍气问道:“那你怎么才信?”
陆乔左右看看,此地僻静,只有一个老婆婆看着一个茶摊,正背对他们煮茶。
陆乔一伸手,拔出腰间匕首。
陈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转身就要逃。
陆乔拉住人,喝止道:“闭嘴。”
陈术瞥着锋利的刀刃,浑身抖得像筛糠。
“歃血为誓懂不懂?”
匕首贴着陈术的脸蛋,陆乔笑眯眯地问。
陈术不敢乱动,战战兢兢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懂”字。
陆乔丢开陈术,陈术摔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等着。”
陆乔买了碗白水,搁在陈术面前。
她蹲下身,眼睛盯着面如死灰的陈术,匕首缓缓地在左手中指拉了一下。
指尖涌出血色,陆乔挤出两滴血珠,落进碗里。
白水变成了血水,陆乔盯着陈术。
“喝。”
陈术害怕得摇头,陆乔幽幽地道:“你这是逼着我动手啊。”
“别、别、别杀我,我喝,我喝。”
陈术端起血水,喝了一口,舌头被滚开的水烫得稀里哗啦。
可陆乔虎视眈眈,他不敢吐,只能合着眼泪咽下去。
呜呜呜,不是说陆二郎是个懦弱无能的纨绔,可他眼前这个,哪像纨绔,分明就是煞神啊!
陆乔看着陈术喝完,这才道:“你知道誓言的内容是什么吗?”
“绝、绝对不、不跟旁人说,说高志的事儿。”
陈术苦着脸,喝下去血水滚烫,烫得他心里难受。
他原来想骗了陆乔的钱,再去陆香亭那儿告状,能多捞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