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试探:“他对你有恩?”
谢欢没出声,但不自觉的咬紧了嘴唇。
“看来不仅是有恩,”展昭道,“他待你很好?施舍给你饭菜?亦或更甚——”他微微眯起眼,“他待你如亲人,所以才让你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冠以‘谢’姓——谢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谢戚佟怎么了?你与殷达又有什么关系,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看透一切.jpg
第32章第三十二回
谢戚佟死了。
这和展昭预料的一样。
三个月前,谢欢才挨了一顿毒打,他拖着几乎被打断的腿,讨饭讨到谢戚佟的家里。
他害怕谢戚佟和旁人一样,嫌弃他、打他,以来泄愤,没想到谢戚佟非但没有,还把他请进家中,请郎中为他医治腿伤。
谢欢从小惨遭父母抛弃,从记事儿起就和别的小叫花挤在漏风的破庙里,讨饭或是捡别人吃剩的垃圾。
于他来说,父母之爱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活着,就得比别人多争一口饭。
然而在谢戚佟这儿,他却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温暖。
谢戚佟早年娶过一任妻子,可惜没过多久妻子就因病去世。谢戚佟很爱他的妻子,为了守护他们的爱情,妻子死后,谢戚佟没再娶妻。
那之后他就自己一个人靠着写写画画,孤独度日。
一直到遇见谢欢。
在此之前,谢戚佟一直是个不爱说话,更不可能管闲事的人。
遇到乞丐,他多半赏点吃的,打发了事。
但在谢欢身上,他却隐约看到点亡妻的影子。
正是因此,他鬼使神差的开了门,又鬼使神差的将谢欢领进了家。
他找来郎中给谢欢医治,又亲自对他照顾有加,甚至一日三餐尽心准备,几乎把他当做自己的家人。
而谢欢一生从未体验过有家的感觉,谢戚佟对他的照顾,让他一下子跌入温柔乡,怎么都爬不出来了。
迷醉在家人温情中的谢欢,以谢戚佟的姓冠以自己之名,他想以后就同谢戚佟成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现在他照顾自己,那么自己也去努力学本事,将来有出息了挣钱养他、回报他。
没想到脑中描绘的美好日子尚未到来,某日他回家却发现谢戚佟不见了。
不仅是谢戚佟不见,谢欢稍一打听便听说城中还有不少住家都丢了人。
他与大伙儿一起到县衙去告状,没想到案子还没开始查,各家走失的人员又悉数而归。
县令那里自然就结了案。
但其他走失人员均已回归,唯有谢戚佟,谢欢怎么都等不回他。
心急如焚的谢欢,只好自己出去找,却在郊外荒凉的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首。
谢欢马上前去报案,却因自己的身份不被受理。
最后县衙草草收拾了谢戚佟的尸首,草草结案。
谢欢也重新变回乞丐。
展昭从谢欢那里离开后,一路出城,来到郊外。
按照谢欢所说,他在县衙草草为谢戚佟收尸后,又专门来到乱葬岗,将尸首掩埋。
而谢欢在走失案后寻找到谢戚佟的尸体也是在乱葬岗。
乱葬岗……尸体……
展昭不知道自己思考的方向对不对,但之前开封的那具尸体,殷达的尸体还有谢戚佟的尸体——都是尸体,一具被人挖走,一具险些被人偷走,还有一具先是走失后被人遗弃在这……
他总觉得这三具尸体上应该会存在着某些联系。
又往前走了一段,展昭总算见识到了那座所谓的乱葬岗。
未及走近,一阵高过一阵的恶臭便飘飘扬扬的席卷过来。
展昭一边往前走,一边呼扇着驱散味道,同时心里想:等待会儿回去,得避着点白玉堂,不然那位的重症洁癖一犯,旁人都得跟着遭殃。
乱葬岗不愧为乱葬岗,打眼一看,脏乱无比。
地上随处可见尸身白骨,有的用破席子随便卷卷,有的干脆连席子也没有,就那么光天化日暴露在阳光之下。
展昭掩着鼻一直走到最里侧,见整片地域唯一一处看着还算干净的地方堆着个小坟包,上面用木头做了个简易墓碑,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
字不知是用什么写的,经过多日的风吹雨打,有些已经看不全了。
展昭只能看清上面的一个浅浅的“谢”字。
八成就是着一座了。
指尖在那方木碑上轻轻的蹭了蹭,随即一下拔起,挖坟开墓。
土里掩埋的尸体早已开始腐烂,展昭一撩袍子跳下去,近距离的观察这具腐尸。
尸体男性,三十岁有余,看穿着就是个普通百姓。
脸部和身体躯干部分腐烂程度高,尤其腹部,短短半个月时间,已经几乎烂没了。
展昭蹲下身,又去看他的手。
此人手型修长,上满布满老茧——这是他平日独居生活留下的痕迹,没什么异常。
异常的是,他有一根手指,向外折断了。
看折断的方向弧度,像是人为所致。
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要把手指活活掰断?
展昭放下他的手,转而又去看他靴子。
这位仁兄,显然生活拮据,靴子不仅磨薄了底,还破了好几个大洞。
这样的鞋子,别说是白玉堂,估计连白福都不会穿。
展昭在心里笑笑,随后一把扒下他的鞋。
鞋子离脚的一瞬,同时有个什么东西一并掉了出来。
展昭顺着看去,随后捡起,一点一点的打开。
再然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33章第三十三回
白玉堂足足等了一个上午,始终不见展昭回来。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终于还是忍不住。
“白福!”
“来了来了——五爷,什么吩咐?”
白玉堂:“展昭清早何时离开的?去往哪个方向了?他走前说什么了没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问题太多,想连珠炮一样接连砸在白福身上,砸的白福一时不知该从何回起。
“算了,”白玉堂摆摆手,“那个乞丐呢?把他给我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白福领命退下了,片刻后又回来:“五爷,人不见了。”
“不见了?”白玉堂皱眉,“去哪儿了?”
白福心说,小人要是知道,那不就给您抓回来了么?
白玉堂急道:“展昭一直想保他,定然是想从他身上挖到什么线索,如今展昭不在,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白福,去追,天南地北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白福应了一声“好嘞”,提着袍子就往外跑。
才跑出去,又返身回来。
白玉堂:“不是让你去追?”
白福笑吟吟:“五爷,展爷回来了。”
白玉堂尚未消化白福的话,展昭已经一阵风似得卷进来,拉着白玉堂就往外边跑。
“喂!”白玉堂不知他在发什么疯,先下意识挣脱,随后才借由微风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你早晨做什么去了?身上什么味儿。”
“挖坟,刨尸。”都这个时候了,展昭还不忘逗他几句,“为兄拽着你的这只手才刚将尸坑里腐烂的尸体从上到下摸个遍——如何?同福同享,有尸同摸,展某够朋友吧?”
“……”白玉堂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裂开,“你最好说的是笑话,否则五爷真会对你不客气。”
“笑话不笑话你自己去品,”展昭道,“现下没工夫跟你多解释,我查到点东西,得要你帮忙。”
白玉堂嫌弃:“求人帮忙就是这种态度?”
展昭赶忙道:“事成之后给你买糖吃。”
白玉堂提了一口气:“你……!”又用这副哄小孩儿的口吻!
展昭却已经敛了笑意,满面正色对他说:“故事有点长,我长话短说了。”
他将清早从谢欢口里审出来的内容挑拣着说了。
白玉堂:“所以,谢欢是想查出害死谢戚佟的凶手,为他报仇?”
展昭道:“不错,他借由自己乞丐的身份,到处乱晃,就是为了找线索。”
白玉堂问:“找出什么了?他找到的跟殷达有关?”
展昭“嗯”了声,道:“他同我说,他偷听到殷达和一蒙面人吵架。”
殷达的弟弟殷豪失踪后,殷达曾关了铺子出外寻找,可惜未果。
没过多久,就有一人前来,蒙着面浑身裹得非常严实,与殷达密谋什么。
“谢欢到的时候,只听殷达在怒吼,想让对方交出弟弟,对方却跟他说‘已经晚了’。”
“晚了?”白玉堂道,“人已经死了?”
“没死。”展昭道,“我听谢欢的意思是‘人没有死,但是已经走不出来了’。”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还有呢?只这么点线索,几乎等于没有。”
“自然不止这些。”展昭道,“谢欢除了听到有关他弟弟的事儿,还听到那个蒙面人提起一个‘养殖’方案。”
“养殖?”白玉堂问,“什么意思?”
“我本来也不知晓,”展昭道,“但我今早挖坟时,在尸体靴子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两指夹着,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有点在意这东西的出处,犹犹豫豫的没有接,“你……大致总结一下?”
“简单归纳就是——”展昭拖了个长音,看他,“有人抓老百姓,强行试药。”
第34章第三十四回
纸上的笔迹较为潦草,看样子是匆忙写下。
“这上面记录了‘养殖’的全过程。”展昭抖了抖那张纸,眼睛再一次扫过,“抓人、迷晕、关起来,随后检查身体状况,根据不同人的不同情况,喂下不同的药物,然后使用特别的方法除去他们的那一段记忆,再放回。每一个试药的人有不同‘记录者’暗中监视,一直到他们死去,再偷偷把尸体‘回收’。”
“所以,”白玉堂渐渐明白过来,“开封的那具尸体才会被人挖走,殷达的尸体也差点被人偷走。”
如此看来,一切就都连上了。
白玉堂瞥了一眼展昭手里的纸,道:“可这东西怎么会在谢戚佟的靴子里?”
展昭一笑,“我猜这应该是殷达写下,再转手交给谢欢的。”
谢欢第一次找线索找到了殷达那里,被殷达发现。之后,殷达想救弟弟,救不出,他自己出于某种原因一直被“养殖”那帮人监视,无奈之下,他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谢欢身上。
殷达和谢欢达成共识,故意让他配合自己演了一出戏,造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其实他只不过是想借谢欢与自己之间的“假”矛盾来为这份证据打掩护。
“殷达将这份证据交给谢欢时,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展昭道,“他知道每一个同那些人去反抗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谢戚佟就是其中之一。”
白玉堂点了点头,“之所以其他人活着回来,偏他没有,很有可能是他发现了那伙人的什么秘密。”
展昭轻轻叹息:“可惜,他究竟发现了什么,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
一阵风轻轻吹过,两人一时间全都没了话。
片刻之后,白玉堂才又忽然问道:“殷达留下的证据里,写了那伙人的贼窝在什么地方么?”
展昭将东西重新叠好,收起来,摇头:“没写,我猜,他不是为了要保护谢欢,就是根本连他都不知道。”
白玉堂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展昭问道。
“或许……”白玉堂迟疑,“那个乞丐可能知道。”
展昭定定的望着他,眼神中有疑问闪过。
白玉堂:“今早你出门之后,那个乞丐也跑了。”
展昭原本想,谢欢是在乱葬岗找到谢戚佟的尸体的,那么很有可能“养殖”的那伙人距离乱葬岗不远,或是他们还会到那里去处理新的尸体,他把白玉堂带过去,凭借两人的轻功,围绕乱葬岗去搜索,说不定能够把贼人老巢给挖出来。
办法虽然笨一点,但总比干等着要强,毕竟按照殷达证据中说的,老巢里不定还关着不少无辜的、活着的百姓。
可现下白玉堂却说,谢欢跑了。
今早谢欢醒过来时,展昭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他的处境很危险。
孙济不止一次想要杀他。
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个草包,想要拿他顶罪结案么?
不一定。
他费尽心思的想要除掉谢欢,很有可能是经人授意。
经什么人?授什么意?
那就得看什么人最怕谢欢活着,又是什么人急于想要除掉他。
“这次说不定还真让你给蒙对了。”展昭忽然笑了笑,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玉堂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皱着眉,眼神询问:五爷哪次说的不是真理?
“孙济。”展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很有可能真是‘那边’的人。”
第35章第三十五回
既然这个孙济有问题,而现下他们又没有什么别的有关于“养殖”老巢的线索,展昭临时决定,返回县衙,从孙济入手去查。
至于谢欢那边……
展昭看白玉堂:“你这边能调动人手,帮着找找谢欢吗?”
白玉堂等了许久,总算等来他有求于自己的机会,“人手自然有,看你有没有法子让我心甘情愿拿出给你用了。”
展昭:“这是正事,你怎么能拿正经事胁迫哥哥?”
白玉堂熟悉他套路,自然不会再上当:“是你的正经事,又不是我的正经事。”
展昭:“你我不是好兄弟么?”
白玉堂:“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展昭一时无言,“你想怎样?”
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他,甚至对他轻轻一扬眉。
展昭眼珠一转,就要开口。
被白玉堂抢先一步,堵了回去:“请我喝酒这种事,你该不好意思提了吧?哪次喝酒不是我付钱?”
展昭噎了一下。
白玉堂:“也少拿买糖吃这种哄小孩的话来搪塞我。”
展昭两次被截话头,只好将话在嘴里溜一圈再咽回去。
“展某……给你……洗衣服?”为了正事,出卖一下自己的灵魂,伺候一下这位不好伺候的大爷,倒也还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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