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就是长乐的总裁?”
陆留空极力的放松了肌肉,江瑜读书花费不斐,而他掌握财政大权,本该趾高气昂说一不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难以抑制的紧张,仿佛他是在老师面前听训的小学生。
“对,对啊,怎么了。”
江瑜追问:“所以你根本不是经纪人。”
“是,是啊。”
“所以你签我,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那,那又怎样。”
——小学鸡如是说。
江瑜:“噗。”
他拉开椅子,径直站起来,然后双手撑着桌子,俯**,把鼻尖停在了离陆留空不到一拳的距离,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可以看清陆总银丝眼睛下一眨一眨的睫毛。
陆留空皱起眉,伸手推他:“你干嘛……”
他的话蹲在了喉咙里。
江瑜凑过来,闭上眼睛,浅浅的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爱情当真是奇妙,这两人的少年时代都堪称跌宕起伏,早就不是什么小女生玩爱情游戏的心境了,但这种不带丝毫情\/欲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吻,居然还是会让人脸红心跳。
陆留空视线松松的聚焦在浅灰色的桌布上,片刻后,他伸出两个指头,顶在江瑜的肩膀上,把他推了回去,然后说:“坐好,吃饭。”
江瑜可没那么好打发,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很喜欢我了,对不对。”
陆留空不说话,垂着眸子把装牛排的盘子把他身边一推,重复道:“坐好,吃饭。”
倒不是他故作矜持,确实是说不出口,陆家从小精英教育,严格奖惩,全家豆一老派古典的“含蓄”为美,连父母之间都没有说出过“喜欢”或者是“爱”这样的字眼,他们家就像个齿轮严丝合缝的钟表,父母相敬如宾,孩子也只需尽力优秀,至于其余的感情,都是没有什么作用的附属品,所以“喜欢”这个词,与他而言,宛若那些古老的禁忌,或则是人格的最后一层保护色,一但说出口,就会像伊甸园里偷尝禁果的夏娃一样,盘剥干净,浑身\/赤\/裸。
“怎么这样。”江瑜接过牛排,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但他没有吃,仍旧把盘子放在手边,维持着托腮的动作:“可是这很不公平啊。”
见陆留空抬眼看他,他顿也不顿,接着道:“真的很不公平,不管你是陆大经纪,还是陆总,我都那么喜欢你,结果你居然一句都不愿意和我说?”
陆留空:“……”
他停下叉子:“再说一遍。”
江瑜从善如流:“喜欢你。”
“喜欢你,特别喜欢。”
他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结果看着陆留空埋头扒牛排,耳朵尖红成一片,江瑜笑出声:“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说不来,你高中就这样。”
他把盘子拿过来,主动岔开话题:“我们还是吃饭吧,听说这家是现磨的海盐黑胡椒,我要多吃两……”
“喜欢你。”
这声音当真是很轻很轻,稍有闪失,就会被河畔晚秋的凉风吹碎,掉进水里,埋藏在河床青绿色的石苔缝隙里。
江瑜的手停下了。
陆留空一字一顿,颇有点生闷气的意思:
“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满意了吧?”
这一顿晚餐之后的气氛当真特别好,哪怕明天江瑜有实验,他们也按捺不住,在临河的宾馆里直接开了间\/房。
然而同样是这一晚上,长乐的公关部忙的脚不沾地。
原因是有人在网上放了一段音频,据楼主自己说,是和江瑜有过往,随后监听了江瑜的手机。
这音频里杂声很多,个别词句的起承转合有点含糊,把最清楚的几句截下来,公关部一听,就知道坏了。
开头就是一个略显尖锐的男声:“江瑜……你害我。”
然后紧接着便是小动物一样的哽咽:“事情那么多,记者偏偏挑了个去酒吧的事儿,和你一模一样的黑点,这还能不是你爆的?你报复我?”
这两句含糊成一片,等江瑜开口,就清晰了一些,他用非常冷淡疏离的声音质问:“什么东西?”
再接着就是什么姐姐妹妹妈妈的,模糊的那个男声一直在哭,倒真是哭的我见犹怜,让人怀疑他能不能喘上气,稍微有点同理心的听了,都要担心这个男孩子是不是要崩溃了。
在着饱满丰沛的情绪之中,其间夹杂着几句江瑜冷淡又不耐烦的,“我挂了。”“有事快说。”“这和我又什么关系。”,就显得格外刺耳
——要不是电话里两个都是男的,完全可以原声硬套“凤凰男一朝飞黄腾达,恨心肠抛弃糟糠之妻”的古早狗血电视剧本。
“卧槽。”
吃瓜群众纷纷震惊,江瑜最近瓜也太多了,他们仿佛置身瓜田的幸福之猹,啃瓜啃的身心俱疲,眼见大瓜碧浪如潮,吃一个丢一个都啃不完。
很快,就有自称语音专家的人扒出了电话的另外一个男主,就是最近黑红黑红的小何同学。
“听何子安的意思……他的黑料是江瑜害他?”
“卧槽。”忽然有人反应过来:“说起来这两个人的黑点真的一模一样,都是夜店,时间还靠的这么近,看上去确实有点问题。”
“而且抢了角色,确实有仇啊,我听说追光三在筹备,江瑜现在洗白了,角色不是他就是何子安,这时候把何子安搞臭,确实收益挺大。”
这个毫无根据的论调很快获得了广泛的赞同。
事实上,早在1944年,心理学家海德和西梅就证明了人类天然容易相信阴谋论,在漫长的进化中,人类警惕“不理解”和希望控制周围一切的情绪与生俱来,如同每逢天气骤变,古人就虚构司风掌雨的神灵,这一个难以解释的巧合,也很容易就被网友虚构为了一场蓄意的阴谋。
当然不少人质疑:“可是何子安出入夜店的照片总不能是假的吧?”
立马有人反驳,“如果非要害他,也不是不可以啊,比如以前辈的名义约他喝酒,抓拍,那孩子胆子小,说不定就赴约了呢。”
为此,公关紧急辟谣,可惜效果不尽人意。
对大众而言,辟谣公信力本来就低,甚至于你一辟,信的人更多,公关头发掉了一把,毕竟江瑜来了这么久,他们多多少少知道这位就是老板娘,生怕处事不利得罪老板,着急上火嘴角冒泡,最后实在没辙,只能给陆留空打电话,请国君示下。
但是英明神武又光辉伟岸的长乐国君在干嘛呢?
他在宾馆睡觉,手机塞在枕头里,还特么静音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Alice打了江瑜的电话。
江瑜倒是没关机,但是他浑身发麻,手臂都懒的抬,正处某种事情刚刚结束,“举世茫茫,上下一白”的贤者期,脑子里一团浆糊空空如也,拿起手机的时候嗓子干的厉害,沙哑的说了一句:“喂?”
“**”,Alice给他吓了一跳,心想:“这不会是气哭了吧?”
他赶忙安慰:“没事没事,风波不大,我们明天就压下去了。”
江瑜:“?”
昨天的何子安,今天的Alice,这么那么多人都喜欢自说自话?
Alice小心翼翼的问:“陆……经纪他,在你身边吗?我们有点事情想请示他。”
“在。”江瑜爬起来:“睡着了,睡的飞快,有什么事儿吗?和我说应该也可以。”
Alice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试探:“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要不,你先看看微博?”
江瑜现在听到微博就脑壳痛。
他实在不想去管那些弯弯绕绕的幺蛾子,但还是点开了那个图标,用两分钟浏览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昨天那通电话给何子安减的七零八落,听上去毫无逻辑,就像两个精神病人在对话,不过倒是很符合精神崩溃这个人设的心理状态,江瑜看着看着,有一点想笑。
但是陆总在他旁边睡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江瑜绕了一点他的头发放在指尖玩,两人离的很近,于是他把笑声吞下去了。
听在Alice耳朵里,就是老板娘给气的浑身发抖,嗓子都开始无意的哼哼了。
他小鸡啄米一样打包票:“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保证最迟明天,这新闻我们就压下去了,公关真在开会,马上就能拿出对策……”
“嗳。”江瑜这回真的笑出声了。
“还废那玩意劲,我录音了的。”
——光明正大的打电话,光明正大的剪内容,却丝毫没有猜到江瑜有可能光明正大录音,何子安真是一个光明真大的傻\/叉。
第64章回首
江瑜举起手机:“我录了音。”
Alice:“……”
对面怕得要死的公关部:“……”
Alice比江瑜还急,催促他:“赶快发!错过了黄金时间,你再发看着就像洗白啦!”
“等等等等。”江瑜扣扣索索,随后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我忘记微博密码了。”
不怪江瑜不记得,他自己有冲浪的小号,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更是难得上一次微博,当下连错三次,只能道:“等我找回一下。”
Alice满脸黑线:“去问你的经纪人,他应该……”
他默默的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对于一般的经纪人,记录手下每个艺人的账号密码当然是必须的,然后江瑜的经纪人却是光辉伟岸的陆总,指望这位神仙熟读经纪人手册,搞好记密码一类琐碎的工作,还不如指望鲨鱼上天,母猪上树。
Alice头疼的摆摆手:“不用找密码了,你发给我,我用官方账号带视频和文案一起发了。”
江瑜哦了一声,乖巧的把录音发了过去。
长乐作为一个成熟的公司,公关也相当成熟,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先没放录音,还@了一下何子安叫他道歉。
何子安当然不可能道歉,他的表现非常惊惶,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弱弱的问:“为,为什么@我?”
其实他的这个局还算的上巧妙,因为并没有直接联系到他本人,而是先说是和江瑜有过节,爆出他的录音,然后不着痕迹的引导网友想到自己,进而达成目的。
若是一般情况,这种小白花确实让人头疼,可惜Alice手握录音,他当即冷笑三声,再次@何子安。
“最后问一遍,真的不道歉?”
何子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份楚楚可怜的模样和咄咄逼人的Alice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少自诩正义的网民看不下去了。
“差不多得了吧,锤都没有就叫人道歉?”
“人家刚出道的新人,过分了啊。”
然后Alice就把音频挂出来了。
微博顶置,买热搜,加上号召手下艺人转发,五分钟之内解决战斗,堪称一气呵成。
暗搓搓窥屏的何安:“……”
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嘲讽和差评就淹没了他。
一直到很久以后,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都让很多人津津乐道,网友们点上一支烟,在弥散的雾气里忆起当年,总是会用吟游诗人一般的口气问桌上的后辈:
——你见过海啸一般猛烈的人设崩塌,和飓风一样震撼的在线打脸吗?
如果说先前的差评还只是影响演艺事业,何子安这次确实实实在在犯了众怒:黑莲花硬装白莲花,抹黑前辈硬泼脏水,而且这个前辈的母亲还资助过他,阴险下流恩将仇报,这到底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白眼狼?
这场事件的热度甚至不亚于江瑜那场直播,只不过是彻彻底底的黑热度,陆嘉言本来就是随便捧捧何子安,用来给陆留空添堵了,这回价值没了,他一脚把人踢开,当天下午就安排人事部打印解约条款,甚至因为这是何子安主动挑事,属于违约败坏公司名声,他还面临数额不小的罚款。
雍州,他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何子安那张脸这几个月刷的满屏都是,不论他出现在那里,都能被认出来,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要不就是干脆离他远远的,甚至他带上兜帽,用头发挡住半张脸,也能被人认出来。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如今不但艺人的待遇全无,助理被分配给别人,甚至于背上了债务,租房都只能租最偏僻破烂的小区,半夜还能听见蟑螂爬行的声音。
何子安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他被折磨的近乎神经衰弱,午夜梦回常常惊慌不已,冷汗浸透枕套,甚至萌生了再回头求江瑜,让他抬上一把的冲动。
但是江瑜已经把他的手机号拉黑了。
在雍州苦苦坚持了三个月,何子安再也撑不下去了,彻底离开了这座他梦里的繁华都市,去向不明。媒体形容这个年初才刚刚火起来的新晋小生如一颗急坠的陨石,瞬间消失在地平面上,他的所有冀望和野心都如流星那长长的光尾,时间一过,便了无痕迹。
竞争者黯然退场,李导再一次询问江瑜,有没有兴趣出演第三部电影。
吸取了第二部失败的教训,制作团队重新把原著作者雷电天王搬了出来,让他和另一位资深编剧掌舵剧本,江瑜翻了翻,故事延续了雷电一贯的风格,硬核的推理中夹杂着一点点冷幽默,在紧张刺激的断案过后,又不乏人性的思考,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剧本。
gu903();江瑜看剧本的时候,陆留空在他背后,把下巴磕在他的肩上:“哪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