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杳杳,阿兄还是没能给你报仇...”
男子的泪掺着鲜血滴入黄沙里,他手指一松,紧握着的娃娃还是滚落进了泥沙里。
“阿兄!”
林杳杳猛地坐起身子,粉白的面容上残挂着晶莹的泪花,琇莹听见动静慌忙跑过来,俯下身慢慢抚着林杳杳小小的脊背。
“七娘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阿兄回来了吗,我想见阿兄。”
小娘子脸上还残留着泪迹,梦中可怕的场景依旧在她脑海里念念不去,她没有看过后面的剧情,也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道阿兄还为自己付出过这么多。
这几日她刻意地对林效避而不见,想必林效也感觉出来了,以前每日都要来上她这儿好几次,现在一天只来一回,还每每都被她装睡躲过去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怎么感觉过亲情的温暖,还是头一回,她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一个人对自己的爱。
林杳杳只知道林效后来联合禁军谋反,女帝身边有权有势的宠臣,大多都不甘心只做个任人奚落的奴宠,没想到林效的谋反,仅仅只是想为她报仇而已。
林效及其帮众虽被诛杀,却因此打开了民间反对郑后,光辟周室的浪潮,天下由此陷入了战争不休的水深火热里,一年之后,先帝幼子李卓洛异军突起,一举推翻了大齐王朝,光复了周王朝。
因为林效是为人所不齿的女帝宠臣,百姓一致乱世是由林效这媚色奸佞开启,这场谋乱在史书上又被称做“蓝颜之乱”。
林效丝毫没提端王对妹妹的所为,也从未说过为妹妹报仇,却一意孤行誓杀女帝和端王。
他硬生生将一场满含悲重的讨伐,变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争权夺势,他不惜被史书写成以色示人,狼子野心的卑鄙小人,也不愿让妹妹同自己一起承担骂名,不愿让妹妹所承受过的非人遭遇被世人知晓。
“四郎君不多时便会回来。”
琇莹见林杳杳愿意与林效亲近十分开心,以前娘子就和四郎君亲,近来不知为何生疏了许多,她还以为是七娘长成大姑娘知道避嫌了,可现在看着七娘这么亲近四郎,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七娘耐心等等,不如奴婢给七娘子拿些四郎君上次给你带的话本来看,等四郎君一回来,奴婢立马去请四郎君。”
“不必了。”林杳杳甜甜地笑了笑,“阿兄在外累了一天,我们拿着点心,去阿兄的住处等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阿兄,突然发现我写的哥哥都排行第四,对了男女是分开排的,而且一大家子都在一起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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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
琇莹却有些犹豫:“七娘,奴婢知晓你待四郎君的情谊,可若是被阿郎和娘子知道了,又要说你不守礼数了。”
“阿耶和娘子每日事务繁重,怎么顾得上我这点小事。”
林杳杳神色稍稍冷了下来,林吟渊虽说是她的亲爹,她却打心底反感这个人,当初迎娶王氏进门是林吟渊自己的决定,可娶了王氏后他又不好好对她,任由自己的表妹景氏骑在她头上。
不但苛责王氏所出的子女,还亲手将林效逼到男宠的位置上。
呵,臭渣渣!
琇莹见林杳杳难得愿意出门,也不再劝,替林杳杳穿好紫绫子如意半臂,两人提起点心篮子出了门。
卫国公府府邸精致,墙头上朱雀衔环,红杏攀枝,杨柳在风中摇曳生姿,到处都是一派暖意融融的好春景。
林杳杳本来还有些郁郁,看见这明媚春色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嘴里随意哼唱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打量着这古色古香的华丽府邸。
这府邸是女帝为了林效特意赏赐下来的,她突然又想起梦中女帝迟疑在半空中的那只手。
女帝对林效也是付出了真感情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容许阿兄在眼前作乱?
她忆起梦中那支飞向阿兄的冷箭和射箭那人决绝阴冷的眉眼,看他站在女帝身后,应该是什么不同凡响的人物。
难道,那个人是男主?
林杳杳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为什么不把小说看完,那样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阿兄了。
如果想要保她和阿兄平安顺遂,首要的就是要阿兄摆脱掉女帝宠臣的身份,但女帝定不会轻易地放过阿兄。
不然她去找那个先帝遗留在外的幼子李卓洛合作,助他提早登基,可是李卓洛现在在哪呢?
林杳杳想着心事,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甚至都没留意有人朝她跑来。
下一秒她就与来人撞在了一起,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烟色襦裙散了一地。
琇莹忙扶起林杳杳,关切地问道:“娘子没事吧?”
林杳杳揉揉撞痛的屁股,慢慢地摇了摇头,撞上她的那人顾不上爬起来,膝行到林杳杳跟前拽着她的裙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七娘子,七娘子,求您救救九郎君吧!九郎君从昨日起就高烧不退,娘子还不让人出去通信,看样子非要让九郎君活活烧死不可!奴婢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四郎君现在不在,求娘子救救九郎君吧!”
林杳杳这才看清眼前的是个身穿身穿靛蓝比甲,灰蓝襦裙的黑瘦小婢,小婢生得头大身子小,看起来跟颗豆芽似的。
琇莹冲过去将小婢的手从林杳杳裙子上拽下来,皱着眉看向那小婢严厉地说。
“你好好说话,不要拉扯七娘子,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那小婢被琇莹训得愣愣的,看起来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林杳杳叹了口气,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想起了这个小婢口中的九郎,正是她的亲弟弟。
她阿娘王氏一共生了三个子女,阿兄林效,林杳杳,还有一个弟弟林辞。
但林辞在原书中七岁那年就病死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傻子,从小被林吟渊关在房中不许出门,死了之后也只有兄长林效含泪厚葬了他,从此也更疼爱唯一的妹妹林杳杳。
林杳杳穿过来好几天,一直没听说过这个林辞的消息,本来以为林辞已经不幸夭折了,没想到还活在世上。
“你别急,且慢慢说来,九郎怎么病了?”
林杳杳俯下身子,耐心看着那小婢,她虽然年纪还小,清澈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令人镇定的抚慰。
那小婢终于将脑子捋顺,看着林杳杳哭诉。
“前日九郎君不知被什么魇住了,半夜突然爬起来就朝外走,不料掉进了府里的那个湖里,奴婢察觉到不对跟上去,将九郎君从湖里捞了出来。”小婢越说越伤心,“从那时起九郎君就高烧不退了,娘子执意将此事闷下来,七娘若不救九郎,他可真的就没命了!”
卫国公府一向将林辞视为耻辱,平常都不叫林辞出去见人,林辞发生这事说不定不是意外。
景氏虽然当上了夫人,却一直活在王氏当年的阴影下,反正能让王氏在地下也不痛快的事,她就乐意做。
“九郎既然病了,为何不去请府里的大夫来看看?”
“回七娘子的话,奴婢方才已经去求过娘子了,娘子非说九郎病的不严重,现在大夫都在娘子的侄子那里照料着呢,娘子说大夫脱不开身。”小婢越哭越厉害,“奴婢想出去请大夫也出不去,娘子这就是故意的啊...”
林杳杳在心里摇了摇头,这景氏果然是商户之女,行事过于小家子气,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想将林辞推入死地,也不怕落下把柄,以后被人说嘴。
“你叫什么?”
黑瘦小婢愣了一下,不明白林杳杳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奴婢惜茶...”
“好,惜茶,你先去九郎那儿伺候着,用湿帕子给九郎擦洗退热,”林杳杳拍了拍惜茶的肩,“你放心,我这就将大夫帮九郎请来。”
惜茶又愣了一下,一脸沉重地握住林杳杳的手狠狠点了点头,她本就长得像根豆芽,林杳杳都担心她这么点头脑袋会从细脖子上掉下来。
打发走惜茶后,琇莹上前一步满脸担忧。
“娘子,不如我们还是找人去找四郎君吧,既然出门请大夫不行,出门去寻四郎君总该让去吧。”
“你没听惜茶说,九郎从昨日就开始发热了,去找阿兄,阿兄再去请大夫,一来一回要用上很久,再说也不一定能顺利出去。”林杳杳笑了笑,“府里不是有大夫吗,直接去找府里的大夫给九郎看诊就是了。”
琇莹看七娘成竹在胸小大人似的模样,叹着气摇了摇头轻声说。
“七娘,你方才也听到了,府里的大夫在给娘子的那个侄子看诊,娘子的侄子是个病秧子,娘子肯定不同意大夫来九郎这里的。”
“景表兄一定和娘子一样雍容善良,我们将大夫借来一会也没什么。”林杳杳依旧笑得天真甘甜,“走吧,我们先不去阿兄那儿了,先去看看景表兄。”
琇莹感慨七娘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思单纯善良,但此时又没别的办法,她心里担忧着九郎,期盼着四郎君今日能早些回来。
少女绣裙翩跹,行走若舟行碧湖,笼一层霞光烟色,虽才八岁稚龄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琇莹在后面看着七娘,本来正心焦着,却恍恍惚惚地走了神,不知以后要何等英杰人物才能配得上她们家七娘。
卫国公府虽装潢华丽,却不是特别大,两人没多大会就来到了景氏侄子的住处,院墙里种满了牡丹花,花簇锦攒,芳香四溢,一扇楠木窗半遮不遮地开着,即使隔很远也能闻见里面飘出的袅袅药香。
两个小婢守在门廊,见林杳杳过来神色掩不住的惊讶,林杳杳像没瞧见她们一样,提着点心篮子就自来熟地走了进去。
两个小婢这才想起来阻拦,可没想到林杳杳穿着长长的襦裙,走得倒是快,转眼间已进了内室。
内室里玉砌雕阑,装潢华丽,连花瓶都是金镶玛瑙的,里面插着开得正艳的牡丹。
林杳杳在心里笑了一下,景氏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暴发户嘴脸,似乎生怕旁人不知她有钱似的。
黄梨木平头案旁靠了个中年大夫,头一点一点地都快要睡着了,他身后站着两个药僮,突然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娇美小娘子走进来,两个小僮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软榻上斜斜歪着个十一二岁的小胖子,小胖子靛蓝色的衣袍掀起,露出圆鼓鼓的肚子。
软榻旁放着一个小几,上面用青花葡萄纹盘盛着各种水果,小胖子一边捏水果,一边看一本皮上画着一对赤果男女的书,一边看一边咯咯吱吱笑,竟是没发现林杳杳进来。
林杳杳心里存了丝鄙夷,原来那个景小郎君竟是这副尊容,光天化日之下还在这里看黄书?
她脸上挂起甜甜的笑,将手中的小篮重重地放在案上,声音清脆地叫道。
“景阿兄,我来看你了!”
那个小胖子正看到精彩处,骤然被吓了一跳,骨碌碌地从软榻上滚掉了下来,小几被他肥胖的身子撞得一歪,里面的水果一股脑全砸在了他脑袋上。
小胖子顾不上酸痛,拽着手中的宝贝书就跳了起来,待看到眼前居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娇美小娘子,小胖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素来逞凶斗狠惯了,给自己壮了壮胆就叉腰朝她吼道。
“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林杳杳被他吼得一抖,身后跟来的琇莹忙扶住了林杳杳的身子,朝小胖子弯下身满脸惶恐道:“六郎君,这是您的妹妹七娘,七娘听说景郎病了,特意来看望表兄的。”
六郎君?
林杳杳上下打量了两眼眼前的胖子,感情她认错人了,眼前的这个不是景氏的侄子,而是景氏的儿子,林六郎林煊。
林煊本来还有点底气不足,结果一听眼前的小娘子是他那个软弱无用的七妹妹,顿时来了劲,将手中的书故意朝着林杳杳一摔,鼻孔朝天蛮横道。
“原来是七娘,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把七娘都吹出来了。没看到景表弟在养病吗,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若是再将景表弟吓出个好歹来,小心我掀了你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男猪终于要来了!(???????)
☆、景执
林煊一直对这个四哥刻意捂藏起来的妹妹特别好奇,他手中的书故意朝着林杳杳展开,露出里面令人羞耻的画面,琇莹吓得忙捂住林杳杳的眼睛。
林杳杳扒开琇莹捂住她眼睛的手,上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递给林煊,依旧笑得甜甜的。
“阿兄,你的书掉了,若是被夫子知道了,可要责罚你的,这回你可得拿好了。”
那书上令人羞耻的画面就这么直咧咧地对着林煊展开,他本来是想用这个故意吓一吓林杳杳,谁知道林杳杳居然这么天真无邪,小娘子清脆干净的声音让林煊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愧。
林煊本就是装出来的威风,看着林杳杳笑得弯弯的杏眼臊得脸通红,一把将书夺过不敢再看林杳杳的眼睛,对着墙壁粗声粗气地说。
“你跑来这儿做什么,男女大防你懂不懂,以后郎君们住的地方,你少来!”
“阿兄有所不知,我阿弟九郎今日也病了,但听说大夫都来了顾表兄这里。九郎病得很重,我只好自己来一趟,看看大夫有没有空,去瞧瞧九郎。”
“那个傻子病了?”
林煊有些吃惊,看着林杳杳干净澄澈的眼睛他心里一软,但转而又想到阿娘嘱咐自己的话。
不行!不能心软!
阿娘说过,王氏生的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景执他病的更重,景执身子弱,从小到大这药就没断过,不像你家九郎一样皮糙肉厚,我看还是你们去外面另找个大夫吧。”
看林煊躲闪的不自然神色,就知这话一定是景氏教他说的。
刚才她来的时候,大夫明明闲的都快睡着了,林杳杳看着粉彩屏风后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斜了斜嘴角。
从小就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
“原来景执表哥这么可怜。”林杳杳嘴角一垮,伸出手来抹了抹眼角的泪,“从小到大居然受了这么多苦。”
想不到这个小娘子心地这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