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阮宁突然觉得心中胀胀的,无限爱意涌动,她第一次认识到,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
她的手从鸦翅般的眉宇上拂过,轻触他的脸颊,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宁宁。”谢九玄嘴里蓦地吐出两个字,非常清晰。
阮宁脸上笑容僵住,手一动不动定在那里。
她没有发现自己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红晕,眼睛甚至带着慌乱紧紧盯着谢九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宁等了半天,并未等到谢九玄的下半句话。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谢九玄只是在梦中喊了她的名字。
她眉头纠结,伸手将谢九玄脑袋拨到一旁,眼不见为净,心虚地闭上眼睛,困意几乎立即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便陷入一片漆黑。
迷迷糊糊中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怎么都睡不着,这会却像是很困似的,谢九玄还能助眠么?
翌日,谢九玄一动,阮宁便睁开了眼睛。
她冷冷地盯着谢九玄,无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九玄笑容如沐春风,一看便知睡得极好。
他皱眉苦恼道:“我有夜游的毛病,许是在此处睡惯了,夜里没有知觉便找了来。”
“还有两日,不若夫人晚上将门窗关了?”他还煞有介事地说。
阮宁嘴角抽了抽。
如果这人昨晚没有偷偷亲她额头,如果不是她一直醒着,亲眼目睹,她怕是信了这个邪。
“这一日不算,还有三日。”她将嘴唇抿直。
谢九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外人面前,宁国公总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
这副模样的谢九玄,只有阮宁见过。
他其实只是个普通人。高兴了会笑,不高兴会生气,难过了会伤心。甚至他比许多普通人想要的还要简单。
他只是习惯伪装,善于掩饰。
上辈子阮宁跟许许多多其他人一样,都只看到他美好的一面。
他背后伤疤从来没有人知道。
谢九玄皱着眉头,脸上带着淡淡不赞同,跟她讲道理:“圣人有言,言必信,行必果,夫人昨日立了三日之约,今日便推翻重来,此为失信于人,人无信无以立足,况夫妻之间乎?”
阮宁无语地看着他:“三日,一日也不能少。”
这些日子,论她对何事感触最深,非谢九玄得寸进尺的本事莫属。
她深觉两人太过形影不离,成亲至今,每日分开甚至从未超过三个时辰。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九玄未免太过黏人了些。
谢九玄见她不为所动,揉了揉眉头:“昨日连夜商讨东平之事,又兼之京兆府尹贪污案揭发,商讨至深夜,头至今仍有些疼。”
他说着,颇为苦恼地皱起眉头,看上去当真有些不舒服。
阮宁:“……”
她可信了你的邪。
不知是谁,睡得比她还早,沾枕头就睡着了,都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堂堂宁国公,真是可曲可伸。
她这样想着,嘴角险些忍不住勾起来,不由有些想笑。
“当真头疼?”她道。
谢九玄:“玩笑而已。”
阮宁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谢九玄挑眉。
“躺下来,我替你揉揉。”她也不提三日之事了。
谢九玄更不会提,他头倚在阮宁膝盖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身体里的疲惫仿佛重了起来,连手也不想抬起。
阮宁没好气道:“半夜召大臣议事,你不睡,别人也不睡么?”
谢九玄:“夫人不许我靠近,夫君自当勤奋勉励,不然何德何能讨夫人欢心?”
阮宁冷冷看着他。
谢九玄叹了口气,终于不开玩笑了:“昨夜收到东平消息,东平皇帝驾崩了。”
阮宁手顿了顿。
谢九玄:“那东平皇子和公主过两日就会收到消息,想必很快便离开。东平内乱之势日久,老皇帝死得突然,没个三年五载,平定不下来。”
阮宁垂眸替他揉着穴道,没问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京兆府尹呢?流徙?”吴七七那个隐忍狠厉的丫头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谢九玄伸手环住她的腰,声音有些含糊,带着浓浓的鼻音:“抄家,女眷没入官籍,男子徙三千里,怎么?”
阮宁偷偷摸了把他的头发,淡淡道:“随口一问而已。”
天渐渐明亮起来,嬷嬷那着急的脚步在门外响起几次,阮宁推了推谢九玄:“宁国公,该上朝了。”
既然东平皇帝昨日驾崩了,谢九玄必定要入宫跟小皇帝交代的。
谢九玄有些不高兴地扫了眼门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于嬷嬷年纪也大了,不若让她回家安享晚年?”
阮宁定定看着他。
“既然你喜欢,那便算了。”他眼里闪过淡淡惋惜。
阮宁叹了口气。
她率先起身,简简单单梳洗一番,提了剑便去院里习剑。
本以为这次谢九玄会在宫里待上许久,结果他还是如同平时一般,没多久便回来了。
陪阮宁用早膳,又陪着她研究功法,若是阮宁有疑惑,他随手指点,语气慵懒,满满一屋子功法,他全都了如指掌。
渐渐地,阮宁发现,谢九玄竟是将全部时间都用来陪她。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
甚至她专门回家一趟,请教阿娘。
可阿娘并不放在心上,反而高兴。
“傻姑娘啊,你成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阿娘点了点她的额头,唉声叹气,“别整日抱着功法研究了,再这样下去,非学痴了不可。”
阮宁有些郁闷地回了宁国公府。
她其实很喜欢谢九玄陪她研究秘籍,陪她练武。
甚至两人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在花圃中坐一下午,那种安宁的氛围也令人愉悦。
阿娘的话暂时压制住她心中微不可查的怀疑,她便将那股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
或许正如同阿娘所说,就是她胡思乱想。
“吴府下狱了。”谢九玄道。
阮宁阖上手里看完的功法,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头看向谢九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疑惑。
谢九玄摸了摸她的头,提醒:“京兆府尹。”
阮宁:“哦。”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谢九玄单独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你好像在意吴府之事。”他道。
阮宁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她对吴七七印象有些深。但是这样也不足以证明她在意吴府。
他从哪里看出那一丝一毫的情绪的?
“你在想什么。”他问。
阮宁:“吴府,我并不在意。”
她捕捉到谢九玄语气里的一丝焦虑,下意识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日都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啦。
第116章116
116
这日,梁茹儿邀请阮宁外出游玩,她本不欲去,奈何梁茹儿死缠烂打的本事实在磨人,她拗不过,被她拖着去了。
“宁宁,你怎么嫁了人就越发不爱出门了,是不是宁国公不许你出门?”她气呼呼的,活有阮宁说是她就立刻冲到谢九玄面前理论的意思。
阮宁视线看了看车窗外骑马护卫的九幽,梁茹儿也看到了,身上气焰立即熄了下去,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阮宁:“你说呢?”
梁茹儿嘟囔:“还不是都怪你,你躲着我!”
阮宁不知想到什么,“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什么问题?!”梁茹儿眼睛亮了。
“算了。”阮宁摇了摇头,望向窗外。她是觉得谢九玄近来常常出神,心里似乎装了事。
她又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让他连续好些日子气息低沉,心情始终没有好起来。
哪怕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却轻而易举就察觉了。
她都想不明白,梁茹儿更不可能了。
她叹了口气,不是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到了她这儿,男人女人掉了个个儿呢。
“什么算了!不行。宁宁,你都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必须告诉我,不然就是耍我,我要生气的。”
阮宁:“抱歉,刚要问你,转头就忘了。”
梁茹儿半信半疑,猜测:“该不会你跟谢九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吧?”
她瞪大眼睛,捂上嘴巴:“呸呸呸,快忘掉快忘掉,怎么可能,我乌鸦嘴胡说八道。”
阮宁看着她没说话。
“真,真的?”梁茹儿傻眼了。
“假的。”车外九幽拉住缰绳,队伍停下。
阮宁提起裙摆下车,梁茹儿紧随其后。
汴梁城外一片火红的枫叶林,树叶金黄,秋意很浓。
走着走着,阮宁想起什么,问九幽:“可交代了我们回去的时辰?”
九幽抱剑,面瘫着脸:“无。”
他这一年来不知被谢九玄派到了何处,刚刚才返回宁国公府。
阮宁大致猜测他从东平来,却并没有细究。
听了九幽回答,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可有交代我们去了何处?”
九幽不解,这有什么好交代,不就是出府一趟?
阮宁沉默。
她跟九幽视线相触,彼此都是面无表情。
阮宁:“你回府一趟,交代清楚我们在哪里,何时会回去。”
九幽抱剑:“主子交代,夫人的安危最重要,恕九幽不能离开。这样,我让侍卫回府报信。”
阮宁:“随你。”
她捏了捏眉头,希望谢九玄今日回来没有那般早。
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谢九玄每日几乎准时出现在府中,陪她用膳,跟她聊一聊趣事,再一同研究武功功法。
想到谢九玄找不到人的样子,她脑壳疼。
梁茹儿跟着她走出两步,有些奇怪:“出府一趟而已,宁国公竟然这样兴师动众吗?”
阮宁心里生出一股不安,眼皮一阵阵跳动,她突然道:“茹儿,我得回府,下次再陪你出门。”
梁茹儿:“哎?宁宁!”
“呜呜呜宁宁你有了夫君再也不爱我了!”
阮宁从马上回头:“抱歉,下次。”
然后便扬起马鞭,箭一般窜了出去。
九幽紧紧追随其后,他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夫人,发生了何事?”
阮宁:“府里不知我们去了何处。。”
她说完便扭头赶路。
九幽还不知道府中的很多变化。
自从她嫁进来,宁国公府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九幽望着她的背影,眉目不解。
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阮宁远远便看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向城门口冲出来。
她眼皮一跳,“驾——”
那队人看见她忙松了口气:“夫人。”
阮宁视线从周围百姓身上扫过,道:“回府。”
一到宁国公府,她将马鞭扔了,大步向湔雪堂走去。
管家擦了擦汗,上前来:“主子也是担心夫人,外面凶险着呢。”
阮宁不为所动,踏进门里去。
谢九玄手里捏着本书,抬头向她看来:“回来了?”
阮宁淡淡道:“嗯。”
她坐下喝了口茶。也没提醒,谢九玄书拿倒了。
可能这一幕太让人讶异,以至于她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房里一片安静。
谢九玄不时翻动书页,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管家将手笼在袖中,视线在二位祖宗身上飘来飘去,明明深秋寒凉,却只觉得越来越热,额头上汗水不住往下掉。
跟随阮宁回来的九幽默默站在管家一旁,沉默着。
他至今还不很清楚,夫人只是出门一趟,怎么府上全都是紧张兮兮的模样。
他离开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久到管家脚都要发麻了,他挪了挪脚,将重心换了个脚。
“管叔别站着了,坐吧。”阮宁道。
管家从善若流,拉开椅子便坐下。
“外面景色好吗?”谢九玄放下书,替阮宁倒了杯茶。
“唔,很漂亮。”阮宁道。
她心中那股淡淡的恼火已经平息下去,更多地在思考问题的原因。
看见那队冲出城来的人马,她就意识到,这些时日以来发现的不对劲并非是她胡思乱想。
谢九玄是真的不对劲。
“你随我来。”她猛地起身,准备好好谈谈。
有什么话不可以说清楚,她并不打算猜来猜去。
他们一直向花圃走去。
深秋了,百花凋零,花圃里只剩竹子,平铺了一片绿意。
两人脚踩在枯枝残叶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谢九玄扶住她肩膀,将她揽了过去。
他整个人压在阮宁肩膀上,压得她差点没站住。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谢九玄身上铺天盖地的焦虑和烦躁,像是压抑了很长时间,将他自己团团困住,不得解脱。
她心口一滞,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了?”她问。
“我做了个梦。”谢九玄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浓浓不解和焦虑。
阮宁从没有见过他这样。
“一个梦——”她眼睛猛地睁大,嘴唇颤抖着,“而已。”
“梦到什么?”她心提起。
谢九玄更紧地抱着她:“梦见什么,醒来都不记得了。”
“我只是,很难过。”他咕哝着。
阮宁紧紧环住他:“下次会告诉你去哪里。”
关于上辈子的事,她没有想过告诉谢九玄。
如果老天让他知道,她顺其自然。
如果他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
“所以你最近患得患失,就因为一个梦?”她试图将话题往轻松的地方引。
谢九玄:“我总觉得,那并不只是一个梦,可惜,记不清了。”
阮宁缓缓将他推开,深深看着他:“既然心里有事,为何不说?”
“十日内,不许跟我说话。”她冷酷无情道。
谢九玄:“……”
第117章117
117
gu903();是夜,窗外落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