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以吗?”
“弹完一首就想跑?回来!”
“不行,我手上都是汗,弹不了了,哥哥我们去吃饭吧。”
“不是刚吃过晚饭?来来,哥哥给你擦手,擦完接着弹。”
“别拍啦!”
“又往哪跑?!”
视频一个一个往下跳,有时候背景音是悠扬的钢琴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卫意总是不能安分坐在钢琴前任陈纪锋拍,没弹一会儿就想着法往镜头外跑。视频里常常是一个在溜,一个在抓,人影晃动过后,卫意总是被逮回来按在琴凳上,一脸委屈地继续弹琴。
上一个视频结束,跳入下一个。
“……我不好意思。”
“你什么?”
“我害羞!你这样用相机拍我,我,我根本没办法弹琴!”
视频里的卫意从钢琴前站起身,满脸通红地瞪着镜头,像只炸开毛的小老虎。
接着镜头一晃,画面变成了对准钢琴一角的静止画面,似乎是相机被放到了一个别的地方。陈纪锋的声音在背景里响起,“你先别激动。”
“我说了别拍,你还是拍……”
“好好,哥哥错了。乖啊,不生气……”
卫意想起来了,这是陈纪锋为他录像的最后一天。
那天他揪着陈纪锋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问陈纪锋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他,把陈纪锋扑在沙发上要人一定给自己一个回答。
镜头一阵天旋地转地滚落,画面变得一片黑暗,相机似乎被什么布料蒙住,连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自己的声音含着冲动和倔强,“我亲你了,你讨厌吗?如果你不觉得讨厌,那你一定是对我有点喜欢的!”
“是。”陈纪锋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阵动静很大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卫意甚至听到视频里的自己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我承认。”他听到陈纪锋说。
再往后,视频里就是长久的黑暗和静止。
卫意呆呆看着黑掉的画面,微张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惜那个雨天里你给我弹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没有录音。”陈纪锋在他耳边说,“不然就又可以多一个用来回忆的好东西了。”
卫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手指无意识按在他的手背上,茫然问:“你……这些你都存着……存在项链里?”
陈纪锋伸手在笔电上点了点,视频文件后的图像文件跳出来,卫意抬眼一看,一股泪意顿时涌上眼角。
图片里全都是他那两年给陈纪锋发的消息,加上他发给陈纪锋的照片,各种零零碎碎的日常,他的学校,家,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零零总总,一共有上百张图像文件。
每一张对话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对话框弹出来,有时候长,有时候短,说英国的天气总是爱下雨;说教授对他好严格,一天要练好久的琴;说每天都要补文化课,累得一碰到枕头就能睡着;说花园里的花又开了,很漂亮;说他又过生日了,克里斯虽然平时对他凶凶的,但是每年都会给他买生日蛋糕。
说哥哥,很想你。
说我们见一面好吗。
说哥哥,什么时候可以理理我?
“我也想你。”陈纪锋把肩膀微微发抖的小孩用力搂进怀里,低声道,“有时候想你想得实在受不了,就把这些拿出来看一看,看你给我发的消息,只敢看,不敢回,看完就全部存到U盘里,挂在脖子上。”
眼泪一滴,两滴,落在睡衣衣领上。卫意咬着嘴唇无声地哭,他抬手想擦掉眼泪,却被陈纪锋握住手腕,接着火热的呼吸围裹上来,陈纪锋低头吻掉卫意脸上的泪水。
“后来三年你没有再发消息,但是我看着这些视频,还有你发来的消息,反反复复地看,每次看完以后,也不会觉得累了。”
“你看向镜头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陈纪锋吻干卫意的泪水,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抱着他,在静谧温暖的卧室里好声请求他的小孩:“哥哥爱你爱惨了,所以拜托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好不好?”
卫意哭得浑身发抖,“你说,你……你……”
“爱你。”陈纪锋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爱你,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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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爆字数了,捂住自己的肝
小王子
餐桌前。
本一脸慈祥,克里斯瞪着陈纪锋,陈纪锋看着卫意,卫意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不小心打出个哭嗝。
陈纪锋忙给他拍背:“别忍着,小心憋坏了。”
“你别碰他。”克里斯怒道,“让你来我家是让你劝他的,不是让你把他弄哭的!”
本在一旁打圆场:“这不是已经愿意出来吃饭了吗?克里斯,你对待别的客人可不是这么没礼貌的。”
“他是客人吗?”
“不是不是。”陈纪锋给卫意顺着背,转头笑道:“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讲客气。”
克里斯差点血压升高:“谁跟你一家人?”
“好了好了。”本忙说,“吃饭,再不吃菜凉了。威廉,你还好吗?”
卫意清了清嗓子,声音哭得有些哑,但总算平静下来了,“我还好……咳,吃饭吧。”
卫意拿起叉子卷面吃,忽然想起什么,把手边的牛排端到陈纪锋面前,“哥哥,这个肉要熟一些,你吃这个吧。”
克里斯:“?”
陈纪锋对他笑了笑,又把盘子推回去,“你自己吃。我七分熟也能吃,不用管我。”
卫意说:“你要是吃不饱,可以让本再给你做份炒饭,他会做扬州炒饭。”
本十分配合:“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做。”
克里斯终于忍无可忍:“威廉·埃文斯,你到底什么意思?”
卫意看向他的舅舅,有些脸红地小声问:“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克里斯简直被他气得吃不下饭,“需要我给你张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有多殷勤吗?”
卫意闭上嘴,陈纪锋作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埃文斯先生,这不叫殷勤。”
克里斯咬牙:“那这叫什么?”
陈纪锋继续严肃认真:“这叫情人之间的互相疼爱。”
饭后,卫意和陈纪锋双双被克里斯扔出门。
两人只好坐在花园里的水池边,身边放着本给他们送来的茶和点心,周围花团簇拥,香味馥郁。
“你舅舅好像不太喜欢我。”陈纪锋拿起烤饼干咬一口,“他不待见同性恋?”
卫意捧着茶杯,说:“那倒不是。他应该只是不喜欢所有中国男人。”
陈纪锋差点被饼干梗住喉咙,心想这样反而更严重吧。
卫意继续道:“自从妈妈嫁给爸爸以后,克里斯就很讨厌爸爸,连带着讨厌所有中国男性。所以这个……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在意。”
“嗯,那怎么办呢。”陈纪锋托着下巴,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你舅舅不同意,我怎么进你家门?”
卫意傻乎乎看着他,显然完全没有头绪,“我……我多和他说说?克里斯虽然看上去很不好说话,但其实心挺软的。”
“或者你跟我回家?”
卫意一愣,红着脸说,“回,回你家吗。”
“是啊。”陈纪锋看他实在太可爱,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把你抱回家过日子,怎么样?”
卫意揪着衣角僵坐在水池边,整个人差不多快烧起烟来。
陈纪锋笑出声,也不再追着他逗,说:“开玩笑的,你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想去哪就去哪,随你喜欢。”
卫意问:“那你呢?”
“我跟着你啊。”陈纪锋揉揉他的头发,说得随性又自然,“以后就做你的跟屁虫,到哪都守着你,怎么样。”
卫意却没说话,陈纪锋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相信?”
与其说不相信,不如说卫意现在还恍若梦中,感觉整个世界连带着身边坐着的陈纪锋都不是真的。他的脑子被陈纪锋平地扔下的“我爱你”三个字轰炸得片甲不留,嗡鸣到现在都尾音余震。
陈纪锋安静看着他,视线下移,落在他空空的手指上。
“戒指呢?”他忽然开口问。
卫意一惊,下意识挡住右手,“……放在家里了。”
陈纪锋“嗯”了一声,“一直没再看你戴了。”
卫意有些难堪地沉默。那枚达莉亚给他的戒指,希望他勇敢、无畏、一往无前的戒指,早在三年前就被心灰意冷的自己取下来,收进了抽屉深处。
他的勇气被时光偷走了吗?卫意心下茫然,原来他本来也并不勇敢,当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他不过也是个普普通通的、懦弱胆小的人罢了。
陈纪锋伸出手,覆在卫意的右手上。
“戒指收起来了,不代表你不勇敢。”陈纪锋总能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温柔对他说,“再怎么往前奔跑的人,也是需要腾出时间歇脚的。你只是在休息,卫意。”
他轻轻抚过卫意的手指,卫意感到一点冰凉的感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恍然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圆环戒指。
天光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的光落进卫意的眼睛里。卫意望着那枚戒指,左手慢慢伸过来,碰了碰。
冰凉的,硬质,是真实存在的触感。
“感觉勇气回来没有?”陈纪锋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像一首低柔深情的小夜曲。
卫意抬头看向他,才发现陈纪锋看上去并不像他的声音那样游刃有余,他的哥哥此时竟露出紧张的样子,好像也在害怕他会拒绝。
卫意终于感到一切有如实质地落在身上。他才明白他们相离五年,谁都没能踏出过各自亲手画下的牢笼一步。他们囿于由过往时光构造的当下和未来里,至今无法挣扎脱出。
只有在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回来了。”卫意抬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抚摸陈纪锋的侧脸,颤声说,“……因为你回来了,哥哥。”
陈纪锋垂下眼眸,笑着说,“我的荣幸。”
他低头吻了下去。
排练厅里,卫意和一群人站在舞台上,听舞台老师讲排练流程。
陈纪锋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背靠软座,看着人群里的卫意。小孩站在人群中漂亮得分外显眼,自己却没什么自觉的样子,完全是个认真听讲的乖乖学生。
陈纪锋看他这样就有些牙痒,只想啃点什么才好。
这时手机响起,陈纪锋看了眼,接起来。
“大哥,陈大哥。”成山在电话那头喊他,语气听上去几乎要把他供起来,“不是说好要来事务所办就职手续吗?说了半个月了,人呢?老板天天催我,生怕你跑路,你到底来不来?”
陈纪锋依旧盯着远处舞台上的卫意,嘴上客气道:“来,当然来,给我点时间嘛。”
成山:“还给你时间?再给你时间都发年终奖金了!陈纪锋你丫还赚不赚钱了?”
陈纪锋也不甘示弱:“这不是还在追媳妇吗!媳妇没追到,赚钱给谁花?”
成山:“?”
电话那头的男人怒:“你妈|的,不来上班就算了,还给我发狗粮?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老板面前给你穿小鞋?”
“你穿,我脚大。”陈纪锋看台上似乎要结束了,卫意朝自己这边看了眼,离开人群走过来,立刻说:“还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我就问你还要不要工作了!最低一单十万起步,你还跟我墨迹墨迹,到底发什么神经?”
陈纪锋一脸严肃地说:“这样,我请示一下我老大。”
“我请你妈……”
陈纪锋掐断电话,对走到面前的卫意一笑,“结束了?”
“明天彩排一遍,过两天就正式演出。”卫意站在他面前,问:“我看到你在和别人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纪锋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外走,“给我介绍工作的。”
“那个事务所吗?”
“对。”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赶我走呢?”陈纪锋捏捏他的手指,语气耍赖似的,“就不走。”
卫意无奈看他一眼:“不是赶你走,是怕耽误你工作。”
“我还没入职,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陈纪锋说着,语气一转,“以前攒下来的大半身家都拿来给你买戒指了,哥哥现在就剩西郊路小区的一套破房子,穷得连回去的机票都买不起。”
末了还觉得不够,又可怜兮兮补充一句:“连今天送你来学校的车钱都是信用卡刷的。”
“啊。”卫意被他的表情吓到,一时还真信了,“这个戒指这么贵?那你退回去再买个便宜的吧。”
陈纪锋笑着说:“你敢拿下来试试。”
卫意只好小心翼翼把戒指戴回去:“那怎么办?”
陈纪锋好整以暇看着他。
半晌,卫意终于反应过来,脸渐渐红了。
他看了眼陈纪锋,说:“那……我养你好了。我,那个,有些零花钱……”
陈纪锋这才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好主意,就这么办。”
晚上陈纪锋照例把卫意送到家。自从他来到K国,一次都没留卫意在自己住的酒店过夜。
……因为卫意的舅舅会定时守在门口,人没回来,直接电话轰炸。
gu903();“送回来了。”陈纪锋站在埃文斯家门口,面对冷冷抱手堵在门口充当门神的克里斯,摊手,“现在才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