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兄弟二人,自此之前皆是兢兢业业,按部就班地晋升着。因入仕时日不久,官职颇低,俸禄自也微薄。
虽不愁温饱,但要在京中养活一家子人,也注定不可能奢侈得起来了。
这样的大鱼大肉,他一个月里,也不过能尝个两三次罢了。
很是珍惜地品尝着上官的一番好意的张亢,未能察觉的是,正是这位被先帝戏称做饕餮的这位陆节度,以及坐在自己对面、那瞧着身材精瘦的狄青,才是真正的大贪吃鬼。
宴毕,一晚上都没能跟陆兄说上几句话的朱说,只得盯上了秉烛夜谈的机会。
奈何他还没开口,就被热情万分的滕兄给一手搂住脖颈,笑嘻嘻地冲陆辞道:我那间房,辞弟定还替我留着吧?
那是自然。陆辞温文尔雅道:这么一来,即便哪日嫂夫人忍无可忍,将滕兄扫地出门,滕兄好歹还剩个去处不是?
噗。
朱说艰难忍笑。
滕宗谅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那可得多谢辞弟美意了。
滕兄不必客气。陆辞极娴熟地顺杆爬上:你若真有那诚意,不妨连下个月的休沐也
才刚输掉这个月所有休沐日的滕宗谅,哪里还愿上这个当?
他一听这苗头不对,就迅速截住这狡猾狐狸的话头:夜已深,我许久不见朱弟,今夜就向你借走他,不知你可同意?
朱说:!
狄青眼睛倏然一亮!
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陆辞好笑道:朱弟非我所有,你要问,也当问日后的弟媳才是。
他哪儿猜不出滕兄迫切跟朱弟联系感情的真正目的?
定然想着哄好朱弟,好忽悠朱弟给他当副手。
滕兄这人长得不太俊,想得倒是真美啊。
陆辞满脸慈爱地想,反正不可能叫滕兄如愿的,就让他再高兴会儿吧。
那我便不同你客气,将人先带走了。
没了老能克他的陆饕餮出手,他哪儿还有怕的人?
浑然不知陆辞的真正想法的滕宗谅,以为计划成功,乐呵呵地将朱说揽住,不由分说地将还不住回头的友人给生拉硬拽走了。
而张亢勉强将那几盘鱼扫荡干净,已是吃了个肠撑腹圆,轻易动弹不得了。
陆辞索性请他与李超等将官一道留下,让下仆送到客房里歇息去。
不过片刻,刚还热热闹闹的厅堂里,就只剩下忙着收拾残宴的仆从,陆辞,以及安安静静等他号令似的狄青。
陆辞将人一一安排走,无意中稍转了个身,就看到跟影子似跟在他后头的狄青,不禁乐了:青弟莫不是忘了房门所在?
闻言,狄青嘴唇微微翕动着,没说出话来。
他哪好意思说,他是瞅着原本最有可能同公祖同塌而眠的朱兄叫人带走,而错失良机,令自己希望大增,才想方设法来碰碰运气?
不等狄青回答,陆辞竟跟窥破他心思似的,笑着说道:原想着同朱弟夜里叙话,他却让滕兄带走了。你难得出兵营一趟,不若就与我同眠一晚,我也好问你几句兵营中事?
狄青做梦也没想到,天顶上能掉这么大一块肉饼下来,居然还正正喂到他嘴里。
除非他的脑壳被驴踢坏了,不然怎么可能说出一个不字!
在听到公祖相邀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简直都高兴傻了,一个不慎,就叫真心话脱口而出:求、求之不得!
必须得好好感谢朱兄,感谢滕兄,感谢他压根儿就不信的那漫天神佛
他难得露出这般喜出望外的傻模样,陆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真可爱。
二人回房途中,狄青照样落后陆辞小半步,这回却让陆辞察觉到了,故意揶揄道:你瞧着人高腿长,怎还不如我行得快?
狄青还沉浸在能与公祖同塌的意外惊喜中,脑子晕乎乎地附和道:谁也比不得公祖快。
公祖自然是最好的。
陆辞:
然而作为一名风度翩翩的成熟男性,他并不想跟快字有什么牵扯。
他微眯着眼,打量了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一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狄青,到底被这懵懂模样唤起了仅剩的良心,没继续捉弄这老实孩子,只认真纠正道:不,还是你快。
到底是什么快?
狄青纵然满眼茫然,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陆辞对他这老实巴交的反应,也是没脾气了,好笑道:我都那么说了,你怎还不走快点跟上?莫不是还等着我跟你小时那般,还要特意牵着你手不成?
狄青愣了一愣,在很快消化掉陆辞所说的话后,脸上倏然炸开一片红,几要语无伦次道:公、公祖说笑了。
他再不敢似往常那般落后半步,而是赶紧将下一步跨宽一些,仗着腿长,轻轻松松地就跟了上来。
在不宽不窄的走廊上,两人并肩而行,为了不擦碰到内侧的房门,或是外侧的栏杆,就得很是亲密地挨着。
陆辞不觉有任何问题的这甜蜜小细节,却让心思在这方面细腻得不可思议的狄青给注意到了,耳根烫得不像话。
第二百五十八章
陆辞原以为要与朱说同塌而眠,早令下仆在房里添了张床,寝具也给铺好了。
如今,朱说遭怀抱幻想的滕宗谅先下手为强,他则顺手将狄青拐了来,倒也不算白费了这番准备。
陆辞照例睡到内侧去,狄青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外侧。
年岁不饶人啊。褪去厚重外袍,只剩下单薄寝衣的陆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叫下仆提前放好了三个汤婆子的被窝里一缩,舒服地叹了气:人一老,气血变虚,就越来越怕冷了。
狄青神色纠结。
他固然附和惯了公祖的话,但这通明摆着自我打趣的还是别接的好。
幸好陆辞只是一边羡慕地瞟着他,一边随口这么一感叹,并无让他答话的意思。
当见狄青换好了寝服,却还愣在床畔不动时,还忍不住揶揄道:即使你真不惧寒,也不必在我跟前这般炫耀吧?
狄青即刻回神,微赧地垂下头,毫不犹豫地跟着上了床。
只是人虽上了塌,但在掀起厚被前,他对着唯一亮着的那盏摇曳烛光,却犹豫了。
要不要直接吹熄呢?
公祖未明确吩咐过,而按照他的小小私心,是不愿意熄那么早的。
公祖素来入眠颇快,尤其灯熄之后,顶多说上一小会儿话,就静静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