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因不甘继续做撒手掌柜的赵恒频频出现在早朝之中,今日亦不例外,赵祯思虑再三下,索性连旁听早朝都不去了,直接留在东宫之中。
类似的事情,最近已发生了好多回。
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愿像寇相所固执建议的那般,摆出针锋相对的姿态,而是乖顺地回到东宫之中,翻看无关紧要的小卷宗,顺道做做搁置许久的课业。
他情感上虽不愿承认,理智上却十分清楚,唯有做出诸如此类的与世无争的姿态,才可使爹爹稍加放心,减少步步逼人的后续举动。
见他如此,最为激进的寇准,也只能长叹一声,恨其不争了。
在寇准看来,执监国一职已有大半年的东宫,已对朝堂有了不小的威信和掌控力,未必不可暗争一把。
并且,赵祯身为官家膝下仅存的皇嗣,可谓得天独厚,占有不可动摇的绝对优势。
若非赵祯性子太过谦和仁善,哪怕官家糊涂,也不至于被刘圣人一妇道人家挤兑至此才对。
他要能强硬一些,不但能稳住太子一派的官员那摇摆不定的立场,至少也能叫陛下待他不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轻率啊!
然而,不论寇准如何劝说,赵祯仅对好脾气地对他不住安抚,甚至自认才干不足,致以歉意。
这也使寇准一肚子火没处撒,只有自个儿继续憋着了。
无人知晓的是,赵祯将软性子面向身边所有人,却将仅剩的那点棱角统统朝里,除了给远在密州的陆辞的急信中的只言片语透露些许外,其余都被他独自承受下来了。
但赵祯在向小夫子抱怨时,还是做梦也没敢想,小夫子当真将为了他抛下手头一切事,千里迢迢赶回来。
尤其这才大年初七呀
小夫子在这时能赶至京中,岂不意味着,就连除夕春节,他都未与娘亲团聚,而是孤孤单单地赶着路吗?
赵祯自打娘胎出来,就被诸人教导着要体恤百姓,爱惜臣民,孝敬父母,听得最多的是训诫劝导,不可避免地有了谨小慎微的一面。
像这样,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的任性被宠爱着,纵容着,倾听着,还是不折不扣的头一回。
在极度的震惊过后,赵祯心里倏然充满了内疚、感动和欣喜。
他的小夫子,真的待他太好太好了。
快去请陆制诰进宫。
听得下人问询了第二回后,他才回过神来,急切地吩咐下去了,仍感到一身的激动无处纾解。
他竭力抑制住也跟出去的冲动,端坐在书案后头。
殿室里静悄悄的,无人注意到赵祯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笔杆,使劲儿抿着不住上翘的唇角,装出严肃正经的模样,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
他身前还有一本厚厚典籍摊着,书页却再也没被翻动过了。
说来也巧,陆辞尚未回到家中,就在路上遇上骑着快马,要上陆宅请人的东宫内侍。
他记性绝佳,一眼就认出了这名之前还未受赵祯重用的内侍的身份,将人直接拦了下来。
一番简单交谈后,他便爽快地随人入了禁宫,直奔东宫来了。
当一直竖着耳朵听殿门处动静,分辨出自己很是熟悉的那道脚步声后,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小木龟司南的赵祯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蹭地一下起身,想也不想地直朝声源奔去:陆制诰!
两月不见,殿下又高健不少。
陆辞笑眯眯地说着,假装没看到小太子因欢喜过头、连丝履都来不及着、是光着脚小跑出来的失礼,只配合地让对方牵住自己的手,由其欢欢喜喜地拽着,往内殿走去:见殿下还这般有精神,我这提了一路的心,也终于能放下一半了。
听到这,赵祯脸上泛起一抹羞赧的微红,愧疚道:是我累了陆制诰,让陆制诰未能与家里团聚。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看到那如一樽莹润无暇的玉雕,在柔和的烛光下更显轮廓温柔的俊美郎君时,那股萦绕不去的惴惴不安,莫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要最厉害的小夫子回来了,眼前的困境,定要不久后迎刃而解。
殿下此言差矣。陆辞温和道:除夕也罢,春节也好,一年总有一回。而相比之下,殿下肯开玉口,向我倾吐心事的机会,则称得上绝无仅有了,我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赵祯那外柔内刚,有苦不说的脾气,陆辞虽只教了他一段时间,也足够了解了。
若不是真的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又哪儿会给远在密州的他写信?
赵祯眼眶微烫。
他好像还是头回切实体会到,被人疼宠、重视、纵容着可放心任性的滋味,而不仅是当做太子殿下来尊敬,当储君来教导的疏离遥远。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为作掩饰,还小声道:不过是一封满是怨言的小信,陆制诰其实不必如此
陆辞斩钉截铁道:既然攸关太子殿下,又何来小事一说?
赵祯不吭声了。
他悄悄地攥了攥拳,轻轻地咳了一声。
他是真的好欢喜呀!
等进到殿内,赵祯屏退左右,独留陆辞一人。
紧接着,就将近些天来朝堂上的局势,以尽可能客观的口吻,向小夫子认认真真地讲了一遍。
刘皇后如愿得偿,将赵允初抱入宫中后,不论是日常用度,还是服饰品阶,皆明目张胆以皇子对待,宛若抚养亲子般尽心尽力。
而赵恒向来同她恩爱,一个月里,总有七八日要去她宫中,就不可避免地要见到尚在襁褓的赵允初,言辞间,也对这爱笑的稚子颇为喜爱。
大宋开朝以来,就曾有过弟继兄位的先例,既官家对这乳儿如此喜爱,抚养他的又是后宫势力如日中天的刘圣人不免有心思摇摆不定的人彻底歪了过去。
对此,打小就不曾得过爹爹和圣人多少关爱的赵祯倒还算好,听过,记住,也就罢了。
最让他烦心又无奈的,还是爹爹不再向之前一样、还会为面子而掩饰几分出尔反尔的行径,反倒越发频繁地出现在早朝之中。
终止了他提起的多项提案不说,还欲重提起搁置许久的修建道观、供奉天书之事。
丁谓居次辅不久,上头夹了个对他很是防备的李迪,下头夹了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寇准,即便看着风光,面临这份夹击,还是极不好过的。
他急于办成桩亮眼政绩,好巩固自身地位,因此赵恒所抛出的这枚诱饵,就被他咬个正着。
赵祯着实不愿再见好千疮百孔的财政,再在华而不实、却耗费颇巨的道观上做更多开销了,才不得不与赵恒拉锯起来。
现已是僵持的第五日。
他刚感觉难以撑住,索性连早朝都未去的节骨眼上,陆辞就回来了。
在赵祯讲述的过程中,陆辞只聚精会神地听着,从不打断,最多的反应,就是不时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着。
偶会低头沉吟一阵,再以指沾水,在桌上潦草记录些什么。
赵祯一气呵成,讲完以后,才感到口干舌燥,精神上却不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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