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寇准略吃惊地看了陆辞一眼,抚了抚须髯,皱眉道:你特意寻我问事,就为关心刘圣人?

陆辞嘴角微抽,很不给面子地直白道:在我看来,寇相当局者迷,此时已履于薄冰之上!

就刘娥的深沉心机,在赵祯生母仍然在世,她尚未完全笼络住这并无血缘的六郎的紧要时刻,又如何会愿意亲眼看着对方手握她心爱夫君的权柄?

且就数日前,朝堂上官家忽地变卦,要迎天书一点,也从侧面证明了,刘圣人与倾向于支持此事的位高朝臣,已有结成稳固同盟之事。

而挡在他们前的最大阻碍,无疑是心高气傲,既瞧不上靠胡编乱造晋身的王钦若、也厌烦胡乱攀扯笼络的刘娥的寇准。

对上狐疑的寇准,陆辞一针见血地指出:陛下病得正糊涂,思绪并无清晰时,常颠三倒四,且刘圣人与官家朝夕相伴数十载,情谊深厚之深厚、话语分量之重,世间怕是无人可及。而受刘圣人所恶者中,相公正是首当其冲。

寇准不服道:君有成言,臣诺其请,如何不妥当?

若有德高望重之人,或是众臣共同听证,相公尽快叫此木成舟,尚算得上妥当。陆辞毫不客气道:现无凭无据,届时若有奸佞小人,趁陛下意识不清时进些谗言,加上刘圣人予以佐证,此事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歪曲成相公一人之意,更成了谋逆的铁证了!

见寇准目光游移,显然内心正在挣扎,陆辞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再下一剂猛药:陛下的忘性究竟有多大,难道相公不该是这天底下,最为清楚的人吗?

大到在澶渊之盟后,仅凭王钦若的几句撩拨,就将昔日对寇相正确决策的感激,以及大力扶持他登上皇位的果决忘得干干净净。

言尽于此,陆辞并不在补救措施上多言,只要寇准把话听了进去,自然能琢磨出对策来。能做这句提醒,他只当是看在对方奋力为他从林特手里争得丰厚拨款的回报了:相公保重吧。

寇准正沉吟着,陆辞已脚下带风般,唰唰唰地走了出去,顿叫他一阵气闷,瞪眼道:你将我说了这么一顿,说走就走了?

陆辞头也不回地撂了一句:容我先走一步,准备为寇相几日后离京践行的酒席。

寇准:

这厮模样漂亮,嘴却毒得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尽管差点被陆辞的话给气个倒仰,寇准到底是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大风大浪的,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经历好一番思虑后,不得不承认这厮所言的风险,非但存在,且的确不小。

陛下糊涂不是一两日了。即便方才应承得爽快,但当时听到这道指示的,除了自己,就只有宫中那刘姓村妇。

刘娥对遭官家弃置不理的权柄虎视眈眈,近来更有了迫切联合外臣,为此不惜乱攀亲戚的荒谬举动,在惹得刘姓的清流大臣惶惶然的同时,那强大的野心,在私下里也算是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纵使她最初寻的权知开封府的刘综,以及另一位大臣刘烨都对此避之唯恐不及,但谁又能保证,狡诈而不择手段的王钦若或丁谓等人,就不会欣然应诺呢?

一旦那妇人同王钦若沆瀣一气,那势必将皇帝有意立太子监国之事设法传递出宫,容盟友思量对策。

那自己不惜连夜着急可信之人,也要赶在明日早朝前诏书写好的目的,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毕竟说到底,他是因为太过清楚,一旦陛下在其他臣子前表露出这一想法时,定然会遭到旁人的阻挠和反对,才要让木已成舟,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的。

况且,哪怕王钦若等人仍不知情,单只是陛下被那妇人说得生出悔意,他明日却着急在朝堂上将诏书取出的话

寇准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若是如此,官家为免下不来台,定会执意否定。

届时要扣在谎报圣意、擅制诏书的自己身上的,可就是场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了。

寇准隐约感到几分不寒而栗,但让他彻底放弃去抢这一先机,还叫忙了大半夜的一干亲信也跟着白忙活一趟,他又着实不甘心得很。

能让官家亲自开口说出,要让权于太子的话来,这样的好机会恐怕是千载难逢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事尽快敲定。

当诏书一读,在朝上直接成为既定事实后,便能彻底压得反对派说不出话来。

可他真要将自己和一干亲信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压在向来摇摆不定、还易听信身边奸佞所言的陛下的诚信上头吗?

寇准反复思量时,杨亿已终于将诏书写好,一路寻来,要予他过目。

见寇相手捧诏书时,一改方才狂热姿态,却心不在焉的模样,杨亿一时半会还没往方才匆匆离去的陆辞身上想,不由关怀道:相公可是累着了?

寇准让他叫了回神后,却未开口,而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强抑着万分激动的友人一眼,旋即召来下仆,低声叮嘱几句。

丁谓等人有余力,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何尝没有呢?

只是事发突然,无暇分神关注那边动静罢了。

在两相权衡下,他最终决定,若是在丁谓和王钦若等人处,并无自己已然走漏消息的迹象,那便压上全副身家,赌上这么一把。

若能成功,不论最终掌权的是自己,还是自己信任的友人,他都有信心大展抱负,还这十几年来被王钦若等人弄得污七八糟的世间一个朗朗太平,再为黎民苍生谋求福祉。

他距离这一毕生夙愿得偿的画面,可只差在百官面前,宣读那么一道让它付诸现实的诏书而已啊!

寇准拿定主意后,心底如释重负,将期待已久的诏书捧着,并不细读,而是坐在隔间的圆桌边,漫不经心地与一脸担忧的杨亿闲话起来。

他并未等上太久,负责盯梢那几家人的仆役,就清一色地给他传来了并无异常的消息。

寇准翻看着纸条时,心情不由万分振奋,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由生性尤其谨慎的一位下仆,特意写上了唯一被他认作是异状的事来:大约是一个时辰前,丁谓府上偏门开启,悄然送出一顶女子乘坐的小车,瞧着是往乐游坊的方向去了。

他之所以认为奇怪,是因那轿子虽极不起眼,走得也是偏门,但在过往,但凡是丁谓府中女眷外出,要么是为烧香拜佛,要么是要踏青赏景,亦或是正逢佳节,出门凑个热闹。

现非年非节的,女眷为何偏要在夜里外出,还遮挡得严严实实呢?

寇准在看到乐游坊那三字时,脑子里就已嗡地一声,旋即涌出无限失望。

乐游坊,并不是多热闹的好去处,但却有一人住在那里。

曹利用。

而下人能想到的其他方面,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就凭这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小小细节,他已完全明了,自己这场突袭,非但走漏了消息,丁谓还火急火燎地找同党们商量对策去了。

寇准缓缓地拧紧了眉,不可避免地感到些许不寒而栗。

若不是那狡童心细,及时兜头泼了他一大盆冷水,自己恐怕就因心怀侥幸,而头脑发昏地栽进了这场要命的陷阱里了。

杨亿见寇准在看过这几张没头没尾的纸条后,就未再言语,且脸色变幻莫测,不由疑惑。

正待他要关怀几句时,寇准已长叹一声,笑骂了句什么,又嘀咕道:一债未平,一债又起。

杨亿错愕:相公?

寇准长舒出一口气,重振精神:无事。

的确无事。

gu903();陆辞在独自回家的路上,也分神琢磨着寇准面临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