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2)

被隔三差五送到家里来的御膳养叼了胃口后,陆辞连樊楼任店等大酒楼都甚少光顾了。

只每天雷打不动地去一家位置偏僻、环境清幽的茶馆,饮饮新酿的霜果茶,再尝尝店家亲手做的新鲜茶点。

这日忙完馆阁中事后,陆辞戴上帷帽,就骑着小灰马,熟门熟路地到茶馆来了。

刚一进门,眼尖的店家就赶紧放下手里的账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亲自招呼:陆校理来了,快楼上请。

陆辞莞尔:你忙你的去吧,我来这么多回,还不认得路么?

他几乎每天都是同一个时辰来到,又坐的同一间厢房,店家见多了后,想着茶馆客人也不算多,索性每天这时候,都将那厢房给他预留着了。

店家笑道:再忙也不少这么一会儿。

客官再温和近人,他们开门做生意的,却不能真这么做。

陆辞也不坚持,由他领了自己进包厢,点了四五样茶点,就悠悠然地一边翻看借出来的馆中藏书,一边不时扫扫下头走过的行人,安心等待了。

没过多久,他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进馆来的客人身上,不由一顿,定睛看了过去。

可不正是晏殊么?

陆辞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妥善收回包袱里,就站起身来,走去推开门,下楼去了。

正准备送茶点上来的店家与他半途迎面碰上,不由着急道:陆校理怎么出来了?若有需要,拉拉厢房里那铃,喊伙计上去就好,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陆辞笑道:我进门时忘了用一楼的活水净手,才想着下楼一趟。况且就走上几步罢了,无妨。

店家不疑有他,哎呀一声,又跟陆辞道了几句歉,才安下心,先将抹茶和茶点送入厢房了。

陆辞走下一楼,一下就被晏殊给看到了。

正微微笑着应对伙计的热情问询的晏殊,立马有了主意:就带我去二楼厢房看看罢。

陆辞一笑,仿佛才看到晏殊:晏学士也来了?

晏殊笑容渐渐淡去,冷淡道:陆校理,许久不见。

陆辞用活水随意净了净手后,就走到晏殊跟前,向不知所措的伙计点点头:你忙去吧。我与晏学士相识,也有些话说。

伙计赶忙应下,就一溜烟地先走了。

陆辞优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淡淡道:晏学士若不嫌,可与我拼一厢房坐。

晏殊挑了挑眉,冷笑道:我若不去,陆校理说不准又要来个三十顾茅庐,似催还借书那般不达目的不罢休吧?

伙计听得心惊肉跳,眼睛不住往他们这边瞟,又不自觉地站远了些。

他滴个乖乖,起初只听陆校理的话,他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有些交情的模样。

结果这一听,分明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啊。

更让伙计胆战心惊的是,似是被晏殊这夹枪带棒的暗讽给激怒了一般,一贯好脾气的陆辞都懒得面上客气了,只轻轻地呵了一声。

也许是顾忌一楼盯着他们偷偷议论的人不少,二人没在在楼梯上多做纠结,沉默无言地一前一后上了楼,还真进了同一间厢房了。

二人身影一消失在楼梯上,在一楼喝茶吃点心,却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出热闹的其他客人们,就热闹地讨论开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房门一关上,这刚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就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哪怕是再幽静的茶馆,也难免眼杂。

如若明面上理应势同水火的分属南北两派、加上陆辞纠缠对方归还书籍带来的小摩擦的这两人,忽展现出亲密友好的姿态,难免遭人多想。

倒不如在别人眼里保持相看两厌,话不投机的状态。

陆辞故作无奈道:许久未见,才一打照面,就将戏演起来了。你也不怕我真误会了,不配合你?

晏殊轻松道:狡童若连这也瞧不出,那岂不是白吃了我那么多点心?

正说话间,他深知面对这狡猾的饕餮,可绝不能随便客气,便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了下,直接用唯一那副干净的筷子,利落地夹起一块瞧着就很是可口的茶点,往嘴里送去。

甜糯可口,唇齿留香。

陆辞看晏殊大大方方地享用着自己的点心,却仍是笑眯眯的,也不与他争夺,只继续饮茶,顺道欣赏对方的吃相。

倒是晏殊在他的紧迫盯人下,很快装不下痛快的吃相了,便在将最后一口咽下后,轻咳一声,一边喝茶解渴,一边嫌弃道:茶点还好些,甜里尚带点茶的清苦,不算太腻口。但怎么连这茶汤也是甜的?你当真嗜甜的很,连这都不腻。

对他的挑剔,陆辞只玩味地弯了弯唇角,不予理会,却开门见山道:现在你将我的茶点都给吃了个精光,可算能告诉我你的来意了吧?

晏殊故作不满道:上回因你遭弹劾之事,我可没少奔波,才还你一个清白,叫你得了这么久的清闲日子。你怕是乐在其中,才连我的门都不上了吧?

你这话若传出去,可就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陆辞叹着气,一边摇头,一边老神在在道:陛下唯独将事务交予你去办,难道不是对你倚重的体现?得以为君上分忧解难,乃臣下之幸也,奔波个十天半月,也当甘之如饴。倒是你当让你谢我给了你这一登云梯,让你能离带秋千竹林的院落更近一步了才是。

听了陆辞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晏殊实在憋不住,被逗乐了:摅羽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只是我虽有心谢你已谢,你却一直未再登门,让我跑这么远一趟来专程与你会面,便抵消了这份恩情吧。

说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辞道:因藏书大多被大火焚毁之故,馆阁人手短缺,朝中何时要增派人员来?

晏殊道:最早也得半个月后吧。这回得亏陛下降下罪己诏,不然真要清算这场人祸的罪责,起码一百三十七号人脱不得干系,得受极刑处置。

陆辞微微摇头:一概不究,未免太过宽松了。首犯当诛,从犯倒可从轻发落。

毕竟这场因疏忽大意引起的大火,不但让数不胜数的财帛和物资就此蒸发,还不乏因撤离不及、而丢了性命的无辜人。

刑罚过重固然易失民心,但将犯罪成本归零,无异于纵容和鼓励,将致后患无穷。

晏殊笑了笑:虽非此时,但总会清算的。

即使官家真心胸宽大,吃了这哑巴亏也就这么算了,底下人也不会轻易饶了始作俑者的。

要想揪人罪名,进行处置,可不一定非要跟这场大火相关的不可。

而完全可以等到风头过去,再查处对方大小罪名,捉拿下狱。

陆辞会意一笑,也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结了,只道:看你一派轻松,想必是朝中对于此祸后的具体赏罚,争出个结论来了?

晏殊颔首,笑眯眯地打趣道:这回摅羽力挽狂澜,救下无数古籍,可得了朝中清一色的赞赏,当之无愧地脱颖而出,就等着陛下的赏赐吧。

陆辞也不谦虚,莞尔着拱拱手:承同叔吉言。

不过你资历太浅,即便有这么一场功绩帮提,官阶也难升动,晏殊一边转着手里不知何时已喝空了的茶碗,一边斟酌了下措辞,还是选择直白道:在馆阁中,你要再往上走,紧接着就是学士。但你也知晓,但凡学士,向来是给谏、卿与监以上官员充任的,你官阶离得,显然还太远了些。

尽管身边友人都忍不住为陆辞操心,他本人却一直是最淡定的一个。

又是与他性情投合,颇为默契的晏殊,陆辞笑了笑,眸光清明,无比坦荡道:我领人救火,不过求个问心无愧。至于是赏是罚,就不在我计较之中了。

陆辞这话,的确说得真心实意。

和宋绶等嗜书如命、事业和爱好为一体不同的是,他现读书的时长虽变多了,本质上还是不爱整天闷在馆中念书的,更别提逐字逐句地进行校勘了。

gu903();对他而言,由图书馆管理员晋升为图书馆副馆长(之一)的吸引力,恐怕还没御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