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经一贯处变不惊的王旦一番劝说,官家脸色逐渐和缓,便放入清点火焚带来的损失的计省官员,强忍痛心,听其汇报了。

略微出乎官家意料的是,具体清点过后,吏人发现这两库之中,因库守抢救及时,钱帛所伤并不算多。

但大礼赏给和军需物资等难以搬运的,就损失过半了。

一个累己,一个累民,即使得知财帛大多还在,官家脸色也好不起来。

但总比之前所料想的要好多了。

官家长叹一声,才问出他和宰辅王旦都隐约回避的话来:崇文院也遭殃及,藏书所存几何?

金银还好,不怕火烧或炼。

军备物资没了固然可惜,但也不是无法重新积攒的。

唯有藏在崇文院里的上万古籍,为三朝帝王从民间广收集来的成果,所费精力和钱财甚巨不说,大多并无雕版留存。

现遭火烧,就靠崇文院里任职的那几十号人,还多是羸弱文人

能救出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就在官家和王旦无比头疼地等着又一噩耗时,却见那计省官员脸色大为一缓,说道:以集贤校理陆辞为首,三馆救书及时,藏书中无雕版留存者尽得救出,且因撤离及时,并无一人伤亡。

倒不是馆职中人真那般清贵,不分去陆辞功劳,而纯粹是因为见证陆辞领导众人抢救书籍这一幕的人太多了,哪怕是略有怨言的两馆院士,也保持了缄默。

顶多等事情过后,看朝廷对陆辞的态度如何,再考虑是否要弹劾他越权越职,对官阶高于其者不敬。

绝处逢生,官家尚未回过神来,王旦已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扫那人,情急之下,竟是先官家一步脱口而出道:此话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这场大火其实发生在夏四月,但因为刚刚才考据到,写得时候不知道,所以你们懂的QAQ。

大中祥符八年(1015)夏四月壬申日,荣王赵元俨的府邸忽起大火,火势太大,扑救无效,燃烧了十二个小时,一直蔓延烧到左藏库、内藏库,以及朝元门、崇文院、秘阁。难以计数的财帛和文物化为灰烬。

王旦听到消息,急忙驰入宫禁。

真宗对宰辅说:太祖太宗两朝积累,朕不敢随便乱用,不料一朝殆尽,实在太可惜了!

王旦安慰他说:陛下富有天下,财帛不足忧;所虑者政令赏罚之不当。臣备位宰府,天灾如此,臣当罢免。

王旦更担心的是朝臣对管理国库的人动杀机,怂恿皇上杀人。于是特意强调:我听说这次火灾,主管国库的官吏都在收拾、抢救钱帛,诸班军校也都奋力向前,人人都使出了百倍的勇气。很不简单!

真宗说:朕所忧者惟军储尔,钱帛所伤不多,至于大礼赏给,亦可以渐致,若军储不足,须至累民,此朕所甚忧也。

显然,这一场大火,由于库守抢救及时,钱帛损失不算太大;但大典礼仪物资和军备物资,各类布帛、帐幕、油伞、服装、旗帜之类,损失严重。

按照天人感应的传统,这是上天示警,宰辅首当其责。王旦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于是开始上表待罪,听候真宗发落。

但真宗认为责任在帝王,不在宰辅,于是检点近年来的所作所为,降下一道罪己诏,并请求朝廷内外直言得失,以求改进帝国工作。

君臣抢着承担责任,这种政治风景,罕见。

(《大宋帝国七百年7-真宗赵恒下》)

第九十四章

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受到大火殃及时,因书籍性质,而理应最为损失惨重的崇文院,竟能近乎全身而退,只伤皮毛这点,就显得分外醒目了。

并且,由于清点之后,各处损失很是触目惊心,唯恐天子暴怒下降罪相关看守之人,包括这位亲口向官家汇报灾情的计省官员在内,都空前地放下了对这位注定借这阵东风而大出风头的郎君的嫉妒,决心若是官家详细问起,就毫无隐瞒,且对其大加称赞。

果不其然,已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的赵恒和王旦,乍闻此讯时,都不由露出大喜的神色了。

王旦意识到自己赶在陛下前头,失态地问了那句后,就重新缄口不语了。

官家丝毫未察觉道这位素来稳重的王相的小小失态,不断追问起这位官员,关于崇文院在陆辞一官职仅居次等的校理的带领下,究竟是如何保住数不胜数的藏书的来。

那官员在得知这一喜讯后,也是大吃一惊过的,为防是崇文院人怕受责罚而胡说八道,他在亲自验看和清点损失时,就分外用心。

得知此言非虚后,他方细细过问了当时情景,自然不可能漏过陆辞的优异表现。

不论是未雨绸缪,或是临危不惧,还当仁不让地组织起当值人,有条不紊地救火,甚至不忘在有闲暇时,赶回去救助其他两馆的做派,无一不亮眼无比。

哪怕没有夸大其实,只是平铺直叙,也足够让赵恒听得津津有味了。

赵恒不厌其烦地让他翻来覆去地把陆辞救火的事迹讲了四五遍后,分明已将所有细节都掏出来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笑着看向王旦道:王相啊,好一个英雄出少年!我起初只觉此子年纪虽小,才貌俱佳,颇有名士之风,方对其另眼看待。如今一看,就这难能可贵的气魄,不正是宰辅之气?不怪你说北地多俊秀,有这小狡童在,就足抵得千百人了!

现结果摆在眼前,崇文院几近无损,于赵恒眼中,一贯被自己欣赏、额外提拔的陆辞,就变得万分顺眼,简直怎么看怎么都好。

王旦见官家龙颜大悦,不复之前阴沉,心里彻底安定下来。

相比之下,他更看重从此事中显露出的陆辞的品德。

只处于集贤校理这一小官之位,就敢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苏全院之困,足见初心诚正,能力逸群。

且陆辞数月之前,还曾遭上司屡加刁难,甚至弹劾,却不曾生出丝毫不忿。

更不曾上奏辩解,申诉自己冤屈,导致矛盾加剧。

只不卑不亢地行分内之事,息事宁人,让院中可继续平静运行。

年纪轻轻,非但不争强好胜,贪图功名,逢迎上司,却愿意承担责任,一心轻自己而重大局,不伤和气不斗闲气,光明磊落的恢弘气度,确实如官家所言的那般了不起,颇有国士之风。

产生了天大误会的王旦,自然无从知晓,以陆辞公款吃喝会友的从容快活,当然从头到尾都不觉自己受了委屈,才不会同其计较。

他微微笑道:幸有陛下仁政,政理清明,世间诸多钟灵毓秀,方有出头之机。

这话赵恒自然爱听,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若我忘了赏他,王相可需提醒我才是。

王旦从善如流地应了。

陆辞对这番谈话,自是一无所知的。

即便要论功过进行赏罚,也得是许久之后的事了,朝中少说都得轰轰烈烈地吵个十天半月,才能通过皇帝拍板,得出具体结论来。

他十分满足于三天两头有御膳,又无顶头上司制掣的悠闲生活,完全不在意升职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