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朱说察觉到后,便在安抚过不舍他走的娘亲后,开诚布公地同他们谈了一谈,这才多耽搁了一日。

莫说他如今过得很好,哪怕过得不好,以他的厚道温和,也是不可能怪罪无血缘之亲、这些年来却称得上待他不薄的朱家人的。

只是看着他们面上似是尽释前嫌,实际上却还有着些许不自在的神情,朱说不由越发想念起温暖的陆家了。

告别朱家人,朱说便怀着一颗似箭归心,下血本租了匹良马来往回赶。

他没料到的是,自己才离开区区十日,家里就又多了张生面孔

滕宗谅同柳七一样,也是应举过的,只是走得没柳七那么远。

在被发解至省试后,就已遗憾落榜,未能进到殿试那关。

一听陆辞说起柳家七郎,滕宗谅不由惊奇地睁大了眼:摅羽所说的那位,莫不是殿试遭黜落后,写下那首豪气干云的鹤冲天的白衣卿相,柳三变柳景庄罢!

陆辞愣了愣,回道:正是他不错。

一听到柳七的名气不小,《鹤冲天》那首词的流传度也颇高,陆辞更是忍不住替对方暗暗担忧起来了。

越多人知道这首词,越多人记得柳七的名字,就越意味着对方的仕途,将如史上那般多舛多艰。

滕宗谅则是骨子里带着侠性,不是个会将俗制放在眼里的,对柳七郎的气魄当然很是佩服,笑道:实在可惜,我怎没多到几日,好一睹这位白衣卿相的风采?如今唯有等到省试会师,才有机会得偿夙愿了。届时还务必劳烦摅羽为我引见一二。

陆辞莞尔:哪怕子京兄不说,我也当如此。

滕宗谅忍不住拍了拍陆辞的肩头,笑道:我便知摅羽是个爽快人!

朱说进屋时,恰巧就看到这么一幕:

陆辞捕捉到门被推开的细微响动,下意识地往外看去,见是朱说,不由站起身来,笑着迎了上去:朱弟可算是回来了!一切进展可还顺利?

朱说颔首:劳摅羽兄挂念了,一切都好。途中我亦将公卷整理好了,使你们等候许久,实在抱歉。

陆辞摇头:没有的事。

他接过朱说的家状看了几眼,确定没有遗漏的信息后,看向滕宗谅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日就去官衙递交状书,省得总需牵挂此事?

滕宗谅笑道:一切听凭你做主就是。

朱说微微蹙眉,假作无意地插话进来道:这位是?

陆辞这才反应过来,他潜意识里直接将因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中的那一句而也跟着青史留名的滕子京和范仲淹当做了至交好友,却忘了此时的两人,完全称得上素未谋面了。

他一手拉过朱说,一手牵住滕宗谅,笑道:滕兄,名宗谅,字子京,为李夫子所荐的保头;朱弟,名说,字希文,为我手足兄弟。

滕宗谅故作惊奇地挑了挑眉,冲朱说和善一笑:原来你便是摅羽弟话里常常出现的那位朱弟啊!

朱说对自来熟且好围着陆兄打转的一些人,素来就无特别的好感,就连他甚喜文笔的柳七郎,也花了颇长一段时间才让他改观。

滕宗谅表示惊奇的强调虽有那么些浮夸,让他暗暗蹙眉,但语面上还是善意的,他便也投桃报李,礼貌性地回了一笑:幸会滕兄。

在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出意外地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相似的不以为然来,就默契地收回作揖的手。

接下来,一人各据陆辞一侧,同陆辞仍是有说有笑的,却大大方方地无视了对方。

因二人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陆辞虽感到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微妙,但要细究,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滕子京和范仲淹,不该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同年,相互理解理想抱负的至交好友么?

陆辞越觉有异,也不说破,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细忖,朱说忽然抛出的一个话题,就将他的注意力给引走了大半:回乡这些时日,我上街采买了一些当地上好的细瓷来,摅羽兄可要过目?

陆辞挑了挑眉,颇觉有趣道:我原也准备提醒你,难得回去一趟,不若购入一些当地特产来密州城里倒卖。只是想着你素来守时,既说了十日往返,就不会拖到十一日去。而要在十日跑个来回,本就有些勉强,再给你添些别的任务难免不切实际了些,没想到你却自觉地很,自己记得了。

看来朱说不知不觉间,已被他染上不少生意经了。

朱说不由笑了:因车马颠簸,携带不便,价格亦是高昂,我购入的并不算多,只得这些。

他似献宝一样,将小心翼翼包好的那两套茶具拆开,放在陆辞跟前的圆桌上。

陆辞仔细查看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完全称得上是上品。更难得的是,你这一路奔波,也未留下半道细纹。若你同意,我便替你寻个好买主,价格上不叫你吃亏。

朱说踌躇片刻,还是说道:可否只卖一套?

陆辞毫不犹豫道:好。是有人提前向你预订了么?

朱说微赧:若摅羽兄不嫌,敬请收下。

陆辞微讶,然后忍不住笑了:那我便不多客气,谢谢你了。

再好的物件,也是让人用的他当然值得用最好的东西。

目前之所以不那么讲究,不过暂时受经济条件的限制罢了。

既然是朱说的一片心意,又因对方已小有积蓄,并非送不起,陆辞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见陆辞跟朱说其乐融融,滕宗谅不免有些眼热,忽出言提醒道:虽说现今政通人和,商贾不似前朝般受人鄙薄,可总有迂腐而不知变通者。摅羽弟也好,朱弟也罢,行商贾之事时,难免悖业儒之道,还是不宜轻易叫外人知晓了。

毕竟在主流士人眼里,上可以取科第得富贵,次可以开门教授,以受束脩之奉,才是儒业正道。除非生活特别贫苦,别无他法,或是屡考不第,否则大多数士人还是有着士人的矜持,轻易不愿改业的。

尤其陆辞现已购置了房产、近百亩田地,又雇佣得起数位佣人,哪怕只靠收租,也足够维持家计。

在许多人眼里,他几是毫无必要再分心再经营生意了。

陆辞颔首,虽认同滕宗谅的好心劝告,还是有些无奈:确实不乏人一昧墨守成规,守业儒之旧,却不知商人众则入税多,也是利国富民。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

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

朱说忍不住回味一遍,双眼发亮地赞道:摅羽兄此言甚是在理!

陆辞:

他神色略微一僵,片刻后才勉强回了一笑。

这句话,若他没记错的话,好似正是以后的范仲淹所说的还在卷子里考过。

陆辞完全是一时顺口的感叹,却不小心当着本人的面剽窃了人以后要说的话,哪怕朱说毫不知情,对他更是满心信任,也着实别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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