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魏央,同上一世,有何区别?
“你喜欢我什么?我除却害了你,我什么也做不到。”
她愤愤出声:“这世间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便是你,
也只有你。
如若我的存在,只是因害你而生,那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言辞激烈,隐隐有些伤人。
魏央听得仔细,
却无言以对。
如何善言的规劝,所得的皆不是真心。
她质疑自己的存在,并非是因为爱他。
他很清楚。
微微转首,有些疲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同她争出个对错来。
她总归是自己的妻子。
他永不放手。
未料。
兰香忽然袭来,动作突然。
白问月死死地环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声音有些暗哑:
“你要喜欢,我许你喜欢,你要终生,我也许你终生。
只是,你莫要再这样执着于我了。”
嘶哑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她不肯抬起头来。
“你这样喜欢我,我自然是开心。
可你却不知,这样的偏执,只会害了你。
我说万一……万一,万一有一日你因为这份偏执,因我而死,你让我如何活?”
清明的月,风起树摇,枝叶碰撞,哗哗作响。
魏央听得分明,
她道:
“我绝不能承受,第二次失去你。”
莺莺细声,随风消逝在黑暗的夜里。
魏央手足无措地被她抱着,却忍不住勾唇,
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
张开怀抱,微微用力,将她拢在怀里。
心跳异常。
吻了吻她的发丝,话中难掩笑意。
“你的话,让我觉得你十分在意我。”
白问月抬起头来,泪眼迷离,幽幽地望着他。
她一字一句地答:
“我很在意你,
也只在意你。
旁的都不重要。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好好活着,
更重要。”
她将话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这一世,再无任何比魏央更重要。
她欠他,实在太多。
魏央的笑意更甚,嘴角轻扬起,眉眼中皆是柔情。
望着她一副愁苦的模样楚楚动人,殷红的朱唇,垂涎欲滴。
俯身轻吻,蜻蜓点水,触到既离。
他笑道: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
为你而活。”
白问月眸目清明,欲生笑意,却又听他道:
“前提是,你也活着。”
搂住她的手又紧了紧,身子前移了少许,
两人四目相对,鼻息近在咫尺。
“我不知你知晓些什么,
也不知往后会发生写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
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便也好好地活着。
任何人也动不得我们半分。”
他的话意很明了。
尽管一无所知,却也能通过谢欢的行为和她的筹谋,察觉到似有巨变将至。
让他安然地活着之前,要以她一切安好为前提。
白问月听得清楚,也习惯了魏央的聪智。
至轻声‘嗯’了一句,
算是应了下来。
马车行了许久,终于来到贺府门前。
两个紧抱在一起,丝毫未有松离的意思。
似是觉得有些不真实,魏央再一次确定性问了一句:
“你会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对吗?”
朗月醒目,光照夺人。
她望着魏央的眼睛,重声承诺:
“永远。
此生此世,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似是觉得有异,她又推翻前言:“不,没有死别。”
声音穿透皓空,直逼明月:
“若死共死,若生无离。”
魏央心底沉下了一颗大石,尚还来不及感动与回应。
只听宋书朗声陈道:
“将军,贺府到了。”
第33章拜访贺府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车马缓行,一路行至贺府。
宋书拉停下马,清了清嗓子,沉声禀了一句:
“将军,贺府到了。”
不肖半刻。
帘帐掀起,夫人与将军依次弯身而出。宋书似是觉得自己生出错觉;一向冷面寡言的将军,好方才像不着痕迹地撇了自己一眼。
满身杀气不胫而走。
丝毫未曾掩饰。
沉沉地低着头,不敢轻言。宋书心中不免生疑揣测。
莫非叫的不是时候?
咚咚。
朱漆红木,古黄铜锁。锁环与木门相碰,发出低沉有力的撞击声。
贺府自贺同章落狱与林双玉离家后,阖府上下一百多人久无上主;内里内外俨然只一个贺氏当家做主。
她大字不识,愚昧无知,遇事除却慌乱与嚎啕,别无他用。
好在,还有一个秉节持重的李叔。
李叔曾在丞相府侍奉多年,又随贺同章东奔西走多年,从西平到永安、再从永安至昌东十二城、最后又从廊平迁回西平,这其中兜转几十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临危不乱,通权达变的能力。
当宋书敲响贺府的大门后,不过片刻李叔便赶来迎人。
朱门开出一条缝隙,李叔尚未问话,只见宋书拿出令牌,低声自报来处:
“镇国将军府。”
闻言。
红门大敞,将三人迎了进来。李叔忙弯身见礼,言语恭敬道:
“见过将军。”
宋书收起令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府下,见四处无人,格外冷清。
他表明此行来意:“深夜拜访实属突然,还请管家将你们家老妇人请出来,我家主子有事相商。”
宋书情礼兼到,天牢走水的事情相信此时整个西平皆已人尽皆知;李叔虽不清楚他们目的几何,但眼下的贺府正是计无所出,穷途末路之时。
人人唯恐避而不及。
将军亲临,又称要事相商,无需再多过问,自然明白,
否极泰来。
李叔将人带至前厅,又吩咐下人煮了两壶上好的碧螺春,事关少爷的生死,他施礼称退,亲自前往旁院去请了贺秀婉。
戌时三刻,平常人家这个时辰用罢了膳,公务若不繁重,此时便已褪衣梳洗,下榻而眠了。
贺氏一名妇人,渐渐上了年纪,白日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到了晚间更是早寝休安。
白问月来拜访的这一时,她早已酣然入梦,幽会周公去了。
大约等有一炷香的时间,贺秀婉绾发更衣,步伐紧凑地迟迟现身。见魏央与白问月一左一右,坐于厅中上座,正不紧不慢地品茶,她微微一愣。
随即提裙跪礼。
“参见将军。”
饶是再无知的妇人,也知晓这一府的上座,一般的贵人登门,是轻易坐不得的。
她不清楚朝中如何暗潮汹涌,针对相对;却知晓这镇国将军府,来头不容小觑。
白问月放下手中的杯子,沉静出声:“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她微微行了一个眼色,宋书无声了然,自走上前去,将贺氏扶了起来。
厅内忽地噤声,空气莫名冷峻了起来。
这贺秀婉战战兢兢地落了偏座后便一直紧低着头,似是怕于见人,不敢出声。
白问月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比起儿子,夫人似乎更担心自己失了规矩?”
魏央漫不经心地讥讽出口,打破了厅内弥漫的寂静。
忽‘醒’过神来,贺氏一改前态,怯怯地抬头询声:
“将军,我的儿子他……”
“怎么?”白问月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不知晓今日酉时,贺大人的牢房走水一事吗?”
话虽是问贺秀婉,可抬眉移目间,望向的却是李叔。
李叔俯身,诚然回道:“回夫人的话,尚未到戌时,监廷司便已来人传过了话。”
“是吗?那贺大人现下如何了?”
“还未有消息。”
轻笑一声,她幽幽地望回贺氏,故作疑声:“贺大人生死尚未可知,倒不见贺老夫人忧心的模样。”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忍不住赞了一句:“果然是贵家之姿,火烧眉毛也皆临危不惧。”
贺氏心中诚惶诚恐,弯了弯唇,努力赔笑。这夫妻二人登门上府,是为了冷嘲热讽?左右拿捏不好白问月的脾性,她也不敢再多言其他。
厅内又重新陷入了新的沉默。
深觉无趣。
白问月淡淡饮了一杯茶,不过三言两语便把这贺氏看了个清楚。
怕风怯雨,畏首畏尾,果然还是这副样子,比起他人的生死,更看重的反而是自己的存活。
说她不忧心贺同章的生死,白问月是不信的。
只是这个忧心和担惊,须得建立在自己能全身而退不会沾染一身是非的基础上。
如若不然。
早在贺同章认罪被拿下狱时,她身为孙贺两家的‘桥接’,会对真相一无所知吗?
她不是不知晓,她是怕真相一旦追根究底,必定牵扯起她曾不光彩的过往。
别人的家母亲,遇儿子蒙受不白,必定是日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更有甚者要去御前哭两嗓子,这都不是没有的。
反观贺氏。
儿子被判了死刑,儿媳不知所踪,本就一个支离破碎的家,这下更是鸡零狗碎了。
她竟还能静声如哑,不闻不问。
再看今日,准时安寝,分毫不差,便也知晓,这贺氏若非是稳操胜券,便是心如铁石。
宋书自是目达耳通,将两位主子的言行看在眼中。
他低着身子,不着痕迹地将话引上了正处,似是好言相劝,与贺氏苦口婆心道:
“贺老妇人恐也已知晓,贺大人的死罪早已下定。
圣上如今有意压旨不宣,须得抓住机会为大人洗冤才是。”
贺氏踌躇了半晌,似是拿不定主意,一旁的李叔知晓贵人主动上门确是有意帮衬,又不知老夫人为何举棋不定,久不答话。
他站于贺氏身后,不卑不亢鞠身行礼:“望将军与夫人,救我家大人于水火。”
求援的话已然说出口,贺氏只好硬着头皮跟声附和:“没错,还求将军明察秋毫,给我儿子一个清白。”
魏央淡淡地望了一眼贺氏,神情不明。白问月顺势挑明了来意:
“贺大人,并非救不出来。”
她话说的半真半假:“我们既来,便已是查明了案子,只是这真相中,尚还有一事不明。
须得请教贺老夫人。”
话说的不急不缓,停顿的又恰到好处。贺氏听晓已查明真相,心中难掩忐忑。
她颤颤出声,极不情愿地询问:“夫人,何事不明?”
朱唇贝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也非什么紧要的事,不过是我私心里好奇罢了。”
白问月目光清幽,仔细地望着她的面孔,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
顿了一下。
清冷出声:“当年贺夫人遭变昏迷,老夫人一己之力,是如何带她逃出生天,离开泗水的呢?”
质问大于疑声。
贺氏慌乱的面色藏了又藏,她装作未明其言,含糊其辞地答道:“自是坐船带她离开的。”
“坐船?”久未出声的魏央忽然挑眉,他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似是自言自语般嗅到一丝异常。
白问月明晓他的别意,却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她只问:“你独自带着贺夫人坐船?”
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这二人。
忽然又似寻到了补救的法子,她又出声补充解释:“当初不知为何,孙家一夜忽然不知去向,无人看守,我砸了门锁,便带着她逃了出来。”
乍听之下,确实天.衣无缝。
白问月佯作相信般点了点头,未曾反驳。
“说来,今日天牢走水实在突然。”魏央忽又出声,故作玄虚地同贺氏道,
“听闻皇上知晓后也难免大惊失色,想必此刻也正为贺大人的生死,寝食难安呢。”
“皇上毫不知情?”贺氏忽出奇声,“怎么会?!”
“嗯?”魏央目长如剑,不明其意地望着她。
白问月皱着眉缓缓开口:“皇上自然是知道,天牢走水,第一要禀之处便是长华殿。”
“皇帝如何会不知呢?”
贺氏扯了扯嘴角,欲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了。
不似刚才。
她忽然开始惊慌失措,局促不安的模样仿佛是方才知晓天牢走水般。
魏央与白问月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宋书适时地又朗声开口,出言安抚:“老夫人不必多忧,火烧了尚未多久,段丞相便带着人去灭火了。
相信贺大人吉人自有天向,定会安然无事。”
贺氏对宋书的话充耳不闻,嘴上自言自语般念念有词:“会是谁放的火呢?”
果然是未经大事的妇人,事情一旦脱离所知,便完全是另外一副不知所措,口不择言的模样了。
魏央与白问月百无聊赖地品着茶,连继续套话的兴致都没了。
她这样心藏有鬼,却又不能掩于深心的人,最不可托。
谢欢多谋善判,只怕也不曾真正清楚过这位贺夫人的品性。
百密一疏。
宋书忘了一眼两位主子,明晓其意。他顺势同贺氏解释道:“这天牢干燥多木,走水也时有发生。
未必同老夫人所言,是有人蓄意纵之。”
贺氏一怔,自知错言。
她扯了扯嘴角,面上赔笑,只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我这老婆子,不是关心则乱吗。胡乱言语几句,莫要当真。”
一杯茶饮尽,魏央与白问月不约而同起了身。
“事既已询了仔细,夜深露重,我们也该返身了。”
贺氏与李叔忙起身行礼欲送,宋书轻声浅拒:
“多有打扰,老夫人还是返身安寝吧。”
裙袖翩翩,白问月走在前身,暗声勾唇。
只怕她,要长夜无眠了。
第34章借风引火
监廷司天牢走水一事,魏央夫妇与其说是早有预料,不如说此事便是他们一手促成。
自天牢回府的那日之后,魏央探视贺同章的消息无胫而行,谢欢肆无忌惮地压着圣旨不宣,太后整日惴惴不安。
满朝文武,人尽皆知,贺同章即将大赦。
太后暗中施压,谢欢顶着重压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臣意,双方僵持不下,形势一触即发。
似有大怒将至。
然而,魏央与白问月却终日躲在府中,先因分房闹气,后又在围棋上暗暗较劲。
对朝中的剑拔弩张置若罔闻。
视若无睹。
这一耽搁,便是八日。
这八日里,
白问月与魏央因四劫连环共和了三十三局棋;
墨书从廊平返身,带回了林双玉;
太后三番四次暗下指使朝中重臣想方设法与谢欢施压。
谢欢又干脆借故称病,躲了四日的早朝不敢露面。
然而,汹涌流动地过了整整八日。
镇国将军府却未有任何动作,这二人大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更别提欲出手相救贺大人的事情了。
魏央与白问月气定神闲地坐在府中下棋解闷,为的便是看谁先坐不住,自乱阵脚。
贺同章,他们自然是要救的。
然而却并非众人所想的那般,先由魏央出面揭开真相,再借将军府之权免了贺大人的罪。
如何能不动任何声色,让贺同章安然身退,这正是白问月要算计的。
她料定这其中,最先耐不住的煎熬,必定是太后与段丞相府。
谢欢是何其精明?
他既认定魏央早晚会掺和进来,心中便会有一万种将圣旨压下去的法子。
而太后,她一心想置贺同章于死地,却碍于魏央已然出面,无法再主动下懿旨去定贺同章的死罪。
不得不陷进了十分被动的境地。
碍于魏央的情面,太后明面上自然是不好强下旨。
可却无人说,这暗地里不能动些手脚。
太后听闻,因魏央的吩咐,贺同章得幸换了一处通风的牢房。
不但卸了一身镣铐,连带着监牢的规格也从铁牢里换去了木牢中。
这木质的牢房,满地草席,宽敞通风,地理尤其干燥。
她便立刻想到,若是稍有不慎,恐发生走水灾祸;只是,交给谁去做才能万无一失,神不知鬼不觉呢?
太后敲着木鱼,口中诵着地藏经,纵观满朝文武,这还剩下,真正一心想要同章死的人,只有掌理大权的段升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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