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意思是不想再多说,刘嬷嬷便没有再问,又宽慰了几句,才起身出去让丫鬟打水进来给楚令意洗脸。
之后几日,楚令意情绪渐渐开始好转,肯吃饭了,虽说吃的少。
也不一日一日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端着书看,偶尔绣绣帕子。
这日,有小丫头进来回话,先在外间耳语回了朱笔,朱笔听后点点头,随后进了里屋。
楚令意略略抬眉问:“可有什么事?”
朱笔抿笑,上前回话:“是好事。侯府里来的消息,说是大姑娘将要从蜀中回了,约摸还有三四日功夫就要进京城了。等大姑娘回了,姑娘也可回府看看。”
楚令意一愣回神,直了身子,道:“大姐姐要回了?”
“正是呢。”
楚令意心中高兴了些,又细问了几句,得知宫里已经已经选好了去北襄国和亲的人,楚令娴这会儿回来就没什么相关了。
“你看着些日子,大姐姐回来了提醒我。都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好不好。”楚令意道。
丫鬟连声应:“晓得了,姑娘。”
翌日,楚令意写了一张方子让丫鬟去抓药。
临纸有些奇怪,多问了一句:“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怎的要抓药。”
楚令意只道:“我自有用处,你且去。”
☆、064
楚令意着人买的药,却不是治病的方子,而是令人害病的方子。
这是个私药方,早几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楚令意得来的。这药方只要接连吃三剂,就会让人积内火,乏力厌食,再过两日还会渐渐发热。
楚令意让人抓药来,假说开的是凝神静心药。
头一日吃,第二日立马起了症状,第三日更严重,一下子发热梦呓,躺床上不能起来了。
虽又预料,可到底是真难受,伤身体。
这样生受了两日,把丫鬟婆子折腾了一圈,楚令意才松口让下人去找魏亭。
她就是使的苦肉计。
几个贴身伺候的心知肚明,却不能劝不能说。
只能跟着干着急,但愿闹这一出姑爷真能回来,两人好好过日子。
魏亭离了魏家后,当真是一心扑在工作的样子,将厂房建起来,上次拿到了洗漱用品的方子,他计划把这两样做起来。
谭文涛也找过魏亭几回,一处吃酒谈生意,他多少知道魏亭最近做的事,心里越发觉得他不简单。
每次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魏亭工作时能把情绪藏得一丝不露,旁人丁点看不出,还真以为他最近管了地方住当真是身上事情多太忙了而已。
这日,魏亭从魏氏药堂会到住处。
一进门,才发现朱笔竟然在院子内。
朱笔一见他,立刻扑通一下子跪下,大声哭道:“求三爷去看看奶奶,奶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魏亭手指无意识动了下。
过了会儿,只听他道:“你先起来。”
朱笔不肯起,反而又重重磕了个头,继续道:“奶奶病了几日,请大夫看了,药吃了两剂也没见好,昨夜里又发了热,说起了糊话,三爷去看看吧!”
魏亭没有即刻说话,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还能真的无动于衷。
……
楚令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一只手被挪了出去,随后两根手指搭了上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魏亭。
他愈发面貌俊朗,身姿挺拔。
眼下神情淡然。
楚令意看了一会儿。
开口,却是对着下人说的:“你们都先出去。”
丫鬟极有眼色,低眉垂首,鱼贯而出。
房门被关上。
此刻,魏亭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这病是吃坏了东西,我开一味药给你调理,认真吃两日,别乱碰其他东西,很快会康复。”
楚令意浑身乏力,这病会让她泛热,连脸蛋都是绯红的,胭脂一样的眼色。
一对眼睛里还有神光,就这么半点不错地看着魏亭。
片刻后,她才一字一顿,慢慢开口,“我不听你说这个。”说一句,还细细喘着气,病态柔弱模样。
她测了侧身,头枕在高枕上,软哑着声音低低开口:
“你听了我的话,知道我不好,所以不想理我,不要要我了是不是?”
她说着这话时,眼底有冷浸浸的水光,像是能看进人的心底。
“我不许,你娶了我,凭什么?”
三姑娘惯是会斥人的,从来不会认错低头说软话。
凭什么?魏亭笑着心想,管他凭什么,左右是不再想顾忌太多,想自重自尊一回,有什么不可的。
但不等他多说一句话,床上的娇女,眼泪珠子一串一串往而流,丁点动静没有,无声而泣。
魏亭心中又想笑了。
他站在床边,认真看了楚令意几分钟。
随后,忽然转身,去妆台屉子里拿了一块帕子出来,坐在床边细细给楚令意擦脸上的眼泪。
他说:“你想我回来?”
楚令意并不说话,一面是身体真的难受,一面是无法开口。
魏亭继续道:“倒也不是不可,却不能像以往那样了。”
把泪痕擦干后,魏亭收回了手,淡淡开口:“我会回来,因为我娶了你。那三姑娘知道何为夫君么。”
☆、065
魏亭那种随意不在意的语气让楚令意怔愣,然后自重一阵一阵的抽疼。她感觉对方变了,和以前有很大区别。
魏亭从前十分纵容楚令意,喜欢她自然对她温柔体贴。有时候楚令意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暗暗心惊,姑爷对他们姑娘的宠溺纵容简直有些没底线。
她们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下人,内宅里头的事见得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宠妻的,并且身边一个妾室没有。
日子越久越是觉着,魏三爷实实在在是一个良配,比许多世家公子都强。那些高门大户里,瞧着是光鲜亮丽富贵已极,可哪家主子爷们身边不是三妻四妾。
反是他问三爷这样的的,一心极爱正妻,旁的女子正眼都不瞧一下。
故而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一心一意盼着两位主子和和睦睦。
……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令意睁着水浸光亮的眼珠慢慢说了一句。
只是当初楚令意几句话刺了人心,让魏亭烦闷不顺意,谁还没点脾气。
不可能继续送上去让人践踏自己的一片真心,魏亭就不大上赶着对人好了。
楚令意反倒露着一张可怜兮兮的难过脸蛋,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魏亭定了定心,面上不露分毫,只冷淡道:“你哭什么。”
楚令意慌忙一抹脸,片刻后羞愤开口,“哪个哭了!”
魏亭心说这没哭比哭了还抓心,让人想欺负。
默了一会儿,魏亭掀眼皮看她,而后说的话也是淡淡的,“三姑娘有意思,又是厌恶我,又和离不得,如今我择一处屋子另住,你又要哭,是何道理?”
楚令意被这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是气的。
她本来就病着,精气神不行,眼下胸口都剧烈起伏了好几回。
魏亭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生气了?还不值当。好了不说这个,我开了药方子,回头丫鬟抓药煎了吃两剂就能好,你好好休息,我回走了。”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楚令意急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心里难受鼻子一酸,这下真凄凄惨惨哭了出来。
半晌,忽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多久,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抚了抚细嫩的脸蛋,把泪珠轻轻擦掉了。
魏亭说了一句跟方才一样的话,“你哭什么?”
连语调都没什么变化。
楚令意再不能反驳说没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难受,一片乱糟糟。但是就是不想让魏亭走。
一脸的倔强,可怜又可爱。
魏亭挑眉:“你不想我走,还想我跟以前一样对你是不是?”
楚令意没说话,但她很显然是这个意思。
魏亭知她所想,但哪能还想以前一样纵容。是以他轻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那不可能。你让我跟以前一样喜欢你对你好,自己却反厌恶我。三姑娘说,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要我看,二人各自住一处,既不打扰也清静,这才好。”
楚令意见魏亭淡然然说出这些话,愈发慌了。
心高气傲的三姑娘之前从没想过道歉的事,眼下凭本能拉着魏亭,细细哭似的开口,“我不讨厌你,先前那些话是我胡言乱语,我给你道歉,是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你是我夫君,我都听你话行不行!”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不受控制从眼眶往外溢,有种娇弱名贵的花受尽风吹雨打后的凄零感。娇弱得让人想□□。
魏亭没说话,整个人看上去很平静,但手上却给楚令意擦眼泪,一下一下,十分轻柔。
楚令意哭了一会儿慢慢停下来,她见魏亭安慰她,好似还和从前一样,心中期盼魏亭还是喜欢自己的。
下一刻却听见魏亭说:“让我做夫君,你知道夫君会对你做什么吗?”
楚令意枕在软枕上,轻泣着没有说话。
她自是知道夫君会做什么的。
☆、066
魏亭也就一时拿话轻挑她,并不是真有什么想法,至少眼前是没有的。
只是他跟楚令意当中的确有很多不可忽视的矛盾。
之后他也仔细想过楚令意说的那句话,多半也是赌气之言,一时同朋友言论气性起来之眼。因一面来嫁了魏家是委屈至极,但诚然赌气,也是赌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眼下楚令意这番话和作为竟是伏了低,她本来就生病伤了身,现下说了这么多话情绪起伏又大,累得狠了,待魏亭略略应了她一声不急着走,楚令意才沉沉睡了过去。
这汤药又没吃下去,魏亭只得对丫鬟吩咐说:“药先放在炉子上煨着,睡半个时辰若是还没起来就叫醒了她,不然晚上睡不着。”
朱笔自然应下,只是看着魏亭,小心翼翼说道:“我去给三爷沏茶,三爷且稍等等。”
“不必了。”魏亭一摆手,“我还有事,要往外去。”
朱笔就有些急:“可是奶奶她……”
魏亭叹了一叹,才道:“她若醒了便告诉她我晚一点回,让她把药先吃了。”
朱笔听了这话知道他是不走了,或者两人已经好了,心下才松了松,一边送了魏亭出门。
等到了晚上,魏亭果真还是过来了。
楚令意已经吃了药,魏亭来了,她还是伏坐在软榻上。
魏亭给她把了脉,平和了很多,他心里哪不知道楚令意是自己乱用了药为的找自己来,不过也并没戳穿。
魏亭不说话,表情看着有些冷,楚令意盈着眼泪,颤声细细问:“你还生气么?”
魏亭就似笑非笑的:“你说我该生什么气?”
楚令意抿唇垂首,“我已道歉过了,我知道错了。”
两人生了这么大的嫌隙,不容易好。尽管因为楚令意的病,魏亭再次回来,照看她吃完。
故而这些时日,两人都是生撇撇的,再没像以前那样亲密。
又过了两日,侯府那边来客人说是楚令娴回了,昨日就到的,请楚令意回家说话。
楚令意正这段日子什么都不好,精神不至,心中苦闷繁乱。好不容易有了件喜事,立马就答应了。
当日魏亭回来,楚令意跟他说了一声,魏亭并不干涉。
翌日楚令意就坐着马车,领着两个丫鬟去庆阳侯府。
楚令意许久未见楚令娴,心中不免想念,见面就之后,姐妹一处细细说了话。
楚令娴捞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在蜀中观住着,反是养得更内敛出尘了。
楚令娴却看出楚令意脸色不算好,于是细细问了,楚令意撑不住,就把自己说错了话,魏亭有了龃龉的事都告诉了楚令娴。
楚令娴知道后,点着楚令意的额头,把人训斥了一顿,拧眉说:“你以前也知规矩,处处拔尖,怎么嫁了人反倒不及了?我若不知道他还不便说你,但我也是认识了他,是十分知礼的人,多人不及矣。你如何要去刺人?”
楚令意想说点什么,但喉头哽哽,没处作答。又因理亏,气势就先弱了,只的任由楚令娴骂了一顿。
楚令意因而说道,“我已经认了错了……”
楚令娴才摸了摸她头发,“知错能改,犹还未晚。以后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067
从楚家回来,被长姐说教了一顿,楚令意依旧心烦意乱,她心里的想法感受自己都有点辨别不明白了。
魏亭不该捧着自己吗,他不该对自己好吗,他不该迁就自己吗?怎么就到了现眼下这个地步?
楚令意不禁想,是自己做得过得让人冷了心了,所以他也不愿意在来迁就,不愿温和以待了?
楚令意一个人坐在马车上,车子行于闹市,车轮转着圈慢慢压匝在路上,发出闷闷的嘎吱声,绵密而悠长。
市井喧闹而快活,车里的姑娘心里却一阵阵的冷,越想得深了越揪着疼。
手中的帕子被纤细的指尖捏的皱成一团。
忽而,楚令意的眸中凝了一层浅深雾气,她眼睛似在看某个地方,实则眼神涣散。
“不如就这样了……我从前与他相处是也并非很亲热,他与我想来不过秉持着礼仪。是了。我也昏了头了,怎么又来作贱自己身体来辖制他,这回他要怎么看待我了,怕也真是会厌了我吧。”楚令意突然一番低低沉沉的呢喃自语。
这一段话说完眼中泪珠一下子滑落下来,滴落在放在身前的手背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她自己慢慢擦干净了。
楚令意到了家,几个丫鬟轮番伺候,楚家那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楚令意不理会,一概由嬷嬷处理,她只吩咐朱笔一句:“姐姐从巴蜀给我带了东西过来的,还有观主送的,这两样你仔细着给我拿过来。”
朱笔细声应了,去马车上拿了东西,妥妥贴打理好。
楚令娴的礼是一幅画,楚令意打开看到的第一眼,手都忍不住颤了几下,神情更是万分隐忍。
那画不是别的,正是楚令意几年前同人比试时的输掉的那幅画。
一副蝶戏牡丹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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