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多了偶尔会有人调笑几句,但那两人只低着头脸色绯红,更惹人欺负。
魏亭看了几眼,刚好小二过来添茶水,因魏亭给他不少赏钱,他就放低了声音提醒了道:
“公子莫被这二人骗了,她们可不是什么良家子,乃是暗巷私门里头养的外人跟前叫女儿其实就是私妓的。在客栈卖唱得的钱一半儿给我们掌柜,咱们客栈在城门不远处的大街上,来的客人多是外地人,她们一早瞄准了,您可千万不要上当。”
魏亭给了一个角银赏他,笑说:“行了,你去忙吧。”小二谢过,挠挠头走了。
魏亭对别人以什么手段行当谋生不置可否,这社会对女性本就不太友好,他无意站在高处批判或指手画脚的人,更没有救风尘的心思。
是故等那弹乐器的女子走到他年前时,魏亭随手给了一块小银。
却那女子自小看男人长大,端是个眼睛毒的,更不说魏亭本就穿得玉袍锦衣,面相生的温润俊美,叫女子看得面颊绯红,十分招人眼。
五十柔柔媚媚说了一声,“谢公子赏。”
魏亭并不看她,女子流连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她腰间掉下一方粉色的帕子,正好落在魏亭旁边那条长凳子上。
魏亭:“……”
这其实就是这些女子的手段,她们深谙男人心性,知道有些人在人前不会表现出来,落下手帕,上头绣有一行小字,若真起了心思,之后必定会寻过去。
好巧不巧,这一幕就被二楼,刚出房门,倚在围栏边的楚令意看了个正着。
一张小脸瞬间变得冷若冰霜。
☆、044
楚令娴一出来,见她三妹妹脸色似有不对,气呼呼的女王,款款走过去,看着她道:“怎么站这里?”
顺着楚令意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魏亭是在下面用饭。
楚令娴以为又楚令意犯小性,招着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神色不赞同:“不准下去。”
楚令意一滞,想反驳几句,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解释。
楚令娴又担心她饿肚子,一边说:“我让人去拿吃食了,过来屋子里等。”
楚令意哼声嗤道:“这地方,哪来的什么好吃的。”
楚令娴睨她一眼,“怎么又使小性子了,出门在外,不可多生事端。”
楚令意双手捏着帕子在身前,人局在门上,挑着嘴角冷笑,“大姐姐这话不该对我说,生事的可不是我。”
“谁一大早得罪你了?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楚令娴很是诧异。
楚令意心里烦闷,把脸偏向一边,“谁得罪我,我自己不痛快行不行。”
楚令娴知她就这样的拧拗脾性,最爱作弄,就没理她了。
丫鬟摆好了桌子,楚令娴看了一眼,特特说:“过来吃,不许挑食。”
楚令意又不能真的绝食,冷着脸到饭桌旁边坐下。
她生的好,生气冷脸也是漂亮,楚令娴亲自给她添了热汤,素饺,看着她吃下了。
一边分心同她说话,“再走个三五日就到了青州,你爱吃的一道糖心奶糕点心,就是那地方的特产,咱们家位点心做得极好师傅就是青州人,等到了那儿,你要愿意,咱们就多留两天,不急赶路,可好。”
楚令意抿抿唇,“姐姐怎的这般好说话了?从前最爱说我的规矩,现下倒都依着我来了,我可不敢逾矩。”
这话说得旁边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徽墨好歹忍住了,但还是眉眼弯弯,说:“姑娘,大姑娘哪一次不是依着你的。”
楚令意哼了一声,用心吃饭去了。
心里却想还着魏亭方才在下面跟个陌生女子说话调笑的事,那女子还把手绢都扔在魏亭面前。
不知羞耻的很!
“果真就是内里的坏胚子,装不了好人!”楚令意咬着后槽牙狠狠道,骂的自是魏亭。
吃过早饭,众人继续赶路,出了杨县。
趁着太阳没那么大,不是最热的时候,马车速度加快了些。
楚令意原又要跟楚令娴同座一辆马车,却不妨楚令娴直接打发她。
“且瞧你摆的这副模样,快些自己去一边待着,莫要来闹我,我不稀得看你。”
楚令意气性颇大,听了话甩着袖子转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书也不看,点心也不吃。
临纸把她常把玩的玩件儿拿过去,只见楚令意直直盯着那东西,然后突然发作,扬手起,将玩件儿狠狠忘地上一摔!
“砰垌”一声响,碎了。
虽然车地都铺了地毯,但玉件细碎怎经得住摔,一下子就碎成了几瓣。
临纸心下一噔,知道主子是真的发了脾气。
登时小心翼翼跪坐在一旁,不敢出大声。
楚令意内火越来越大,摔了东西之后脸色也没见好转消气,反而越发沉沉。
车厢里十分安静,半晌,她一挥手:“你出去吧,让我一个送呆会儿。”
临纸说是,连忙退下马车。
去了旁边一辆,在车辕上坐着。
魏亭骑马一直走在楚令意的马车前面,听到了些动静,拉着缰绳折回来,就见临纸从车内下来,一脸恼丧。
就问:“你家姑娘怎么了?”
临纸摇了摇头,嗫喏说:“不知是不是昨日没睡好,在那儿跟自己发脾气,说先不用我们伺候了。”
魏亭一听就下了马,让人把他的马牵走,自己转头上了车内。
竹帘一手被撩开,人进去了。
一个身形过来,倒让楚令意猝不及防地愣了下,回神后立即道:“你上来做什么。”
魏亭看着她,又瞥见碎在地上的碎玉。
显而易见,这位主儿又闹不痛快了。
魏亭把碎玉捡起来扔在茶几上,问她:“不高兴了?谁招你了?”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真是没睡好起来就这样了?
魏亭不信。
“哪里不痛快你说出来,这且还是行车路上,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出来做什么的,闹得这样不怕外面人知道了笑话你?”
楚令意嗤嘲看着魏亭,讥诮:“别人为什么要笑话我,做那样让人不耻事的人是你!”
魏亭一愣:“我做了什么让人不耻的事,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脑子一闪,突然想到什么。
楚令意眼睛里簇着两团火,一寸不让:“不用谁来告诉我,我自己亲眼瞧见的,你同那卖唱女子嬉笑说话,你给了她银子,她还把贴身帕子丢给你,是也不是?”
大约是说出来更怒了,楚令意手里的手绢捏成一团,就往魏亭那边扔。
手帕轻飘飘,自然砸不到人。
魏亭心下一叹,果然是这个事。
这火是冲自己来的。
心说这次算是知道,为什么事情经过多人传播后,会偏离轨道变得十分离谱的因了。
一件简单的事,楚令意都能把真相歪曲成另一个样子,若再多一个人来传,结果真不敢想象。
眼见这人把自己气得发抖,还是因为一见莫须有的事——
遂魏亭靠近坐过去楚令意旁边,把她压住。
在她耳旁道:
“嘘——”
“安静一点,我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只看见我给人家赏钱,怎么没看见当时在楼下的客人都给了,那女子在客栈你卖艺,我不给钱说不过去此其一。其二,我与那女人素不相识,从头至尾未对她说过一句话,哪来的嬉笑打骂。其三,那人扔下帕子,却与我何干,我一眼也未多看。”
“三姑娘若不信不如我们再调转车头回去看看,看我是不是对那东西视而不见的?”
魏亭一字不顿飞快解释一通。
好半天楚令意都没出声,似乎在像判断魏亭说的是真是假。
旦见魏亭一手抱紧自己的腰,从上略低头打量自己,俊美的面相,神情坦荡自然。
楚令意忽然心一慌,旋即脱口而出,“狡辩!”
她伸手要打魏亭的脸,却被魏亭轻而易举捉住。
“三姑娘,你是对自己的容貌不信心么,为何会认为我能看上其他人?”魏亭眼神深沉,定定看着楚令意。
楚令意脸上升起一股热度,不知是羞是臊,想到要叫魏亭看了笑话,挣扎着抬腿去踢人。
还真把魏亭踢得闷哼一声。
然而下一秒——
魏亭压过去,直接吻住了楚令意的唇。
皮肉贴着皮肉的温暖触觉,就像吃了棉花糖,慢慢融化,浸入。
柔软,芬芳。
从微张的唇缝而进,轻轻扫过贝齿纠缠。
一时间,马车厢内只听见清晰的交错的呼吸声,一道深沉绵长,一道急促断续。
半晌,楚令意都回不过神来,那种带着强势的缠绵令她抵挡不住,只能备受欺负。有湿热的气息从自己脖颈处,她下意识发抖。
因为挨着太近,鼻腔里浸了一股药香味,避不可避,直至被楚令意完全吸进胃里。
冷幽掺合着苦味的药香,十分独特。
楚令意十根纤纤素手,掐在魏亭的腰上,手背隐隐可见细弱的淡青色血管,以及苍白的指尖。
其实是很短的时间。
过后,魏亭抬起来头,缓缓说:“你要再不乖,外面人都听见了。”
徽墨见魏亭又从马车出来,迟疑了下问:“这会儿天热,三爷怎么不在里头坐?”
魏亭表情淡淡,没说话。
徽墨误会了,连忙说:“是奶奶还没消气吗,我进去伺候主子。”
“站住。”魏亭及时把人拦住,“让她自己静一会儿,莫进去,不然更难哄了。”
徽墨信以为真,登时止住了动作,道了声是,然后就坐在车辕边。
这番过后,接下来几日,楚令意再没做作什么幺蛾子。
安安静静同楚令娴做一辆马车上,两人下下棋,看看书,说说话。
除了闷热让人心燥有些心绪不宁外,其他倒没什么别的问题。
魏亭给的防暑丸效果十分不错,或稍微有些热得头昏,送一丸服下,半个时辰就能缓解。
转眼五日过去,一行人抵达了青州。
青州不比之前路过的几个小县城,物资匮乏。
一州之城,地大人多,热闹非凡。
进城后,人来车往,坊市喧闹,旁边两侧酒楼茶馆林立。
侍卫一部分人去找地方暂住安顿,魏亭这边几辆马车不紧不慢走着。
因楚令娴说完在这里留几日,他们便不准备住客栈,直接去租下了一座私宅。
侍卫来报,让几人先去安顿放好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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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那次马车上的事过去之后,楚令意就不怎么跟魏亭说话了。
不知在想什么。
但因她惯常就易喜易怒,性情多变,丫鬟没觉得不妥。
楚令意这人,一向是,真生谁的气,定是要闹腾得不休不止,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需得让得罪她的人崩溃才解气。
眼下不声不响,若说她没生气,但对着魏亭时又肃着一张脸,冷冷淡淡,话也不跟人说一句,爱冷着人。
只有楚令娴若有所觉。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楚令娴冷眼瞧着两人相处。
知他两人不睦,因多在楚令意。
魏亭真心不像个小门小户家出身,自身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为人处事周到妥帖。
待楚令意极是包容,楚令娴细细想了想,魏亭的表现她十分熟悉。
楚令娴十分了解楚令意,知她的性子。某些地方,执拗非常。
楚令意身为侯府闺秀,显见的有着与之匹配贵女的脾性,神态不自知高高在上,从来冷睨旁人,惯是争强好胜,不肯让步。
这是楚令意的天性,股子里带来,就是人们常说的本性。
古话就说本性难移。
早先几年,楚令娴还时常教导楚令意,令她不可喜怒形色,待人应当更宽和,而非计较。教训她嫉恶如仇。
是之后,周家外祖的一番话,才令楚令娴醍醐灌顶。
当时周老太爷对她说:“脾性生而固之,只要非作奸犯科之辈,何须要以自己的准则要求责令改之,否则岂非强人所难?”
当是时,楚令娴震惊异常。
周夫人也说:“你从小就容仁,万事不用我多教便能很快领悟,透彻聪颖得罕见。都知庆阳侯府大姑娘好,然这却不是我教的,各人有各人造化,我只教你们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而今,你和你妹妹依旧截然两种不同性格。”
楚令娴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是啊,这世间只有一个楚令娴,也只有一个楚令意,她怎么能去强行改变别人,以自身的准则要求别人。
那之后,楚令意再不觉楚令意偏执执拧爱作翘耍赖有甚错处,只要不在原则没犯错,她都不言。
是以,府里大家都知道,大姑娘纵容三姑娘。
周夫人管后院之事都是大面上的。
几位姑娘们的院子是大姑娘管着。
老侯爷和老太太都没说大姑娘一句不好的地方,只有夸的。
两府姑娘性格各有各的不同,在大姑娘跟前却都老老实实,受她管教。
楚令意是庶出,却没下人可不敢因这个怠慢,你叫三姑娘生气,这位姑奶奶一旦闹起来,是说发作就发作。
只要不出大问题,周夫人多数时候不闻不问。
找大姑娘,大姑娘菩萨心肠,极好的规矩,但她偏疼人啊。
是故庆阳侯府内院奴仆几乎心里都知,三姑娘不能得罪,那比嫡出还像嫡出!
看看别人府里骄纵肆意的哪个不是太太生的,庶出的就算养在正院,那也是低眉顺眼,给嫡出的作陪衬。
楚令娴在魏亭身上看到一股劲,一瞬间明白过来,是了,是对方待楚令意的方式几乎同自己如出一辙。
屋子里,两人坐在小塌上。
楚令娴看着正在玩九连环的楚令意。
心说,楚令意对富贵权势生来有追求。
她同魏亭之间,恐还有得磨。
“姐姐叹什么气。”楚令意抬头,过了会儿,把九连环扔了过去,“喏,给你解。”
楚令娴把九连环摸过来,看了一眼,慢慢说:“这是你十二岁生辰时母亲送你的,把玩了五年,日日都要摸,怎么不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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