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熙宁从来都有特权,随意进出这件覆满着龙气的屋子,熙宁留清商在屋外,自己取了衣服去给裕慈搭上,才走近他便醒了。
裕慈眼睛还是红的,看见是熙宁,原本紧绷的身体得到了放松,说道:“是姑姑来了,突然又来了这些事,姑姑可不要怪朕没有守在您身边。”
“国事为重,侄侄……您是百姓的……指望,自然……要做这些事的,至于本宫,如今不是好好的在您的面前吗?本宫刚刚……去看过母后……身体似乎是好了许多……”
裕慈的脸色突然黯下,说道:“姑姑是先去看了皇祖母再来看朕的吗?”
熙宁还未觉出这话中含义,却看到有人已经身穿麻衣跪在殿前。
“太皇太后——驾崩。”
熙宁还未站起,又晕过去。
鞭子打在石板上,回声传遍皇城。
☆、胡话
京城上下一片缟素。
谥号懿章,与真宗合葬南山皇陵,神主享于太庙。
熙宁茶饭不思,跪在长福宫中已有三日,实在无法坚持时便扶去休息,可每每还未睡上一小会儿便又从噩梦中惊醒,即便是太后走之后也依旧跪在原地,生前无法尽孝,如今再怎样也无法弥补。
原来那时竟然是回光返照。
熙宁身上披着重孝,身体只像一片白纸一般摇摇欲坠,脸色苍白,谁来劝说都不听。
“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去休息,算我求你。”赵临川跪在熙宁的身边,“你的悲痛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不然皇姑姑怎么能放心的走。”
熙宁抬头,才发现面前是赵临川,还未说出一句话,便开始猛烈地咳嗽,到最后竟然有零星的血迹落在了地上,衣服上被溅了血,白衣红雪,很是扎眼。
眼瞧着熙宁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赵临川赶紧将人抱起,往熙宁原来的宫殿中跑去,在路上遇到了皇上,裕慈二话未说摆驾熙宁宫中,宣御医来看,若有差错……
裕慈不敢往下想。
“公主殿下只是积劳成疾,忧思过度,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好,陛下无需担心。”御医颤颤巍巍地说着,赶紧退下。
熙宁醒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一句。
“姑姑,您醒了!”裕慈走到了熙宁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朕真的好怕,若您和皇祖母一块去了,朕也不——”
熙宁奋力伸手拉住了裕慈的衣袖,说道:“不要说这些,永远都不要说。”
“好,朕听你的,你快喝药,快些喝药!”
熙宁本以为那药该死极苦的,可现今喝来竟觉得一点也不苦,也看不得那一勺一勺的喂法,端起碗来一口饮尽,接着就要下床再去长福宫中。
“姑姑,求您别去了,休息一会儿吧。”
熙宁看着裕慈,终于还是屈服。
这个夏天,冷的如同腊月三九天,天寒地冻。
宫室之中,有一位华服男子坐在小几边上,几上是几沓厚厚的文书,已经将他追回奉为太上皇软禁宫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自己来做。
宋衍揉了揉眉头,多年的勤俭嗜静让他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灯快灭了,便自己起身去点灯,总在那跳动的火苗中看见她的影子。
她一定很伤心。
可是宋衍还不知道要怎样和她说明,才听说齐国国丧,想必她该是把自己恨死了。
宋衍无奈地笑了笑,对着灯火说道,“进来吧。”
一名暗卫从门口走近殿中,单膝跪下,说道:“陛下让臣去寻的担心,臣都寻到了,还请您过目。”
宋衍接过,脸上风云全部消匿在黑暗之中。
“姑姑就在这儿住着吧,宫中什么都有,又何必再去外头呢,只看你身子这般虚弱,要侄侄怎么放心呢?”裕慈端着药碗,看着正坐在秋千上的熙宁。
熙宁笑着说道:“不在宫里住了,处处行事都不方便,哪来像我这般的人还住在宫里的?”
“那您要去您和宋相的府邸中吗?”
熙宁一时语塞,看着裕慈的眼睛,又急忙躲闪,说道:“回原来那座,等他回来之后再说吧。”
“能不能留在宫里呢?”
熙宁不知道裕慈哪来的这般执念,问道:“皇上为何这般执着,本宫留在宫中也是,不留着也并没有跑呀,总得了空会来寻你的,如今国事如此繁重,你时时流连在这里置天下百姓于何处?再者说,你也是做父皇的人了,怎么不去多陪陪瑞儿?听贵妃所言,您似乎并不与他多亲厚?”
裕慈被熙宁骂过,面上却不显气愤,反而问道:“姑姑您是觉得朕该多去那边坐坐吗?您是在赶朕走吗?”
熙宁颇无语,说道:“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本宫也从未……赶你走过。”
熙宁停顿,裕慈抱住了熙宁,说道:“如今皇祖母走了,您都不愿意正眼瞧一眼朕吗?”
“什么意思?”
“姑姑,您还看不出来吗?朕心悦您,想要您永远陪在朕的身边,朕再也不允许您离开朕一步,如今皇祖母崩了,便没有人可以拦住朕。”
“你在说什么胡话。”熙宁推了推裕慈,忽地又想起来了那日的小太监。
“朕从来没有说过胡话,当年只有您陪在我的身边,也只有您一个人挡在了刀剑面前护住了朕,朕怎么可能说胡话!”说罢,裕慈站起来甚至想要去吻熙宁。
熙宁退无可退,下意识地抬手扇了裕慈一耳光,这般清脆的一响,两个人都惊了。
“姑姑不是故意的。”熙宁呆呆地看着裕慈。
裕慈笑了笑,捏住了熙宁的手,说道:“媛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朕不会还手。”
熙宁觉得面前的裕慈十分可怕,被强制放在他脸上的手感受不到温度。
“你走,本宫当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它就是发生了,朕要你永远都是我的,朕喜欢你,可你却喜欢上了别人,朕想着,那就让他死好了,可是朕怕你伤心,朕就想着随便塞给他一个女子,这般姑姑可是公主怎能甘为庶妻,后来朕才发现了妙用,若你嫁给他了,然后朕将他调走,这样你就还是干净的,而且死心塌地呀!”
“只要你干干净净的,一切就都还有余地,毕竟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的牵连。”
熙宁觉得想要呕吐,身体止不住发抖,说道:“你放开我,我不想伤了你。”
谁知道,裕慈竟然像疯了一般说道:“朕得到了父皇没有得到的人!你知道吗,你的身子里留着和朕不一样的血,朕不怕,就算你一辈子都让朕贴近你,朕也不怕!”
“你什么意思?”
“当年朕就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失踪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皇祖母捣的鬼,她和她的兄长斯通生下了你,是吧!皇祖父是知道的,他设计发兵北元除去了您的亲生父亲,他们就是知道这一难他们逃不过了,才做出一个你失踪了的假象,让那竖子带着你去外头玩了一遭!”
“你胡说!”
“朕说过了,朕从来就没有胡说,若不是在父皇的书房外听到这些,我怎会这样笃定?”裕慈捏紧了熙宁的手,说道:“你以为当年那场战役为什么你能回来而其他人不能?因为朕的父皇也心悦你呀,可是他怎么样?他不敢!好歹也是一个母亲,他怕了!他怕你死,也怕你活着!”
熙宁猛然惊醒,颤颤巍巍地问道:“太后是你干的?”
“是呀!皇祖父可是皇上,留她活到今天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朕让他和皇祖父陪葬已经很好了。”裕慈笑了笑,说道:“至于你,可以留下来赎罪,你可以永远都是朕的姑姑,大齐的公主,百年之后,还可以进皇陵,和朕一起。”
熙宁看着面前的裕慈,突然觉得这个消息来得也不算突然,好像这件事就应该在这时候发生的一般,激动过后便没有什么情绪了,真的累了。
熙宁甩开了裕慈的手,将头上的簪子都摘了下来,笑着说道:“留我一个体面吧。”
“放过我吧。”
“我自问没做过什么错事,若是有,那便是没有护住我千千万万的兵,没有替百姓把她们的丈夫、父亲带回来,现在老天爷来罚我了,我也认了。”熙宁跪在了裕慈的面前,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放我走吧。”
熙宁离开皇宫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路上,宋澜安抱着瑞儿来送她,熙宁走过去,跪下,问道:“贵妃娘娘很早就知道了吗?”
“媛媛,你不要这样。”宋澜安将她扶起,说道:“我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的,我过得也不容易啊!你知道的,他要我,我能怎么办?他要杀乾敏,我又能怎么办?”
熙宁突然懂了,从小就有人说她与自己肖似,再去想乾敏和自己说过的种种话语,熙宁笑了,他早就知道了。想要告诉她乾敏并没有死,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忽然肚子中一阵翻滚,熙宁冲到了墙角,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只觉的肝肠寸断,头一瞥,看见长巷的那边站着裕慈。
“所以说你那夫人其实并不是公主咯,那你还不快去把他追回来?若是这个秘密让别人发现了,她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宋晖把玩着手上的玉器,看着宋衍坐在自己的面前。
宋衍允准他还像以前那般和自己说话,他们的家族帮了自己太多。
宋衍回应道:“若不是亲生的血脉的话那皇帝怎会还容她长大,怕是私情是真,可是就连太后本人都弄错了。”
“那你准备——”
熙宁卧在房中,只听到有人求见,再看却是宋衍的母亲,如今已经是半瞎不瞎了。宋衍还能将自己的母亲留在这里,也算是狠毒心肠,也不愧他能将自己骗得团团转。
“殿下——”
熙宁笑了笑,看着这般大的老人就容易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心软了许多,又同情她,才说道:“还像原来那般叫吧。”
“殿下,老身要走了。”
“去哪儿?”
“楚国。”
“那很好,本想寻着机会再去看望您的,怕是之后都不能再见面了。”
“殿下,当年老身带着他逃回了家中,族中人也不待见他,只让他一个人住在山下的小屋里,老身只能偷偷下山去看看他,也从来都教导他不要入朝不要参与这些纷争,只在乡下好好地安身就好,一辈子这样过去就好,可谁知道他会去参加考试,老身知道那些年苦了他——”
“这孩子倔,从小便不爱说话,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老身过来也不是求您原谅他,只想和您说,他当真是喜欢你的,只是不知道——”
“够了,别再说了。”
“殿下——”
“您先去吧,若他问起我来您便说我已经没了就好,喜欢不喜欢的,也就这样了吧,我对他已经没有一丝情分了。”
送走了她,熙宁望了望天,四四方方的窗口,四四方方的天。
手抚上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将抓来的滑胎的药倒出了窗口。
总要有个人和自己作伴。
作者有话要说:宋衍:看出来了,我会追妻追的很惨。
☆、娃娃
城郊山腰上。
一个梳着童子髻的小男孩在趴在石头上玩水,约莫着看,不过三岁,且看那只白白嫩嫩的小肥手在水里荡来荡去,手腕上用红绳系着一个金铃铛,红绳沾了水,变成了暗红色。
“小崽子,屁股痒痒了不是?”
小娃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人整个的捞起来,刚要喊救命,就看清了对方的脸,抱起赵临川的脑袋就开始撒娇,“舅舅真俊美,舅舅大人有大量。”
赵临川被这么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夸,魂都找不到了,还是对着小娃娃的屁股一拍,说道:“要你娘亲知道你来玩水了她非发威打你不成。”
小娃娃吃痛,说道:“舅舅救我小命!”
“你!”赵临川哭笑不得,这个德行和熙宁一模一样,还好是个男孩,万一是个女孩子指不定闹翻了天。
赵临川带着小娃娃上了山,至今还没有名字,就连姓氏也未定下,胡乱猫儿狗儿的叫着。
熙宁已经搬到南山上已有三年,每日晨起颂经,一天下来抄写的经书送去山上陵墓,好似和尘世都断开了来往,只有事下山去买些用物,再就是赵临川时不时来看看她。
那小娃娃一进了院子就从赵临川的怀里跳了下来,说道:“娘亲说了,我自己长脚了,不能让别人抱着走。”
赵临川笑了半天,如今就来熙宁面前装无辜,方才那么多山路也没看他脚底沾了一丝灰。
熙宁听到了门外的声响,放下了手上的毛笔,过来接赵临川进屋来,屋内简陋,熙宁笑着说道:“谅你也喝不惯这里的茶,就不给你筛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客气?”赵临川跑去桌子边上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几口下肚之后又给小娃娃倒了一点。
赵临川看着熙宁桌前散铺开的佛经,心里一阵凄凉,到如今她伤心了也不哭也不闹,一个人跑上了山,清商哭着求着要跟着都被她拒绝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寻了个姑子来把孩子生下来了。
她以前可从不信这些。
熙宁沉默地看着赵临川,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赵临川眼眶突然湿润,说道:“那时候呀,你分明还不会说话便绕着宫殿跑来跑去,跌倒了也不哭不闹,总叫那时的我逞不了能扶你起来。亭亭之时,别家的女儿早练成了一副好绣工,为自己裁红锦量嫁衣,你却扛上了刀和枪。”
“那年你风风火火地跑了,到最后只发现你倒在了血泊里。之后只好仗着自己是男儿身多少可以替你挡下点血雨,做你的牵马童子,只怕是颠着你。我只想把你捧在手里,你也总是对我很好,而我那样傻,总以为你就是我的了。”
“可是到如今看到你为着另一个男人这样痛苦,我既然不能扶你起来,也不能再牵你的马,也晓得我做的再多都再也不能哄你开心了。我只当我做了一场梦好。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怎得到底你都有了小孩子啦!”
小娃娃听不懂两个人之间在说什么,一边抄经书一边抬起头来偷瞄两个人,什么你的我的,什么男人女人的,他全然不知道。
熙宁笑了笑,说道:“都过去了,如今我也不好好地在这儿吗?”
赵临川抹了抹脸,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可送他去学蒙了?”
“我自教着他呢。”
“你可真教的好?”赵临川哼哼,说道:“你可别把他教成和你一般的见着书就想睡觉的人。”
“那也还没一个名字呢,怎得好送去学?”熙宁继续说道:“让你教你干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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