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需要给钱安带的东西收拾好，装进箱子，然后就抬脚往柳立成家去了。男人们去了族老处自然是有事儿商量，但柳明月不想去掺和，还是去牛兰芳那儿坐会儿，顺带等等钱安，更为合适些。

虽然今年年景不好，可牛兰芳的“生意”也没拉下，这个致力于给整个柳家村提供便利的售卖点的确是倔强的生存下来了。

自从柳明月嫁了钱安之后更是稳当了，毕竟他是供销社的主任，这点点小便利还是能够提供的。也因此，大家往镇上跑的次数就少了，索性老陈头就当个跑腿，每日去一趟。

柳明月到的时候，屋里头可不仅仅是牛兰芳一个人。她从她娘家拿了不少的毛线回来，这会儿正带着大家织毛衣呢。今年天气不好，粮食紧缺，半山腰的牛家村可不得积极准备，徐志明很果断地将部分羊毛线出售给附近的人，只接受粮食换。

这不，大家都趁着这个机会换了一些，给家里人织件毛衣。

“你怎么来了！”牛兰芳见了她还是挺惊喜的，拉着她坐下来，“我还想着等周末的时候跟着陈叔去看看你，都快六个月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瘦。”她倒是没说要送粮食之类的话，毕竟她对柳明月的本事还是有点数的。

边上的几个妇人自然是都接着搭话，就养胎这件事各抒己见。钱安没有女性长辈，柳明月的娘更是已经去世多年，唯一的姑姑还在早前闹掰了，她怀胎后，跟她相熟的人家，尤其是女人们都上心得很。

像牛兰芳，恨不得将自己满腹的关于养育孩子的事儿都倒进柳明月的脑子里。

“那就这么娇气了，不胖才好，我就怕孩子养太大了，生的时候受罪。”她也许久未曾跟村里头的人打交道了，说着话，仿佛回到了从前。

这些日子她虽常回来，可跟村里头的人见面也不过打声招呼，所有关于其他人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罢了。而牛兰芳的儿子也在镇上上高中，偶尔还会跟着陈梓旻回家吃饭，常来常往，自然比其他人更亲厚些。

当然，以往她们一直都处得比较好。柳明月不见外地跟她们说起外头的情况，尤其是最近粮食供应有些紧张的消息，“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多攒着些。咱们这一片虽说是靠山吃山，地里的粮食出产也算跟得上，可外头日子不好过了，大环境影响还是很严重的。”

其实大家都有所察觉的，尤其是村里头好些在镇上工作的，小道消息就从来都没停下来过。即使最近报纸上都还是歌功颂德，但暗地里什么情况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是啊，要真是日子难过了，那难民不得到处流窜，到时候可真的是麻烦。”从前也曾经听村里头的老人们提起过，兵荒马乱的日子她们也稍稍有那么一点印象，怎么会不害怕。“这一季的粮食还不定能出来呢，日子可怎么过啊。”

要知道，村里头如今就靠着山上的一条小河过活，眼看着久未下雨，水位日趋下降，大家都是很焦心的。

“好在村里头还有几口深井，两匹马也算是强健，到底还是多亏了你。”牛兰芳给柳明月揽功劳，拉着她的手感叹道：“这田地的出息重要，人当然也重要。若是真的没了水，谁还管那地里头的出息。”

先保证饮用水，才能保证粮食。村里头各家各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积攒的，熬一熬，也能将今年艰难地过下去。若真的粮食欠收，那国家也会下发救济粮，报纸上可都说了，国家储备粮食充足呢。

柳明月没搭话茬，转移到孩子身上。牛兰芳见状，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帮着她引导大家的话题。

☆、六十二章

等钱安商量完回来接她,她已经跟牛兰芳偷偷透底，说过了镇上的各种情况。接下来的日子她安稳地在镇上待着，每日除了给陈梓淳做饭洗衣,辅导功课，偶尔还会去孩子的学校看看他们,生怕他们因为粮食问题克扣了自己。

今天送汤，每天送点心,总能找到借口去看一看。这样频繁地外出，也叫她了解到目前银柳镇的情况。

她住在供销社的家属楼里，附近的人都是相对来说富裕一些的家庭出身,自然不至于缺衣少吃。可阿香来时说过,厂里头的订单少了很多，因为原料供应不足，厂长愁得头发都掉了许多。

柳明月知道还会持续不短的时间,而且他们这一带本就属于粮食比较丰富的产地,根本不可能将救济粮留给他们。那么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全靠他们自己了。

前几日钱安在村里跟族老们说了什么，回来后都跟她坦白了。老陈头是支持柳立成将田地里的稻苗都换成红薯，当然,不是全部换。除了靠近水源以及灌溉方便的地方之外,剩余的都应该换,每家每户的自留地也可以种上。甚至，村里的墙角旮旯都可以利用上。

毕竟红薯除了产量大之外，还能当菜。山上的产出也不少，适当组织大家上山采摘野菜回来晒干，真到了粮绝的时候,这可都是能救命的。

按着钱安的说法，此时再去外头采购粮食已经是不实际的念想，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族老们又哪里不清楚呢，他们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请钱安和老陈头过去不过是再确定一番罢了。他们将自己制定的计划完善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够帮着村里头的人度过这次难关。

为着这事儿，老陈头这几日都没来镇上，帮着柳立成拜访村里头的刺头，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不同，总得因人而异地安抚。要知道，即使柳家村大部分都是同族之人，也不都是同心协力的，少不得看管着。

柳立成的魄力还是不错，他都跟老陈头商量好了，接下来要从储备粮食里拿出来一些，调动村里头的身体强健的男人组成巡逻队，以防万一。

乱世用重典，如今虽不至于到了那样的境地，可也要防着有人用错了心思。预防措施先做起来，也算是杜绝了隐患，维护住了柳家村的和平。

与柳明月切实相关的除了陈家和钱安之外，还有已经嫁人的阿香以及秦嫂。她也时常会托人去看看，送些东西，叫人知道两人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不至于被欺负了去。阿香还好，就在村里，老陈头也照顾得到，秦嫂的情况，还是得分些心思出来时常想着。

也正是因为明白接下来可能会有事儿，柳明月托人让小祥到家里去了一趟，跟他好生嘱咐了一番。让刘婷婷考虑着将她娘和妹妹接到家里去，好歹有人照应着些。每日上班也跟着村里头的孩子结伴儿，不至于落了空出岔子。

她就是不说，刘婷婷也考虑过了。

这天小祥回去，简单陈述了柳明月的说辞，“你若是觉得行，我明儿就去接了岳母和小姨子她们过来。也不拘着住多久，不怕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若是怕人说闲话，岳父也一块儿来住着，日常接送你，也是可以的。”

要知道刘婷婷最小的妹妹就在邱家村的小学读书呢，来了之后，刘父接送她们姐妹俩也挺合适的。至于刘林，若是刘母来了，好歹也有人照顾了，他上班也安心些。

听了小祥的话，刘婷婷当然是乐意的，不过想到家里的存粮情况以及娘家的农活儿，她还是很懂事地说道：“接了我娘和妹妹们来就成了，这房子又不是连着的，还隔着院子呢，怕什么闲话！”再说了，先前她娘一直在家里住着也没事儿呢。

刘婷婷明白小祥是为自己考虑，但这完全是杞人忧天，村里的风气还是很好的，聚族而居，来来往往这么些人，大家的眼都明亮着呢，没那么多胡乱攀扯的小人。

她不好意思地将孩子放在床上，跟小祥坦白，“其实我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咱们这儿倒还好，村长稳得住，可我娘家那儿就不行了，爹一个男人不怕什么，可妹妹们还小呢，我……”

可接过来也好，只是接过来了，家里的负担可不小。即使母亲和妹妹过来肯定会带着口粮来，其他东西却未必，总归是一笔开销。

“这有什么，家里不缺这些，你且放宽心吧。”小祥根本就不在意，“接下来我可能还是要出差的，接了岳母她们过来陪着你，我也安心些。左右如今天气这样，田里的活儿多且累人，岳母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在家养着更好些。”

男人们都去挑水浇地了，女人们的活儿也自然不轻，这一日一日地熬下来，若是饮食跟不上，肯定得将人熬坏了。

柳家村有两匹马，牛也有，好歹能顶一顶人力。再加上有一条河穿过，在老陈头来到之后，水利工程都翻修过，省了不少人力。可说起来柳家村都如此了，那刘家村就更严重了，如今走在村里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

前段时间刘母回了家去了，刘婷婷每日去学校的时候顺便将孩子送到刘家，中午刘母会带着饭和孩子去找她。晚上回家时，小祥会去接。偶尔小祥没回来，她就带着孩子在刘家住一晚。

被小祥这么一说，刘婷婷也觉得最近母亲是憔悴了许多，她感叹道：“今年肯定都难，我想着，要不在村里给大妹选一个好人家嫁过来得了。”这样的话，姐妹俩离得近些，也算是有个照应。

“成，到时候跟干爹说一声，叫他帮着留意一下。”小祥帮着收拾好孩子，抬脚就去外头给她端洗脚水去了。

看着自家男人稍稍胖了一些的背影，刘婷婷哄着孩子，心情还算不错。她觉得未来的妹婿并不需要多好的条件，只要像小祥一样有担当，家庭成员简单些就行了。在柳家村，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去，至少不至于为了粮食发愁。

等阿香休沐，带着东西到柳明月处看她的时候，她正带着陈梓澜姐妹俩做饼呢，烤的干干的一块块饼，再带一瓶肉末酱，带上几根黄瓜，吃的时候切一切卷一卷，比食堂的菜好很多。

“这倒是个好法子，学校里是不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她说着话，寻思着该给他们备着些糕点之类的到学校去。

说起来阿香对柳明月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在她说了天气会变且粮食会紧张，她非常上心。原本她跟柳泉分出来之后就是阿香当家，屯粮食又不是什么坏习惯，柳泉自然也没有阻止，眼下大家都在惆怅存粮不够的时候，她家还是很宽裕的。

柳明月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嗔怪地说道：“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家里什么都有，真不用带的。”带来了她还得收拾些给带回去，真心是麻烦。不过不可否认，每次见阿香时，她都觉得是满心的欢喜。

即使阿香嫁给了柳泉之后并不是日日都能见到，但看到她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有了自己的家，还即将有个孩子，柳明月就忍不住想要发自内心的笑。

“就这么点东西，都是能用得着的，我便给带来了。”阿香也不见外，直接上手将东西归置好，然后过去搭把手，顺便问问他们的情况，闲话一二。

她在点心厂上班，如今工作量日渐减少，大家在厂里也不过是闲着，便做半日放半日，能省不少工钱呢。即使每月的福利还有些，但待遇是大不如前了。在粮食空前紧张的这个压力下，很多人都会想别的办法。

柳泉在村里开拖拉机，如今也算是半闲着，每日都要上工去地里抬水浇水，辛苦得很。阿香便日日给他炖汤煮饭，厂里少去了许多。

她不缺钱，自然不会为了那点钱计较。

“你可小心些，凡事都不能张扬，对外也偶尔要诉诉苦才行。接下来日子还难过呢，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光鲜亮丽的，会惹麻烦的。”柳明月拉着阿香嘱咐着，生怕她不懂事儿，给柳泉惹麻烦。

村里镇上的情况都不好，老陈头在省城的朋友也反馈了外面的真实消息，大家都难。这个时候更得小心些，要知道，人到了饿极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道德底线这东西会荡然无存。

人性之恶，她上辈子是见识过了，这辈子半点儿都不想有机会体验。

“你们也是，在学校小心谨慎些。若是知道对方的性情，觉得值得帮的，搭把手也成。但是若是贸贸然发善心，农夫与蛇的故事你们也都读过的，得顾念着你们身后的一大家子。”她随口也对几个孩子说道，“反正家里有我跟你姨夫，还有陈叔，不至于少了你们的吃喝。”

说着，将饼一摞摞放进小盒子里，准备到时候给他们带去学校。

陈梓澜看着分量有些多的饼子，细数之后就会发现，大概能多三分之一出来。想到刚刚柳明月的话，她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她跟陈梓湘有着不一样的性情，可在学校交到知心好友的并不是温柔可人，看着糯糯的叫人亲近的陈梓湘，也不是醉心学习，不闻窗外事的陈梓旻，而是她。可能是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陈梓澜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所以甄别能力也不差。

她筹划着该怎么偷偷把多出来的粮食送到已经开始饿肚子的好朋友手上，在不引起她怀疑或者说嫉妒的前提下。

☆、六十三章

钱安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这一趟去的久，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是很多。货车车厢满满当当全是现在供销社缺的东西，供销社的员工们感叹钱安本事大的同时,也开始暗搓搓地盘算着该往自家添些什么东西。

他们还会有福利分发，一车货,总得有些个残次品，可不都被内部员工低价分了嘛。

这些约定俗成的事儿钱安是不管的,反正账面上能平，内部不要出现大矛盾就好。他交代了财务那边跟司机一起清点入库销账，自己提着东西往家里走去。

gu903();一走这么多天,他还真的有点想念柳明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