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一番话说出口,红牙到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确实,她们少主子长得既不像夫人也不像已逝的老爷。夫人一双李家人特有的吊梢桃花眼,十分妩媚的长相。已逝的老爷是一双狭长凤眸,薄唇高鼻,相貌清隽。无论是夫人的妩媚还是老爷的清隽贵气,少主子都没有继承到。但要说少主子不美那也是假话,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虢国夫人长女李琳琅貌美?只是少主子往日瞧着一身单薄羸弱的纤细美感,此时气质在冰雪中有了变化,到显得缥缈冷冽起来。
丸子见她不说话,眼睛又看向屋中其他丫鬟。
其他丫鬟们不明她这是何意,但也能感受到一股玄而又玄的紧绷。
丸子复又低下头去,纤细的手指搭在书页上缓慢地翻动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小雪貂儿的毛发,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惊的问话只是个错觉。
因着大雪,丸子闲来无事,命人去搜寻她脑海中那些方子上的材料。
下人们早已习惯了她一会儿一个主意,这半个月来被丸子阴晴不定的脸色折磨的问也不敢问,疑惑也不敢想的,二话不说就命人去找。不得不说,李家在金陵的影响力还是大的。听说是丸子要这些东西,哪怕觉得什么毒蛇,毒蟾.蜍,虫子的东西古怪又恶心,他们也尽力去满足这位金贵主子的要求。
丸子赖在这别庄的一个月,愣是想起了好几种蛊的方子给誊写了下来。这第一盅,出的是真言蛊。虽说这小东西虽然没在人身上试验过,但丸子就是知道她花了不到三日炼制的真言蛊炼制成功了。
原本丫鬟们以为她找这些奇奇怪该的东西是为了那只小雪貂儿。毕竟这种小畜生长在深山就吃这些蛇虫鼠蚁,结果毒蛇她确实为了小雪貂儿,虫子全养在一个盅里。每日往里头丢些古怪的药材,最后满满一盅的虫子,最后活下来就四只。
蓝湾有些害怕,总觉得这次来金陵以后,主子变得十分古怪。她们日日守在丸子身边,觉察出不同也不明白哪里导致了自家主子的这些改变。
红牙也忧心忡忡:“主子性子变成这样,夫人知晓了怕是要不高兴了。”
“我觉得这样更好,”与红牙蓝湾想的多不同,绿鄂却喜欢丸子这样的改变。曾经的主子没这样高深莫测,但脾气确实不算太好,三天两头的有内院的丫头出去挨罚。主子性子沉静下来以后,看似不好伺候,其实她们挨罚的时候变少得多,“主子心里更有成算难道还不好?”
“不是不好,是夫人定然不会高兴。”蓝湾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绿鄂,想到绿鄂是紫苏走后才被提拔上来的,就知道有些事儿她不知内情。
要说夫人跟少主子这一对母女,明明该是最亲近的母女,但总是与夫人对二姑娘不同。
自她们被调到李琳琅身边起,李玉梨斥责她们最多的并非是她们伺候主子不周,而是她们没能将少主子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她身边人。
李玉梨对这女儿是鲜少真心怜爱的。但若说不管不顾把也不会,反而有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掌控欲。她要时刻保持自己在大女儿心中绝对不动摇的第一位,且不允许大女儿的态度和感激有片刻的偏移。少主子如今这副探不清深浅的模样,叫她们如何跟夫人交代?
蓝湾的意思,红牙是最懂的。
红牙是到丸子身边的第一个丫头,比其他几个都早得多。她不仅知李玉梨对找丸子的掌控欲过了分,更觉得李玉梨就没把她当女儿看,更像在养摇钱树。但这都是她们的猜测罢了,谁也不敢当真否认主子的母女情。否则一个不小心离间了主子的母女情分,李玉梨定剥了他们的皮。
“那少主子整日折腾这些虫子啊蛇的,是否还回禀夫人?”青池犹豫,这些东西瞧着实在怕人。
绿鄂不懂他们的小心翼翼,大咧咧地道:“这有什么,青池你不是已经回禀了夫人少主子养雪团儿的事?雪团儿这小东西最喜吃这些蛇虫鼠蚁,主子搜罗这些不就是为了喂雪团儿?”
“这话说的也是,”红牙亲眼见丸子拿毒蛇喂小雪貂儿,“夫人已经准了少主养雪团儿,雪团儿每日吃什么就不必一一回禀了。”
几人商议之后,自动忽略了丸子每日躲在屋中捣鼓蛇虫鼠蚁的事儿。那边李玉梨看到来信又发了一通火。她早就写了信给那丫头,叫她抓紧了赶紧去找萧程颐。结果这死丫头一跑远就给她阳奉阴违。就知道懒得缩在屋里养宠儿,玩物丧志简直没出息!
气不过,李玉梨在屋里插着腰转悠半天,提笔又写了长长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给送去金陵。好吃好喝花大代价养了这丫头十五年,她可不希望养出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点心出来!
短短小十天的功夫,丸子一共就捣鼓出来好几种蛊。食肉蛊,秃头蛊弄出了十来只,她还捣鼓出一种比较损的蛊。这蛊专门针对色.欲熏心的色痞。
中了此蛊之人不仅毕生都不得不清心寡欲,甚至连荤食都会食不进。不是不能吃,相反,中了此蛊之人非常想吃也非常想宣泄欲望,但荤食吃进去必然作呕,尝了点油花就上吐下泻。对美色则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再想,身体上起不了反应。就是这等身体与欲望相反的感觉,颇为的阴损。丸子给它命名为损蛊。
除了损蛊,丸子还炼制了一众母子蛊,也可以唤作传音蛊。只因中了此蛊之人,只要母蛊握在丸子手中,不论他在哪里,只要丸子想找,便必然能找到此人。
一下子炼制出这么多蛊虫,丸子心情非常不错。正在她兴致勃勃想着要给谁身上试一试。就听到回廊上传来蹬蹬蹬的跑步声。
不多久,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到门边,在门外候着说有要事要见主子。
蓝湾刚好在外厅插花,正要去听听什么事儿,就听到里头传出丸子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蓝湾一愣,于是掀了帘子准了丫头进来。
那小丫头是外院伺候的。虽说丸子这段时日一人独霸了李家的红梅山庄。但这内院外院还是分得很清楚。这小丫头是头一回见到主子,才一看到窗边逆着光仿佛浑身镀了层银边的丸子,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小梅花,见过表姑娘。”
丸子抬抬手示意她起身回话。
小丫头刺溜爬起来,看了眼屋中伺候的,眉头皱起来。
“有话你就说,这屋里伺候的都是少主子的贴身丫头。”红牙被这小丫头防备的眼神弄得有几分不高兴,她们在丸子身边伺候,那是惯来被当做半个姑娘看待的。此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丸子看了眼红牙,没说什么:“说罢。”
小丫头敏锐地察觉红牙不高兴,挠了挠头发憨笑一声,才张口说起外头的事儿:“回表姑娘的话。前几日表姑娘不是吩咐下去,说要盯着那日来后山折花的贱民丫头?这不,栓子哥就跟上去盯了几日。表姑娘猜怎么着?那偷花的贱民家中竟然藏着一位相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栓子哥跟左邻右舍打听过,这位公子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那贱民家中的,似乎受了重伤……”
她说话灵动,语速极快。原本开口那几句红牙等人都没放在心上,等越听到后头她们发现主子的脸色变得越奇怪,她们收起了轻视的态度。
“栓子在哪儿?”丸子坐起身子,纤细的脖颈在光的勾勒下美得无辜,“叫他来回话。”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栓子哥就在外头候着。”
丸子于是将人叫进来又仔细地询问一遍,顺便让他仔细描绘了下青年公子的相貌。等确定了此人相貌,丸子立即吩咐人下去备马车。
红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天儿下起了冬雨,正是冷得厉害。
想张嘴说什么,见丸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识趣的闭嘴了。她如今也算是明白,少主子似乎出来这一趟突然间长大了。往日她因着夫人的体面,她的话总是能对主子的行为颇有几分约束力。如今许多话是还没开口,就被丸子一个眼神堵回去。
知拦不住,也知丸子没耐心,连忙下去准备手炉大麾以及防寒的东西。
等丸子收拾好走出红梅别庄是半个时辰之后。丸子是当真没耐心给这些仆从解释她的所作所为。虽说她往日必定会解释,但突然之间就不愿说了。只一心吩咐车夫马车赶得快些。
能摸来后山折梅花,那平民少女居住的村落当然离丸子所在的别庄不远。丸子的马车走得快,约莫两刻钟就到了少女的院子门口。
这是一栋收拾得还算不错的院落。三间茅草屋并着几间单独出来的屋舍,和一个十分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门前种了一株特别大的榕树,篱笆精巧地围了一圈。院子内外和茅草屋的屋顶都覆盖了一层纤尘不染的白雪。从篱笆开口到屋子的正门用石子铺了一条小路,上面雪被铲得干干净净。这宽阔的场景下,倒是有一股隐居在此的清净。
丸子没想到穿得那般破烂的姑娘,家里收拾得还算不错。掀开帘子看了眼,打发了栓子去叫门。
栓子这几日就在这一块儿盯着,自然清楚了这家人的动向。丸子来的这个时辰,那对母女应当都在家。果不然他才立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里头就冒出来个瘦巴巴的小姑娘:“你找谁?”
栓子友好地向她笑了笑,身后的马车十分显眼:“我家主子来此寻人。”
“寻人?”那姑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圆,仿佛要被人夺食的幼犬,警惕道,“你们找谁?找错地儿了吧,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没有你们要找到人!”
“姑娘,姑娘你先别急着否认,”栓子知道这姑娘性子颇有些辣,怕她一会儿说话不注意分寸冲撞了丸子。连忙道:“你家里三个月前救了一位公子,我们都知道了。我家主子这次前来,是专门来接那位公子回去的,也顺便感谢一下这么多日以来你对那位公子的照顾……”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瑟瑟跟只炸毛的小猫,整个人都紧绷了。
她死死瞪着含笑的栓子,目光在华丽的马车上流连。因为不识字,也认不得马车上家徽的标志。她只知道这群人来她家,三言两语就想带走她救的人。林瑟瑟眼睛咕噜噜地转着,警惕又怀疑地盯着那稍微露出一条缝的车窗。她虽说大字不识一个,却是认得萧程颐身上衣料的贵重。莫说萧程颐如今伤还没好透,带走了不利于养伤。就说她可不敢肯定来人就是萧程颐的家里人,要不是,是另一个想要对萧程颐怎么样的坏人,那她对他的帮助和救命之恩岂不是大打折扣?
林瑟瑟心里盘算着利弊,觉得不能轻信眼前的人。她绷着嘴,反正就是不承认家中收留了别人。
正当这时候,另一间屋子抱着簸箩的消瘦妇人听到动静嘭地一声推开门,快步走过来。这妇人生得不高不矮,却有着一副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身子骨。那纤细的体态和柔美的肢体,再破烂的衣裳都遮掩不住。
丸子在屋里等了会儿,不耐烦地掀开了车帘子:“怎么还没说好?”
车窗帘子一掀开,雪地里坚持的少女就瞪大了眼睛,尖细的嗓音变了掉儿:“你是那个别庄的贵人?!”
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嗯,我是来金陵找人的,借住李家别庄。”
林瑟瑟听她这么说,那股警惕就淡了不少。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注意到丸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后快步行来的素衣妇人身上。而林十娘几乎是丸子掀开车窗帘的一瞬间就呆愣在了当场。她头发被风吹得萧瑟,一张削薄清瘦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她呆愣愣地看着马车上眉眼清冽缥缈的少女,似是不可思议,但眼圈儿却控制不住红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那女子略眼熟的眉眼,心中咯噔一下子沉下去:特么的见鬼!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来了!!感谢在2020-06-0715:30:58~2020-06-0800: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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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3)
第七只恶毒女配
林瑟瑟的目光在丸子和自己母亲之间转了两圈儿,起先没觉察出什么。只是有些惊诧她阴晴不定的母亲居然会露出这样可怜的目光,不免就多打量了两人几眼。等这一仔细琢磨,她忽然惊觉两人眉眼的相似。马车上贵人的眉眼居然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林瑟瑟心中思绪几经翻涌,忽地垂下脑袋,脸色乍青乍紫。
冰冷的雨水打在雪地上,将松软的雪花凝固成坚冰一样厚实的雪块儿。一行人莫名就这样僵持住了,栓子站在篱笆前,想想搓着手开口:“林家娘子,外面风寒,不知二位可否请我家主子进屋说话?”
他这一提醒,林十娘仿佛被惊醒似的,竟小跑着上前来打开篱笆门亲自要到马车旁扶那贵人下车。不过人刚冲到马车旁又顿住,局促地立在车窗边眼巴巴地看着车厢里的少女。素来细软的嗓音此时仿佛含了万千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嘱咐道:“贵人下车请千万小心。这两日下了雨,雪地里打滑的厉害。”
丸子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下人。
马夫立即将挂在马车后面的车凳搬过来,仔细地铺在马车前。
绿鄂和红牙率先下了车,然后一左一右地立在车凳前。这样打扮气度比地主家的姑娘都要鲜亮体面的两个人居然只是下人。林十娘亲眼看着两人将马车里的丸子扶下来。那金玉堆砌出来的清贵,让林十娘干脆利落地选择了闭死这张嘴。
林十娘脸色的变化并不明显,马车旁的人都没注意到,就只有丸子和林瑟瑟两人一丝不漏纳入眼中。
林瑟瑟不似丸子这般城府,看见了也能当丝毫没瞧见一样。她在注意到林十娘与丸子过于相像当场,脸色就变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丸子身边,恨不得将林十娘拉到丸子身边仔细地对比。不过好在还清楚知晓眼前的贵人可不是她能随意冒犯的,绷着脸小跑着引丸子一行人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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