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那他病糊涂的时候到底说的是什么?”
“只说......只说彭莹玉的死全是因为他。”病人自然不可能逻辑清晰地把谋划过程详细说了,邹普胜只能用谎言去掩饰谎
言。
“哦。”朱元璋应了一声却是没了下文,叫邹普胜一时摸不着头脑,刚刚还穷追猛打的,怎么忽然就不追问了:“将军不再问些什么了?”
“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朱元璋做出困惑的表情:“彭师父的死确实是因为他救援不及时,他不是还为此写了悼词认错吗?”阴谋和过失的判定界限原本就很模糊,朱元璋问道:“这个仇自然该算在元军头上,你的意思是想因着你的揣测就判自称无能为力的徐寿辉有罪是吗?”
身为人臣,邹普胜哪来的资格去判徐寿辉的罪,若不说成是徐寿辉说漏嘴,他的谎言本就是漏洞百出。
李善长听了朱元璋的话也是点头道:“徐寿辉作为人主在这件事上虽说是有失误,但既然已认了错,又因此耿耿于怀乃至于病中还记挂着,也算是不辜负了他的臣子了。”
赵普胜与丁普郎也是为此神色有些黯淡,到底是被李善长的话说服了,对荒唐的徐寿辉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局面瞬间就变了,邹普胜铺垫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抢来赵普胜与丁普郎的支持,没想到朱元璋只三言两语便把他的话全部给推翻了——即便陈友谅得了徐寿辉的继承权,他也不该改朝换代,这就是他不忠不义,朱元璋的军队就是师出有名。
邹普胜的脸色有些苍白,朱元璋关切道:“你的脸色不大好,还是赶紧说出你的来意然后去休息吧。”邹普胜听了他温和的话语却是心情更差,陈友谅的阴狠他能够招架的住,朱元璋明面上往他的心窝里扎刀子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声音有些发虚地把求和的条款一一说了出来,朱元璋耐心地等他说完,然后才接过他递来的文书,没有扫上一眼便拍在了一边的桌案上:“我拒绝,这样一个谋逆狂徒,不除不足以定民心。”
邹普胜手握成拳又松开,慢慢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自己从眼前发黑的状况中缓过来:“进军若是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商议。”
“没什么好商议的。”朱元璋见他不放弃,把那文书从桌上拿起,当着他的面撕了:“我要夺他的性命。”
第三十五章
和谈失败,邹普胜落魄而归。朱元璋加紧部署自己的兵力,在与诸将商讨之后准备分兵。主力由他统率在汉阳牵制住陈友谅接下来应对他的兵力,丁普郎与赵普胜则一人领着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部队转道去攻打兵力空虚的其他地盘。
面对这种状况,陈友谅左支右绌,一咬牙干脆将原本零散守卫在各个城池中的兵力全部调了回来。反正这些人在丁普郎与赵普胜的攻势下也守不住城,只能拖延一会儿时间,不如调回来让他们去行使他的另一个计划。
朱元璋不是攻打他的汉阳吗,他就派邹普胜领兵去打朱元璋的濠州!汉阳城墙可比濠州的城墙坚固许多,朱元璋若是不去救援,邹普胜就可攻下濠州再长驱直入朱元璋的腹地滁州,朱元璋若是去救援,则汉阳之危得解。
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用逼的,也要逼的这些士兵不敢反他,必须为他征战——这些人身在他领地上的亲朋好友就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只有将这些士兵全部调离本地,他才好让邹普胜在军中散播朱元璋屠戮他们亲故的消息。正所谓哀兵必胜,到时候军中士兵悲愤之下就不会再同现在一样犹疑着不敢尽全力了,战斗力得到回复,邹普胜攻克濠州也会简单很多。
他这一计划是绝密,自朱元璋攻城开始他便进行了一波清扫,把朱元璋的探子给清除得寥寥无几了。在他的威慑下,消息没有再泄露出去,等朱元璋得到消息时,邹普胜的四万军队已经攻到了濠州城下。
虽说这消息稍微有些出乎朱元璋的意料,但他也并不是太心焦。濠州虽说兵力不多,城墙不坚,但有冯胜与邓愈两位大将坐镇。他为了历练朱文正也派了朱文正去濠州在他们两麾下历练积攒军功。濠州虽说贫瘠了些,却也因为几次大灾不得他人看重,不易发生战祸,朱文正也就少了性命之忧。
更何况军正是朱元璋看重的侄儿,濠州百姓也都知道朱元璋安排了自己的亲戚与他们一处。有他在濠州,濠州的士兵和百姓的心也安一些,不会因着被攻打就四下慌乱了。
只要撑过邹普胜的前几波攻势,等滁州那边得了消息,汤和就会想办法发兵救援濠州,不需要他现在回防。
朱元璋定了心,也就加紧了对汉阳城的攻打,但陈友谅现在是咬紧牙关守住汉阳城了,他臣下的亲眷全部被他软禁到了一处,逼着这些人为他效死力。战死沙场无论胜败,家眷都可得到照顾,若是背叛逃跑,则是全家被屠。这样的压迫下,他的臣子也不敢再推诿责任了,守城作战时倒也尽心尽力了起来。
就在朱元璋已看到攻破汉阳城的曙光的时候,忽然一个噩耗传来,濠州的一处城池被攻破了,还就是他的家乡凤阳县。随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邹普胜的一封书信,信上问了朱元璋的安,又写到朱元璋替父母选择的安葬之所实在不是太好,他有心为朱父朱母迁居他处。
这就是要挖朱元璋的祖坟了。
凤阳被攻破,邹普胜又找到了朱父朱母的墓穴所在,就仿佛是掌握了朱元璋命脉,只要布置好他的四万人,汤和带着的人加上其余濠州人手都不足以夺回。朱元璋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父母不管继续攻打汉阳?
朱元璋拿着信纸的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着了,他好久没有尝过这样愤怒到极致的滋味了,邹普胜竟然想要打搅他父母的安眠!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凤阳怎么会被攻破!”
他向来是一副温和可亲彬彬有礼的模样,众人何时见过他现在愤怒如同一只咆哮猛虎的模样,一时都不敢回他的话。还是徐达有和他自幼的交情,又对军中布置十分了解,哪怕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心生畏惧也依然强压着慌乱迎了上去:“镇守凤
阳的是一个叫作花云的濠州本地人,我听冯胜与邓愈都对他赞许有加,说他骁勇绝伦,不应该连等到其他县城支援的五日都守不住的。”
朱元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依然压不住心中对陈友谅和邹普胜的愤怒:“既然他有本事可以守住五日,那就是救援出了问题。安排救援凤阳的人是谁!”
他话落却是自己想了起来,安排救援凤阳的可不就是在旁边县城拥兵将近两万的朱文正吗,竟然是他的侄子出了问题!
徐达觑他脸色知道他已经明白问题所在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邹普胜攻城的情报昨日冯胜已经送到了他手上,他还没有提交给朱元璋看。信上说花云被攻第一日便向朱文正救援了,朱文正却迟迟没有发兵,冯胜都得了消息命他救援了,他还以“怕邹普胜趁机攻略其余县城”的理由压了命令。
花云在凤阳城内只有八千人的队伍,哪怕募了民兵,兵力也依然不到一万,守城仗打得可谓是艰苦卓绝,城中打得没有一个伤兵,全部都是战死才停止守城的。他自己也是几次突围摧毁攻城器械,身受刀伤箭伤几处重创却依然在城墙之上领兵作战。
不到一万人防守四万人,他足足坚持了九天才因着城中箭矢耗尽兵力不足,援兵又未见踪影不甘地看着凤阳沦落敌手。到了最后,凤阳被邹普胜攻占,他带着十几个亲兵依然坚持着想要守护住朱元璋的老家所在,不愿让朱元璋的祖坟也被邹普胜玷污。
但他到底力不从心,失血过多没了战斗力,被邹普胜生擒了。邹普胜欣赏他的悍不畏死与指挥能力,想要劝诱他归顺陈友谅,花云却凭着一口气强行挣脱了缚住他的绳索,夺了敌兵的武器,向着邹普胜的方向一路砍杀了五六人。邹普胜大惊失色之下命人重新擒住了他,恼恨着下令将他缚住乱箭射死。
花云临死仍骂邹普胜是贼子,叫喊着道:“该要投降的是你们这些贼人才对,将军才是天命所归!等将军大军一至,你们这些人都要粉身碎骨!我死便死了,在阴曹地府候着你们呢!”
花云幼子花炜如今尚不满一岁,仍在襁褓之中。花云的夫人姓郜,知道城破花云必定与邹普胜拼杀至死,不愿自身被俘虏了叫花云为难,也不愿花家自此绝后,将花炜托付给一个姓孙的侍女,城破那一日便投河自尽先丈夫一步去了。
冯胜性情较为刚烈,又最欣赏花云的武艺军略,在信正是朱元璋的侄子,将朱文正为什么不肯出兵救援的缘由写的明明白白。原来花云投军以来便展示了强大的武力与极高的军事才能,得了冯胜与邓愈的青眼。他防卫元军的几仗以少胜多,损耗还不大,立下的军功卓绝,不过四个月便被破格擢升至了凤阳守城的大将。
然而他出身寒微又晋升太快,叫朱文正看了心生嫉妒不满,每每军议都对他恶言相向。冯胜说了朱文正几次也没叫他悔改了,反而更是恼怒。花云与冯胜等人到底记着他是朱元璋的侄子没有太与他计较,朱文正年纪又小,年少嚣张也是自然之事,他们这些年长十几岁的让着他些也就是了,并没有太往心上去。
哪知朱文正自被派回濠州就是一肚子的不满,他已经习惯了滁州的安逸应天的富贵,再回到穷苦落后的濠州真是全身不舒服,自然看谁都不顺眼。怒火无处发泄下又冒出来了一个花云,不到四个月就坐到了和他平级的位置,怎么能不叫他记恨?
这次花云向他求援,他记着冯胜夸花云“骁勇绝伦”的话,按着手下的兵不动,就等着看花云吃上几场败仗失了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再发兵。这时候冯胜催促他救援的信件到了,冯胜明白两人之间的矛盾全是因着朱文正自己的毛病,信里毫不留情地斥责朱文正这是嫉妒贤能,不顾大局,要他立刻发兵。他与邓愈是濠州的最高将领
,有这个资格下命令,然而却让朱文正被气了个够呛。说他不顾大局,行,那他就只镇守住他自己的城池,花云的死活,凤阳的失存和他有什么相干的?
冯胜上呈的军报里把朱文正骂的一无是处,为花云悲愤之下甚至说朱元璋安插朱文正濠州就是个错误,这次凤阳丢失也有朱元璋用人不当的缘由在。这叫徐达看了信件又是心惊又是惶惶,怕朱元璋看了信之后连冯胜一起迁怒了。因此他才引导着朱元璋自己想出这次凤阳丢失的始作俑者是谁。虽说他从前对朱文正也是有几分情谊在,可这几年朱文正做的荒唐事实在叫他把对朱文正的情谊全部给消磨了,况且这次的事他也无法为朱文正遮掩,要论罪还是让朱文正一人受罚不要再牵扯旁人了吧。
朱元璋听出他话中意思,明白他怕是早知道其中缘由了,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把濠州的军报交给我看看吧。”徐达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他这么压着军报原本也是不合规矩的,见朱元璋不计较才拿出了放在身上的信件。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将信件看完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沉着脸没有说话。
徐达知道他现在怕是失望悲愤交加心情十分复杂,但也不得不上前打断他的思绪:“咱们要怎么做?”
“拔军回防。”朱元璋自然不能等着邹普胜动自己父母的坟墓,后方有这样一把刀子插着也不是事儿,只可惜这次攻打陈友谅就这么因着朱文正的自私功败垂成了。
“派人去寻找失踪的孙氏与花炜,带回来好好抚养着。”朱元璋头疼地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念叨了朱文正的名字好几遍:“我的侄子那边我会动家法,这次确实是我也有错,我早该想到朱文正的脾性不能做一城主将。”
若按军法朱文正就该被处死了,但朱元璋到底没能狠下这个心来,朱文正还是受过的教训太少了,他这个叔叔从前当的不称职,这次总要把朱文正打醒了才行。
第三十六章
朱元璋回来之后便剥夺了朱文正的所有军衔,将他一撸到底却没有着急去见他,只差人将朱文正独自关押在了一间房子里,每日里送进饮水和食物,任他如何焦灼地拜托人传话说要求见自己也不理。
直到朱元璋找到了孙氏与花炜。
孙氏抱着花炜夹在逃命的百姓中逃出城,走的匆忙,身上什么也没有带,虽然幸运地逃出生天了却是一路饥肠辘辘,衣衫褴褛。等朱元璋寻到二人时,孙氏与花炜皆是奄奄一息。朱元璋抱着花炜放在膝上喂食时,幼小的婴童已经哭不出来了,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米糊,因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朱元璋。
孙氏洗净了面,回报了他们一路上的艰辛困苦,又说了郜氏将跳河时与花炜泪别的情景。她不善言辞,话语平淡甚至隐瞒了一些路上的艰险,却更让朱元璋心酸。
他看到凤阳情景时便能想象得出这一战打的是多么艰难卓绝。
邹普胜到底没敢动朱元璋父母的坟墓,刚得了消息朱元璋回防便算着时间撤离了,朱元璋派人追击了一阵但到底他们这边士兵疲乏,比不上修养良久的邹普胜手下,只能放弃了。战后的凤阳城几乎整个变成废墟,原本已经渐渐搭建起来的商铺酒馆全部都成了焦黑之色。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没有完全散去,朱元璋单看着城墙的千疮百孔也能知道这城墙上效忠于他的士兵将领们守得有多难。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将花炜喂饱后再送到你那。”孙氏应诺退下,朱元璋细致地将花炜唇角漏下的米汁擦干净,向徐达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朱文正带过来。”
朱文正被囚禁了多日,一直紧闭的屋子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他见是徐达进来,心中一喜问道:“小叔终于来放我出去了?”徐达抿着唇摇摇头,见朱文正面露哀求之色才皱着眉头提醒道:“等会儿不要再惹你小叔生气了。”朱文正毕竟是朱元璋的亲侄儿,若他知错能改,朱元璋未必不会再给他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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