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景王身后的那个少女,眉眼同景王妃有几分相似,眉心那点红痣,倒是将少女的气质提了半分。
然而有些品阶的贵家夫人发现那女子竟然穿了绣制云纹样式的裙装,当下就转了心思。
这可是只有王族的夫人小姐才能穿的服侍,如今一看,外头的传闻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所谓景王宠妻无度,看来非如此。
徐鸾凤看着底下众人的神色,又不露声色看了一眼司楚念,心里一阵畅快,不知司楚念穿着这身不合规矩的裙衫,被人发现,会是何感受?
然而景王恍若未觉,准确来说,他压根并未在意过徐鸾凤之前穿的是什么,加之这身裙衫的云纹样式并不十分明显,不眼尖还真的看不出来。
“孙子祝祖母福禄欢喜,长生无极。”景王朝着老王妃行了一礼,举止有度,通身贵气,有些心仪景王的少女不由地红了脸。
“快快起来,煊儿,你身后的姑娘是谁?”老王妃脸上敛了几分笑意,看着像是普通老人的疑惑。
然而徐鸾凤看着老王妃颤抖的双手,便知道她心里有多激动,揣着明白装糊涂,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毕竟是自己死去的妹妹的女儿的后代,亲生的外甥孙女,怎么能不开心?
“回祖母,孙子知您念着二祖母,所以此次才远赴姑苏,将二祖母的孙女楚儿带了回来,让您能聊以慰藉。”景王说这番话时,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徐鸾凤。
然而徐鸾凤压根没往他这边看,而是自顾自用着膳食,专心致志,好似周围人皆是死物一般。
他紧了紧拳头,收回目光,温和地看着司楚念,装作一副兄长宽厚的模样。
“好,好!煊儿有心了,祖母很高兴,楚儿,过来祖母看看你。”老王妃如今心里激动,压根没注意她心心念念的孙女穿着自家孙媳妇的裙衫。
众人见状脸色各异,然而这毕竟是景王家事,总不能插口,而且转眼看那景王妃,唇角含笑,像是没事人一样。
不愧是尚书府老夫人教出来的孙女,便是看着外室逼门,也要端着世家贵女的姿态,让人找不出一丁点错处。
司楚念看着周围众人,听着众人议论,心里却是不好受,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顺利成为景王府的座上宾,众人会可怜她的身世。
谁知今日一出门,满都城皆传闻景王要纳她为妾,如今一看,众人怕是都站在徐鸾凤那一边。
她看到坐在上首的徐鸾凤时,心底的嫉妒和自卑疯狂滋生。
所以当老王妃抱着她时,她心里的委屈和苦闷瞬间瓦解,抱着老王妃便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身世。
徐鸾凤在一旁听得心里直翻白眼,这样的苦情戏瞧着真真是无趣。
她看着两人哭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祖母和表妹这么久没见面,心里定是想念的,然而今日是大好日子,祖母该高高兴兴才是。”
她话音一落,老王妃这厢才记起来自己将宾客晾在一旁了,连忙擦了眼泪,让司楚念坐在一旁。
“让大家看笑话了,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总想着以前的事,请你们见谅。”
老王妃这般说,众人自然不会计较什么,便一起说着祝福的话调动氛围。
“祖母,楚儿此次前来替您备了贺礼,这是楚儿从姑苏带来的,特地让人在寺庙中供奉了一月。”司楚念话音一落,此时坐在人群里的陈雪珍几人看着坐在上首的司楚念,皆是一顿。
来人正是那日她们在书居碰到的那个女子,几人对上眼神,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徐鸾凤将几人的动静瞧在眼底,继而笑着看向老王妃道:“祖母,既然妹妹送了贺礼,不如让大家一起瞧瞧?”
老王妃如今心里头高兴,闻言点了点头,司楚念柔柔地笑了笑,然后示意一旁的嬷嬷将盒子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柄玉如意。
徐鸾凤心底冷笑连连,同前世一模一样,这柄玉如意是景王专门给老王妃定制的,为的就是让司楚念哄老王妃开心。
她前世以为是巧合,其实是景王和司楚念别有用心,因为景王知道她也准备了玉如意,两相对比之下,她准备的不过是从外头珠宝铺买来的,自然是差人一等。
景王想用她的不足衬托司楚念的完美,前世她傻傻被骗,今生,她仇将恩报,送两人一份见面礼。
站在徐鸾凤身后的云瘦心里惊诧无比,她正要低声询问自家主子,就见她微微侧目,示意自己安心。
“好孩子,你有心了。”老王妃和蔼地拍了拍司楚念的手,细细端详着玉如意,眼底带着笑意。
不过是普通的一柄玉如意罢了,这放在王府根本不够看,然而毕竟有情分加持,老王妃不会不喜欢。
司楚念笑着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坐在另一边的徐鸾凤,朱颜娇娇,杏眸弯弯,一看就是被娇养在深闺的少女,也是占着她王妃之位的人。
她心里微微一动,装作无意问道:“不知王妃娘娘备了什么礼物?定然是比我更加用心。”司楚念直直看向徐鸾凤,看似柔婉,实则是挑衅。
第8章打脸(捉虫)
徐鸾凤闻言心底不由嗤笑一声,若司楚念真的用心,就不会照搬她的想法,她不就是想看自己的窘况么。
坐在底下的众人皆看向上首,如今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她们无比好奇,徐鸾凤这个正头王妃,要怎么应对景王带回的女子。
景王此时站在下首,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然而他更想看看徐鸾凤如何应对,毕竟她也准备了一柄玉如意。
徐鸾凤看着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并未应司楚念的话,而是看向老王妃道:“孙媳年少不懂事,万幸有祖母这般宽厚的人,今日孙媳妇给您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希望您能喜欢。”
老王妃看着徐鸾凤举止头足大方端庄,同一年前相比进步了不少,加之今日是她生辰,她和蔼可亲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皆注意着上首的动静,虽然吃着东西,实则却是不露声色将景王府老两人的动静尽收眼底。
徐鸾凤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樱唇微勾,亲自打开云瘦手中的盒子,取出了一柄玉如意。
“都说人与人的缘分天注定,楚儿姐姐和我不仅长得像,连准备的礼物也是一模一样呢。”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徐鸾凤从容不迫地说着玩笑话,生生让人闻出几分火药味来,细细一品,还能听出莫名的讽刺。
此时老王妃的眼里也多了几分不悦,毕竟司楚念是她的人,而且徐鸾凤竟然还送了一样的礼物,她淡淡道:“这便是缘分,一模一样我也是喜欢的。”
徐鸾凤定定看着老王妃,知道她心中不满,她摇了摇头,笑道:“祖母宠爱晚辈,可孙媳妇却不能随意打发了您,这玉如意看着虽一模一样,可内里却是大不相同。”
她话音刚落,厅内众人脸色各异,这句话不是明着说,就算来人和她眉眼有几分相似,可终归是不同的。
景王见状此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个是他的挚爱,一个是他明面的王妃。
若是他开口为司楚念说话,且不说会不会伤徐鸾凤的心,厅内高官贵族的夫人小姐一定会传扬出去,那他苦苦经营的宠爱假象一定会受到影响。
他向时阳投去目光,希望时阳能帮着司楚念说句话,时阳了然地眨了眨眼,继而笑嘻嘻道:“我知道嫂嫂备的礼物,那日我陪着她去城东铺子选了的。”
时阳话音一落,别说老王妃,便是底下众人也变了脸色,这对比之下,王妃娘娘的礼物就显得太过敷衍了。
“王妃娘娘的玉如意有何不同?难不成铺子不同?”此时坐在下首的陈雪珍满脸戏谑地看着虞鸾凤,她倒是想看看徐鸾凤会不会反击。
她话音一落,便有贵女跟着附和:“对呀,王妃可别诓我们才是,这珠宝首饰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样式,王妃不知有何新意?”
“岁岁,这段时间辛苦,这礼物准备匆忙也是情有可原,大家嘴下留情才是。”景王笑着为徐鸾凤开脱,这落在众人眼底,不仅博得一个疼爱妻子的好名声,也显得他大度。
徐鸾凤静静看着景王,他明着袒护自己,实则是将敷衍了事的名头安在自己身上罢了,为了司楚念,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司楚念坐在老王妃身侧,不露神色打量着徐鸾凤,她已经细细打听过了,徐鸾凤的性子古板保守,同景王的话来说,就是木头都比她有趣。
这样一个古板保守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看到什么好东西?玉如意虽是景王为自己准备的,可到底是讲究先来后到不是?
不巧的是,她是先来的那个,徐鸾凤不过是雀占鸠巢罢了,此时得意,彼时失意,可别狠狠摔了一个跟头,惹得众人笑话。
徐鸾凤察觉到司楚念个众人的目光,她施施然起身,杏眼弯弯道:“王爷说什么话,妾身这贺礼可是同王爷商量过的,王爷那时去姑苏匆忙,怕是忘了此事。”
“王妃……”景王正要开口,便只听得众人一声惊呼,他定睛一看,徐鸾凤漫不经心将一盏茶水淋在玉如意上。
就在众人惊诧时,那柄翡翠色的玉如意变成了通体晶莹,褐色茶水流入其中,柄身便慢慢显现出一副图画。
只见一个仙人手持蟠桃立于南山不老松之下,一身松鹤长袍,手执古杖,笑意尽显,眉目传神,栩栩如生。
众人还未回过神,徐鸾凤纤纤玉手执着玉如意,径直走到厅外,将玉如意置于日光下,继而慢慢晃动那柄玉如意,蟠桃泛着流光,仙人嘴唇微动,旁边赫然出现一行字。
“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①。”徐鸾凤杏眼含笑,嗓音软糯,缓缓将贺词道出。
贺词和仙人图交相辉映,一静一动,实在妙极,在灿烂日光的照耀之下,莹光点点,显得美轮美奂,厅内众人一时之间没了声响。
方才轻视徐鸾凤的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她们从未见过玉如意有此等奥妙之处,便是一直看不惯徐鸾凤的唐瑶,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老王妃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玩意,可见徐鸾凤的确用心,当下脸上就布满了笑意,不由自主点头夸赞。
司楚念坐在上首,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先前得意褪得一干二净,她看向景王,男人眼底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景王妃准备的这件礼物,实在是动了真心思啊,可惜我没这样的想法,不然还能偷学回去,哄我祖母开心。”
说话的人正是祝丹灵,连恭王府的安庆郡主都这般称赞,众人自然是见风使舵跟着附和。
老王妃虽不喜徐鸾凤刚才的行为,但是这柄玉如意实在挑不出错处,而且还给景王府挣了脸面,眼底笑意更浓了几分。
徐鸾凤笑弯了眉眼,执着玉如意走回厅内,笑意盈盈道:“安庆郡主谬赞,若不是有仙人托梦,我也想不出这样新奇的想法。”
众人一听有仙人托梦,虽然狐疑,但是看着徐鸾凤笃定的眼神,心底自然是信了几分。
“哦,那你说说,仙人对你说了什么?”老王妃面露好奇,顺着话头问道。
徐鸾凤让云瘦将玉如意收到一旁,朝着老王妃行了一礼,缓缓道:“仙人说王府今日会有喜事,还说……”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外头传来报唱声:“东厂厂公到。”
徐鸾凤听着外头的报唱声,眉眼含笑,然后回了位置处,这喜事来得可真及时,不枉她这般拖延时间。
然而奇怪的是,来人原本应该是陛下身边的一等大太监汪公公来的才是,怎地换了东厂厂公?
老王妃面色微凝,景王更是黑沉了脸色,众人此时也是议论纷纷,毕竟东厂厂公同景王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众人猜想东厂厂公如今亲自来景王府,不是为了祝寿,那就是为了寻仇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一个身着红色蟒袍飞鱼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一顶玄玉发冠束着黑发,剑眉飞入鬓角,凤目幽深,面冠如玉,薄唇殷红,将英气冲散了几分,透着一股阴柔之气。
然而腰间挂着一把沾了无数人血的绣春刀,同佩戴的玉环碰撞,发出微微声响,好似剑鞘在嗡嗡作响,宛若阿鼻地狱里恶鬼的低吼声,惊得众人心里一紧。
“在下宗炽,见过老王妃,愿您长命百岁,安平顺遂。”宗炽朝着老王妃行了一礼,然后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上首,便看到徐鸾凤眼底露出的惊讶之色。
徐鸾凤看着威风凛凛的东厂厂公,当下便认出来,那人正是昨日她在酒楼撞到了男子,触及男人目光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宗炽看着呆呆傻傻的少女,薄唇微勾,凤目幽转,继而便飞快移开目光,转身取过内官托盘中的圣旨,沉声道:“请老王妃携景王府内眷接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宗炽特地漏了景王的名号,老王妃闻言连忙起身,徐鸾凤连忙扶着老王妃走到中间,将司楚念挤到后头去。
景王此时顾及司楚念,便同她跪在一起。宗将此番场景看在眼里,凤目微微一冷,待众人跪下以后,便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北王妃,贵而能俭,淑慎维则。今赐号为宁北王太妃,赏金镶珠云蝠簪一对,良田千亩,钦此。”
宗炽言罢,将手中玉卷织金圣旨递给宁北王太妃,此时老王妃那道明黄圣旨,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道册封圣旨,来得真不容易,她的儿子和丈夫一样,都是死在战场上,儿媳缠绵病榻三年,便撒手而归,只留下一个独子承袭爵位。
当时朝廷未稳,景王继承爵位,吃了不少苦头,方才成了当今圣上倚重之人,年前景王曾为她请封,圣上只说时机未到。
她以为自己此生,怕是成不了人人尊敬的王太妃了,如今得偿所愿,王太妃老泪纵横,颤巍巍接过圣旨,朝着皇宫方向深深伏地跪拜。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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