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元泽以来,槲生一直都没什么时间能闲下来,是以还算是维持住了在秦苏心目中的靠谱又强大的前辈形象。现在一下子直面了这位前辈不靠谱且邋遢的一面,以秦苏这样的性子,第一反应就是以为这位前辈吃错了什么药。
“自从叶铮受伤后,你还真是越来越有老妈子的风范了。”槲生嘟囔几句,也不怕秦苏听到,反而还补了一句。“我们俩换个位置如何?”
“为何?”
“你看我和无趣这关系,你好意思横亘在中间拆散我俩吗?”
秦苏看向谢逸致,打算看看她作何反应。哪想谢逸致一心一意捧了茶喝,对槲生的话充耳不闻。
秦苏受教地点点头,像是忽然明白了谢姑娘和自己之间的某些相似想法,一口回绝了槲生。
“喂,不是吧。一个两个地不理我,我可还没用早饭呢!”
槲生见状垮了肩膀就要往不大的石桌上趴,斜里伸出一只手来,阻碍了他的动作。
“此处地方不大,槲生公子还是辛苦些,好好坐着吧。谢姑娘和秦公子都是如此,你也不例外的。”
青衣公子一手提了小壶给谢逸致斟茶,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架在槲生胸膛前。
就在这个时候,叶铮才姗姗来迟。
他手里攥着醉生,潋滟紫衣上纹了银色的竹纹,却一副小心翼翼的做派。
正对院门的青厌第一个瞧见了他,抽回了手臂就要开口,却被他奇怪的动作拦了下来。
叶铮指指秦苏,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的可怜相。
“叶铮?你在做什么?”
听到谢逸致这话,叶铮假笑着觑了秦苏一眼。
只见白衣公子身子都没往这边转,只是端坐着直视前方,不知在做些什么。
叶铮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几分,就被接下来听到的话打入了谷底。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由在下来和诸位讲些事情吧。”
“这事,和谢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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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元泽的时候,是三个人乘船,离开的时候却成了四个人。
除却打着哈哈说要回云江看看的叶铮外,还多了一个谢鲤。
“这次去锁春阳见了舍弟,还要回来吗?”
“要回来的。我的命都是青厌公子给的,而且听谢前辈所说,崇安那小子现在儿孙满堂,又是谢家家主,过得再好不过。”谢鲤冲着谢逸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继续说道,“青厌公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当年答应了青灯姑娘要一辈子陪着青厌公子的。身为谢家子弟,我是绝对不会食言的。”
谢逸致也没多劝,谢鲤的决定自有她的道理。但是一想到要去锁春阳一趟,她就有些头疼。
谢崇安应当是个不错的家主,但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欢脱,与谢鲤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谢鲤整天喊着谢前辈追着她,就够头疼的了。要是这对姐弟凑在一起,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扣在锁春阳了。
“喂,你身为小辈,这样是不是有些没大没小啊?”
“第一,我有名字,叫谢鲤。再者说了,谢前辈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来管了,哼。”谢鲤抱着谢逸致的一只胳膊,一双眸子瞪得极大,似乎要和槲生比眼睛的大小。
“呵呵,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喂鱼啊?你的谢前辈可拦不住我的。”槲生啪的一声将连瑕按在船中的小几上,温柔的笑容里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看着一旁都已经吓到瑟瑟发抖只能将醉生横在身前寻求些许安慰感的叶铮,谢逸致只觉得头更痛了。
一个向来嚣张跋扈直来直去的龙子,一个天真单纯到有些腹黑的小丫头,还有一个怕鬼怕得要死的修者。很好,三个不省心的凑到了一起。
“谢,谢逸致啊。你能不能,让槲生大哥不要吓我了?我真的再也不敢多嘴说话了。”叶铮抖着声音向一旁的谢逸致求助,语气里满是可怜。
谢逸致看了和谢鲤大眼瞪小眼的槲生一眼,心想这一次,槲生还真不是故意吓叶铮的。只是从来没有被说得噎住的槲生,头一次也体会到了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感觉。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槲生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差。
谢逸致当然也想破局,但奈何这两人明面上都以她为中心,颇有几分为她拈酸吃醋大打出手的架势。可她一说什么折中的法子,这两人又会爆发出新的争吵。
“我说你们是不是消停一会儿?出元泽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已经来回吵了十几次了?不如各退一步......”
“不行!凭什么我让步!从我生下来为止,还从来没有让过步,无趣除外!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还想着要我委曲求全,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要不是无趣护着你,早八辈子你就在船外吊着了。”
“我才不要让步!”比之槲生只能口头叫嚣、舍不得直接扯谢逸致让她不舒服的考量,谢鲤就简单粗暴得多。
她松开了揽着谢逸致胳膊的手,张开双臂牢牢地抱住了谢逸致的腰身,脸还在她怀中蹭了蹭。
谢逸致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结结巴巴地劝着。
“你、你们.....”
槲生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他甚至连惯常的笑都不挂着了,整个人黑气弥漫,像是中了什么邪煞似的。
“把她还给我!”
槲生直接掐着谢鲤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船舱不高,谢鲤头磕到了舱顶,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喂,你.....”
随着槲生手掌的收紧,谢鲤只觉得头晕目眩,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五百年前。只是这时,可不会有什么青厌公子来救她了。
事发突然,叶铮被吓得呆滞在原地,谢逸致将闲情横在唇边,再三吹奏清心咒,数道一线牵缠在槲生手上,想要阻止他。
可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用力地掐着谢鲤的脖子。
谢逸致情急之下,手腕一翻,一条血红的鞭子瞬间出现在手心之中。
来不及多想,她一鞭直接打在了槲生的身上。不同于当时在丹栖城被止言抽的那一鞭,这一下子似乎给了槲生不少的痛楚。
他发出几声痛呼,将谢鲤丢在一旁。叶铮反应过来,接下了谢鲤,没让她直接摔在船舱的地板上。
“你,是真的吗?无趣。”槲生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抽出血痕的腰际,眼神迷蒙地望着谢逸致。
第66章锁春阳中02
因着之前槲生骤然失控的缘故,一路上谢逸致都小心翼翼地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谢鲤被谢逸致嘱咐了无故不可靠近,若是有事,喊一声便是。
谢鲤虽然不满于槲生这样大的脾气,但摸摸尚留有淤痕的脖子,也算是知道了这位龙子前辈到底有多小气。不过是和谢前辈稍微亲近一下,竟然直接想要掐死她。要不是谢前辈及时出手,怕是她早就没命了。
闲不住的谢鲤和叶铮两人嘀嘀咕咕,大吐苦水。
“叶前辈,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小气呢?不就是抱了一下嘛,我也是个姑娘家,又不会对谢前辈的清誉有损。”
只可惜,叶铮完全不想接这种危险性十足的话题。他只能竭力地将话题引到别处,希冀这姑奶奶千万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丫头没去过云江的千灯宴吧,等你回锁春阳一趟,若是感兴趣,不如和我一道去云江。”
“醉琳琅的千灯宴!”谢鲤听到这话就两眼放光,双手捧着脸颊,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样。
叶铮心下腹诽,难不成这小丫头在逃到元泽之前,曾在千灯宴上遇到过什么心仪的男子,这才如此激动?可眼下距谢鲤入元泽也有五百年之久了,虽说谢鲤因食了青厌血肉而以微末的修为获得了悠长的寿命,但世事易变,难保不会起了什么变化。
叶铮一个人沉默着胡思乱想,谢鲤却已经兴高采烈地跑去和谢逸致汇报这个好消息了。
“谢前辈,叶前辈邀请我去醉琳琅的千灯宴,要不要一起去啊?我六艺学得不错,可以帮前辈赢下千灯莲盏的!”
谢逸致正并肩和槲生走在后面,两人气氛正好,说说笑笑的。
前面走着一直说个不停的姑娘忽然转了身,张牙舞爪很是激动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谢逸致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槲生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剧烈反应,稍稍放下心来。
“若是想去,那就去吧。说起来,我与槲生也许久未曾去过云江了。千灯宴上精巧东西不少,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知道知道!我百岁的时候带着崇安去过的!云江有家书局,写的札记和话本子很是有趣呢。我每次都会带些回去给崇安讲呢!”
谢鲤这么激动的说辞,让槲生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
“这书局出的,该不会是和无趣有关的话本子吧?”
槲生这么一提,谢逸致一下子也想起来了。当年那场轰动至极的千灯宴上,他们可是撞到了一位颇为有趣的姑娘,与谢鲤一般性情,信誓旦旦地要写出最全的人物札记和最美的画轴画卷。
若是她的画卷话本都在内的话,那当年的丑事,怕是也一并记录在册了。
这么想着,她觑了似乎毫无察觉的叶铮一眼,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是当然!这家书局实在是良心至极,每逢千灯宴最后几日,推出的话本子可是卖得很快的!就是那些人老是抢什么流云仙君的画轴来看,明明家里都有那么多了,还是要买。”谢鲤嘟着嘴,语气里全是不满。
“还是我和小姐妹慧眼识珠,挑的全是谢前辈的画轴和札记。”
谢逸致一向为人低调,前世在天姝榜上也不是什么靠前位置。自认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修者,比不得向许宁声名大噪,是多少姑娘家的梦中情郎。是以,这样被人当面夸赞,倒还是第一次。
她哭笑不得地将谢鲤打发回去和叶铮行在一起,转身就见到槲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要盯出朵花来似的。
“怎么?你也想去那家书局瞧瞧,有没有我们英明神武的龙子大人的画卷?”
“谁说的!我像是在意那些的人吗?那丫头刚刚说要给你赢千灯莲盏,我不服,明明这应当是我来做的事情!”
看着槲生这幅小孩子闹脾气的模样,谢逸致忽的笑出声来。
她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指,踮脚点在他眉心。
“那龙子大人可要好好努力了呢,若我没记错的话,龙子大人的六艺可习的不怎么样。”
“哼,你等着,今年我就帮你把那千灯莲盏拿回来!”
槲生眉眼里透露出自信,谢逸致也乐得见他不再因着前几日的事情愁眉苦脸。
看来这场云江之行,是必须要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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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歧到元泽,谢逸致和槲生只用了十天,而从元泽到星衍,却耗了足足一个月。星衍与星歧乃是毗邻的两个郡,路程也是相差无几。而这多出来的二十天,便是耗在了叶铮与谢鲤身上。
叶铮自恃金贵,不肯入住小地方的客栈,宁愿在城外自己丢仙府法宝居住。
谢鲤虽说没那么多规矩,却也难伺候得很。
按当日青厌所说,小姑娘被青灯拖回居休岛的时候,也许是伤到了脑子,成了这么一副纯稚心性。
她喜欢各式各样有关谢逸致的东西,若不是个女子,槲生简直怀疑她要与谢逸致结为道侣才罢休。
每到一处城镇,小姑娘就高高兴兴地去集市上采买。买的若是些有用的东西也还好说,可她偏偏买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香料木片、丝绦刻刀,买完了就锁在房间里许久不出来。
是以四人的行进速度实在是慢的很,直到九月初,才到了星衍锁春阳的地界。
星衍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甫一踏入城门,就有各种摊贩的吆喝声混着瓜果香味传来。街道上男女老少俱有,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烧饼,刚做的烧饼,只要两文钱嘞。”
“阿娘,吃肉肉。”
“这绢花好看吗?要是买回去,燕兰不喜欢怎么办?”
谢逸致一向不喜欢吵嚷环境,此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熙熙攘攘的城镇确实是更有魅力。
“别愣着了,好不容易到了座大城池,一路上给他们当了那么久的老妈子,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槲生直接伸手扯了谢逸致的手腕,大踏步地往里走。
“听说星衍有家酒楼糖醋鱼做得特别棒,我们去那家吃吧!而且,他家酒也特别醇厚!”
一说起吃的,叶铮简直就是心花怒放。这一个月来,跟着谢逸致吃什么普通饭食,寡淡得要命。天知道一个嗜甜的姑娘家怎么能吃的下去那些东西,要他来说,完全就是用清水焯了一遍,连点盐味都没有。
“听秦苏所说,这一千多年来,你应当是没有离开过元泽地界的,最远也就是我们落脚的那个城镇。如何知道这星衍地界有什么酒楼的?”
谢逸致显然还是小瞧了叶铮的八卦能力,只当他是关心周边事才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小秘密,却是没想到,相距这么远的星衍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唯美酒和美食不可辜负,若是有,那必定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美人儿,才能让这两样排的稍靠后些。”
“有好吃的?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吃,不带那个坏人!”谢鲤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叶铮身后。
虽说是槲生先行,到最后还是叶铮带的路。
主街道上见到的都是普通饭馆,反而在不起眼的小道上有座惹眼至极的三层小楼。二楼挂着匾额,刻了“云鹤楼”三个大字在上面,还用金粉细细铺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叶铮进了酒楼,轻车熟路地同店小二点了菜,还要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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