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面面相觑,大约……不对,必定是为了陆宛。
眼下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事发突然,陆宛落水的地方正在水榭边,女使们着急,只好就近找人。
水榭里会水的已经下去,此时,府里其他会水的仆妇们也涌过来了,王妈妈很快反应过来,忙吩咐道:“快去救人!”
又几声扑通,原本平静的湖面像炸开了锅。
虽是夏日,但早晨的湖水还是颇冷。
水声嘈杂,江晚吟并不清楚岸上的动静,加之一入水,寒浸浸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她浑身凉的彻骨,冷意从脚底往上爬,冷的她手脚无法伸展开,更无暇兼听。
此刻,陆宛已经到了湖中央,头已经没了一大半,只剩两只手臂还在扑通着,挣扎着喊:“救我!”
江晚吟辨了辨方位,才听出陆宛在哪里,双臂一划,朝着她游过去。
此时,陆宛全身几乎都没入了水中,耳中灌了不少水,口中也呛了许多,四周无依无靠,愈发让她害怕,她拼命挣扎,可越挣扎反而沉的越快。
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有只手臂托着她双肋往上举。
陆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脚都死死缠着来人。
溺水的人力气是极大的,又加之在绝境之中,犹如困兽,不乏有救人者反被拖下去水,一起溺亡的。
且江晚吟身量本就不比陆宛高挑,托着她更是极为困难,一点一点的往岸边去。
被陆宛缠住的时候,江晚吟也呛了一大口水,耳朵里嗡嗡的,眼前也发黑。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恐怕撑不过去了。
力气消耗的极快,浑身更是阵阵的发疼,江晚吟知道自己这回便是上了岸恐怕也要落下病根了。
濒死的时候,脑子反倒转的极快,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不受控制的涌上来。
或许是自小便没怎么被人爱过,但凡有人给她一分好,她在心里总要将人记上十分。
故而得知裴时序死讯的时候,她才会悲痛入骨。
现在想起来,她固然是舍不得裴时序,但私心里,她又何尝不是害怕没人会继续对她这么好呢?
如今,阿娘不在了,裴时序已经不在了,本就没什么人在乎她,她若是死了,长姐定然只会假惺惺的掉几滴眼泪,父亲子女众多,对她这个养在外头的不甚亲近,也只会骂她傻。
不行,她若是不知裴时序是怎么死的也就罢了,已经知道了,哪里还能坐视不管。
只要救了陆宛,陆缙定然会念着她的情。
江晚吟咬着发白的唇,满口的血腥味一涌,她终于回了些力气,抓紧陆宛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岸边去:“别怕。”
往日不大的湖此时仿佛看不到头,离岸边还有一丈,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江晚吟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陆缙,水性娴熟,不知何时下的水。
仿佛看到了救星,江晚吟勉力托着陆宛,朝他叫了一声:“姐夫,我们在这里!”
陆缙很快发现了她们,三两下游了过去。
江晚吟体力已经快不支,湿发贴着额,将陆宛交给他:“姐夫,你先带着陆宛回去。”
“……我没事。”江晚吟呛了口水。
此时陆宛已经昏了过去,再不上岸恐危及性命,陆缙接过陆宛,朝江晚吟嘱咐道:“你小心些。”
说罢,陆缙便领着陆宛快速往回去。
王妈妈在岸上早已备好了毯子,等陆缙将陆宛一托,几个人齐齐用力,用毯子将她裹了上来。
然众人刚放下心,岸上有眼尖的小娘子忽然呀了一声:“不好,江妹妹不见了!”
陆缙倏然回头,果然看见河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明明陆宛已经救上来了,那一瞬间,陆缙望着茫茫的水面,心底却比刚刚挖的更空,空落落的无处着落。
他自恃游刃有余,处变不惊,但事到临头,方知有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时候。
譬如现在,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硬,低估了江晚吟的决心。
往常他纵着她胡闹,只以为她是小打小闹,却不知她骨子里执拗至此,竟不惜伤害自己。
“回去找!”
陆缙朝岸上吩咐了一声,自己也随即回身游了回去。
可这湖三丈宽,寻人如何容易,数十人下了水,如泥牛入海,一无所获。
“江娘子恐怕已经沉水了吧,世子,咱们要不要折回去?”
许久后,有仆妇体力撑不住,扑腾着开口道。
“不准回,找不到你们也不必上岸了!”陆缙冷声道。
“是。”几个仆妇小厮一慌,不得已又扎了下去。
没多久,湖面又起了大风,暗流涌动,一波又一波,击打的人没法再待下去,有体力不支的险些被冲走,陆缙只能让人暂且上了岸。
他望着波涛汹涌的湖面,眉间紧蹙着,等湖面的风浪稍平,便点了人:“可以了,继续下水。”
然他尚未动身,袖子却忽然被扯住。
有人轻轻叫了他一声:“姐夫……”
他一回头,正看见江晚吟裹着毯子,不知何时已经上来了。
“你怎么在这?”陆缙浑身一僵。
江晚吟也觉得心有余悸,她指了指一旁的芦苇丛:“我刚刚被浪卷上来了,王妈妈发现了我。”
原来她从另一边上来了。
湖边风浪太大,他一时没注意。
陆缙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苇丛和追上来的王妈妈,幸好有惊无险,否则十个她也不够这么胡闹的。
他薄唇微抿,见她没事,又沉了脸:“刚刚谁让你下去的?”
江晚吟被当头一斥,略觉得怪异,迟疑地道:“没有人逼我,我自愿的。”
“旁边那么多人,何曾需要你下水?”
“人命关天,我刚好会水,便没多想。”江晚吟被水一呛,忍不住咳了几声。
“没多想,湖水那么冷,你真当你是铁打的?你如今正在这种时候……”
“什么时候?”
江晚吟忽然抬了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她小日子这种事除了贴身的侍女,只有晚上同床的陆缙知道,可陆缙并不知道她和长姐晚上换了身份。
陆缙声音一顿,也发觉到了,改了口道:“你如今正在这种多病的时候,怎么能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