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轻轻点头,眸底笑影愈浓:“只是既然已经制成了,便不能唤做‘之纇’了,我给它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合璧’,取镜圆璧合之意。”
随着她的语声落下,淡青色的烟雾袅袅而起,清雅宁和的香气也弥散在彼此之间。
起调清远悠长,如春日里潺潺而过的溪水,承调宁和之余,又透着些微一点缥缈的清苦,但这清苦并不长久,很快便随着转调到来而无声散去,转为炽烈的浓香,如春末草木葳蕤,繁花压枝绽放,却又在最深浓之处,缓缓平和,似化作清澈流水,挟裹着棠花潺潺而过,缠绵缱绻,永无断绝。
镜圆璧合,事事圆满。
“很好的名字。”李容徽语声微哑,珍重地将香鼎放在两人的床畔,又于傅山炉前坐落,静静地品了一阵合璧香,这才缓缓抬起唇角,轻声开口:“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合璧香宁和的气息中,他轻轻垂落了羽睫,将小姑娘的指尖拢进掌心里,低低开口:“棠音为何会想着将这鼎香赠予我?是因为,我曾经向你开口讨要吗?”
可前世里,他分明从未提起过。
合璧香缥缈的淡青色烟雾中,棠音的面上缓缓染上红意,被他握着的指尖,也微微有些发烫,良久,才于月色中小声开口:“起初制这鼎香的时候,我并无旁的想法。这鼎香,也与多宝阁上其余的,并无什么不同。”
“直至这鼎香数年不成,我在其上耗费了无数的时间与心血,才慢慢觉得,这鼎香格外重要与珍贵起来。”
“那时候我便想着——”她微停了一停,许是酒意上涌,只觉得胸口微微发热,竟也缓缓抬眼看向李容徽,语声虽轻,却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郑重:“若是有朝一日,之纇香成——”
她轻抬唇角,杏花眸里笑意明亮:“我便将它赠予自己的心上人。”
她的语声方落,却觉得指尖微微一痛,却是李容徽轻握着她指尖的手,骤然收紧了。
紧接着,清冷的雪松香气欺近,方才还坐在傅山炉边的李容徽不知何时已豁然起身,紧紧拥住了她。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李容徽——”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只觉得他拥得太紧,让身上都有些微微生出痛意,便想抬手将他推开一些。
可这一抬手,李容徽却将她拥得更紧,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紧紧锢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抬头。
棠音试了数次,才勉强抬起手来,刚想将他推开,却倏染觉得颈上一烫,似有明珠如蜡泪一般滚滚而落,顺着她纤细的颈,一路蜿蜒进领口,流淌出一路的烫痛。
李容徽的嗓音融于夜风与夜色之中,是从未听过的悲哀哽咽。
“……我明白得太晚。”
整整晚了一世。
棠音的动作倏然止住了,只觉得一阵烫意顺着脖颈蜿蜒而下,一直烫痛了心脉。
她缓缓抬手,轻轻拥住了李容徽。
而李容徽便这样埋首在她的颈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直至哽咽失声。
第146章
立冬之后,盛京城里便一日冷似一日,庭院中的梅枝上,也覆了淡淡一层薄霜。
天穹上高悬的明月清瘦如钩,那月色静谧,白梅冷香的夜晚,转眼已过去半月之遥。
而如今,棠音与李容徽正并肩坐在廊下新铺的一张厚毯子上,眼前的一只红泥小火炉正咕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棠音披着一身厚重的白狐裘斗篷,手里捧着一只刚烧好的雕花银手炉静静等了一阵,终于开始忍不住小声开口:“还有多久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李容徽轻笑了一声,只将洗净的白瓷小碗并一双银筷子放在了她眼前,这才低声答道:“应当是快好了。”
说罢,两人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李容徽这才终于将炉盖掀开。
乳白色的热气挟裹着扑鼻的羊肉香味,转瞬便席卷了这偌大的庭院,让已有些犯困的棠音眸光微微一亮,下意识地支起了身来。
而李容徽则替她盛了满满一碗,又以厚布巾裹了碗壁,这才轻轻递给旁侧等着的小姑娘,只轻声道:“刚煮好的,可要留意别被烫着了。”
棠音便将手炉搁下,小心地接过了小碗,轻尝了一口。
羊汤已熬至奶白,鲜香浓醇,羊肉更是已煮至离骨,入口即化,甘美异常。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热腾腾的一筷子下去,更是令人通身皆起了暖意。
李容徽看着她用了小半碗,这才轻抬了唇角,轻声问她:“可还能入口?”
棠音杏眼微弯,轻轻笑道:“难怪你非要来廊下亲自起炉,果然是与小厨房里送来的不同。”
李容徽微微俯身,就这她的小碗尝了一口,眸底也铺上了一层笑影,只又给小姑娘添了满满一碗,轻轻勾着她的尾指低声道:“冬日还长,若是棠音喜欢,我们往后还可以常常过来。若是再温上一壶梅花酿,便能围炉饮酒了。”
棠音笑应了一声,也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银勺,给李容徽也添了满满的一碗。
刚裹好了布巾,还未递到李容徽手上,一双霜花便险险临着她的发梢落下,正坠在滚沸的汤里,转瞬便消弭于无形。
棠音轻愣了一愣,只一晃神的功夫,便又更多的霜花自天穹上飘然落下,星子似地坠在彼此的眉间发上。
“下雪了?”棠音忙捧着碗站起身来,与李容徽一道将小火炉与小瓷碗移到了廊上,这才笑着感叹道:“我说这盛京城里怎么一日冷似一日了,原来是要下雪了。”
她说至此,却倏然想起了什么,眉心轻轻一蹙,只略有些担忧地小声道:“今年,北城不会又要闹雪灾吧?”
“想是不会。”李容徽笑应了一声,自廊下美人靠上坐了,又将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膝上,轻吻了吻她柔白的小脸,轻笑道:“棠音是舍不得我了?”
棠音耳缘微微一红,只转过脸去,小声道:“当初可是你说的,要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走。如今难道是想食言不成?”
“我答应过棠音的话,从不食言。”李容徽轻笑了一笑,俯身去吻小姑娘珊瑚色的唇。
还未触及到小姑娘柔软的唇瓣,便听得庭院中轻轻一响,李容徽蹙眉抬起脸来,看向半跪在庭院中之人。
“何事?”
暗卫目不斜视,只垂首答道:“回殿下,陛下的病情加重,众太医齐聚寻仙殿中,皆是束手无策。俪贵妃已下令,明日宫门一启,便令人快马传信到诸皇子府上,令诸位皇子入宫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