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模假势,无趣至极。”
顾太后转身,抿唇紧盯月容,见她低首认错,道,
“你何错之有?哀家原想和你说说话,你倒是和外头那些闺秀似的,开口便无趣至极!”
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走到月容身侧,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她,以为是和寻常闺秀不同,可细看大不一样。
虽是口中认错,可脊背挺直,极具风骨。更别说,这人可是亲上朝堂,为父申冤的人物,又怎么会不堪一击,笑着让她起身,
“难怪,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才能治得了哀家那弟弟。”
表面柔柔弱弱,内里自有筋骨。
月容不解抬头,刚要说话,便见太后身子一晃,似是支撑不住即将倒下,忙手扶她胳膊,语带关切,
“娘娘...”
“无妨,晨起跪了两个时辰,一时无力。”
顾太后忽视眼前晕黑,咬牙,勉强撑起身子,往佛堂里间行去,
“你随哀家过来。”
穿过佛龛一侧的屏风,内里另有乾坤。仍旧是佛龛模样,悬挂的不是观音佛像,而是两张画像,月容不敢紧盯,扫了一眼便落在画像前的草垫上。
不是寻常官宦人家用的锦罗垫子,反倒是百姓贫苦人家用的草垫。年头久了,草垫脱落,月容甚至能看见缝补的痕迹。
皇宫内院,何至于节俭如此?
察觉月容打量目光,顾太后并不解释,拉住她在草垫上跪下,
“来,你要求佛,何必求外面观音大士。这两位极其灵验,哀家带你给..磕头。”
中间两字含糊其辞,月容跪在顾太后身后,抬首凝视佛龛之上的画像。
虽是两幅,其实仰视如一幅画像。左侧男子羽扇纶巾,眉目舒展,目光凝视远方满是英气,隐约有征战沙场厮杀的血气。女子手持团扇,面目柔和立于右侧,眉目传情,仰慕目光看向一侧男子。
这二人,定是夫妻。能让顾太后磕头的夫妻能有几个,月容心中约莫有了猜测。
见顾太后俯身磕头,也随之俯身磕头,心中念念有词。
这二位若是认识父亲,九泉之下相见,劳请转告父亲,月容和柳家一切安好,请他们放心,下辈子,月容还做爹娘的女儿。
礼罢抬头,见画像之上二人目光清正,尤其是威武男人,竟让她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前排,顾太后磕头后,伏地不肯起身,隐隐语气带着泪意,出声,
“哀家愧对弟弟...”
晨起跪了两个时辰,方才缓解的愧疚之意复又涌上心潮,顾太后眼眶湿润,心如刀绞。
若不是她生下皇嗣,父母怎会英年早逝。弟弟寻得心上人,夫妻和睦拜见父母,该是何等亲昵的场面,只因为她,这一切毁于一旦。
只因她生了皇子,那该死的外戚专权,害得她家破人亡,好不容易保全性命,姐弟疏远,连带这柳家姑娘拜见父母,她都不敢让弟弟知道。
月容心中约莫有了猜测,起身,扶顾太后站起,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
抿唇,回身见佛龛之上二人神态亲昵,
“娘娘,先人已去。若是午夜梦回,见到娘娘如此憔悴,想必也是极为心疼的。”
“他们会心疼我吗?”
顾太后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握住月容衣袖,眼眶仍旧含泪,希冀目光瞬间萧条下去,摇头道,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因我而死,怎么会心疼。”
要心疼也是心疼弟弟,这么些年征战沙场,好不容易护的边境和平。可她诞下的儿子却对弟弟起了防备之心。
难不成,天真要让她顾家断子绝孙,死后再无香火祭祀吗?
顾太后咬牙,目光落在月容身上。肤白如凝脂,目光清澈,看了就让人喜欢。
爹娘若是还活着,也会喜欢这样的姑娘。
有她在,顾家说不定还有两三分希望。有夫之妇又能怎样,只要是弟弟喜欢,便是再大的罪名,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替他扛下。
“你放心,有我,黄家不敢欺负你。”
顾太后想起打探来的黄家秘辛,拉月容在草垫坐下,微微整理了下情绪,笑道,
“哀家一见你,便觉得亲切。听说你还在黄家那院子里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必去占那个便宜。
哀家这宫中空着许多宫殿,你若是喜欢,只管搬来,还有好些金银首饰,虽不大精细,也是哀家这么些年留下来的,等我去了,这些都给你。”
说到最后,竟是连自己死后给月容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月容本就生的聪明,自然知道顾太后为何亲近自己。
只她心底依旧骇然,从顾太后口中得知皇家秘辛,实在是让她心惊。
瞬间想起京中传闻,皇室衰微,每代子嗣不过一两个,甚至,绝户的皇帝也不在少数。
若先帝为了保存皇室,似汉武帝王的钩弋夫人,留子去母,再设辅政大臣,也并无可能。
难怪,黄张两位太傅朝中肆无忌惮,先帝,想必有遗旨给他们。若是顾太后干政,怕是连性命也要不保。
只是不知她当年,如何才形势诡谲多变的宫中活下来,甚至,还保存了顾知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