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倭军大尉人见善五郎脸色稍稍缓和,侧脸看了高善继一眼。他接着说:“你们既然是清朝官兵,就是来打仗的,我们现在的作战对象就是你们,你们必须乖乖的投降,跟我们回日本,否则统统的消灭。”高善继强压着怒火不温不火的说:“你这叫不讲理,我们是奉命赶赴牙山,帮助解决朝鲜的内部问题,跟你们倭国不相干。再说我国朝廷还没有宣布开战,我们只是租借这艘商船赶路而已。你们拦路阻截,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还不让我们退回去,此举与强盗打劫无异,公理何在?你们何理之有?”几句话说的人见善五郎理亏词穷无言以对。
高善继话语未落,田郸奭和几个哨长纷纷喝彩鼓掌,汉纳根也面露赞许之色。人见善五郎有些狼狈,但他依然是煮熟的鸭子,理亏嘴不软。他强词夺理说:“话不能这么说,这只是你们的无理狡辩,我不管你们有多少道理?只要擅自闯入这片交战海域,就是我们的攻击对象,上峰交代,必须全歼来犯之敌。”高善继指指船头飘扬的旗帜,冷笑着说:“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可是大不列颠的国旗,你是要扣押英国商船吗?”高惠悌听罢也赶忙插话说:“我是英国船长,我代表大英帝国,难道你们不知道,扣押英国商船,就意为着同我们大英帝国开战。你负的了这个责任?”汉纳根也插话说:“这岂是责任,它可是天大的国际麻烦。”
人见善五郎理亏词穷,自知多说无益,论嘴皮子的功夫肯定不是高善继的对手,况且对方人数众多,寡不敌众。他竟然蛮横的耍赖,悻悻的说:“反正你们已经掉进了我们的炮弹坑,想跑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开炮,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还不乖乖的跟我们走。”说着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两个跟随的倭兵溜号。田郸奭几个哨长早已经看出他的诡计,纷纷拔出腰刀。门外的清军兵勇呼啦一下围拢上来,封堵了门口的出路。田郸奭说:“把这小鬼子扣押住,看他们谁敢开炮。”汉纳根有些晕菜不知所措。高惠悌怯怯的牙齿打颤,连忙说“这件事...,这,......”
高善继挥挥手说:“我们是和他们交涉,为的是离开此地返回大沽口,不是来打仗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我们朝廷还没有和他们开战。大没有必要扣押他。”人见善五郎看见门外愤怒的人群,顿时胆怯了许多,他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服软避祸。他说:“是,是,这位大人说的在理,…”口气明显缓和了许多。田郸奭依然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问他:“你们凭什么扣押英国商船?还讲理不讲理?”
高善继说:“其实,我们返回大沽口,对双方都好,你们也达到了阻拦的目的,彼此不伤和气,于私于公都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人见善五郎默然,只是低头不语。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只求尽快离开此处,免得吃亏。他两眼祈求的望着高善继,高善继毫不客气的说:“你回去怎么说。”人见善五郎诺诺的说:“自然是转达各位的意见。”高善继追问:“你认为我们说的对不对?”田郸奭愤愤不平的说:“既然你们不让通行,我们撤回去有什么不对吗?”人见善五郎心不在焉,他乖巧的说:“在理,在理,我一定转达。”说着便急急忙忙向船边走去,高善继示意包围的兵勇,让开一条通路让他们离开。
忽然,田郸奭断喝一声:“且慢,别这么就让他匆匆忙忙的走了。让他写出保证书,答应我们的要求。”旁边的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让他立个字据”。人见善五郎心头一惊,哭腔着说:“我就是一个传话的,我把你们的话传达给他们,其他我什么也做不了主。让我写保证书,一点用也没有,就是写了也是白写,那边也不会听我的。”高善继叫过来几个哨长,小声议论一番,大家都觉得人见善五郎此话也算在理,没必要为难一个传话的倭人,便没有再坚持让他写保证书。
这场交涉前后历时整整三个小时,人见善五郎等人才得以脱身离开。他们顺着绳梯往下爬,脱离了高升号,人见善五郎双手哆嗦,紧张的直冒冷汗。他心中暗想,不是自己心眼活泛随机应变,很可能被他们扣押在船上,真是万幸啊。
人见善五郎返回浪速舰。舰长东乡平八郎听了他添油加醋的一番叙述,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八嘎呀路,气死我了,看来不开炮解决,是吓不倒这群支那人。”随即他下令鱼雷准备发射,左舷火炮瞄准高升号。人见善五郎一看不好,急忙提醒东乡平八郎:“船长大人,对面是英国商船,这恐怕不太好。”东乡平八郎气呼呼的说:“八嘎呀路,你是不是被那边的清兵吓破了胆。”人见善五郎结结巴巴的说:“船长大人,对面有好几个英国人,不能开炮啊,否则连那些欧洲人都打死了。”东乡平八郎听罢,愣怔了一下,随即改口说:“立即通知他们,外籍船员立刻离舰,否则统统的死了死了的。”很快浪速舰挂出了旗语。值此之际对面高升号也挂出旗语,要求浪速舰再次派人登船交涉。
原来高升号官兵看见这个旗语,顿时乱做一团,他们知道浪速舰是要动真格的了。田郸奭大声吼道:“不准任何人离开高升号。我们战斗到底。”全船官兵几乎全数拥上船头甲板,纷纷端起步枪,子弹上膛,严正以待。前营炮队哨长许天才带人从船舱推出几门火炮,炮口对准了浪速舰。一些兵勇则包围了船长室,将枪口对准了高惠悌和几个欧洲人。
这时前营管带吴炳文副将在一个亲兵的搀扶下,赶了过来。他对高善继说:“兄弟,你做的对,我们誓死不降倭寇。”高善继连忙抱拳还礼,二人手拉手紧紧相抱。高善继扭头看见,几个兵勇举枪指着船长走了过来。他急忙连连摆手,示意兵勇们放下手中的步枪,不得对船长无理。高惠悌长长的叹了口气,对高善继说:“还是再谈谈吧,真打起来对谁也不好。”其实他是在为自己做打算,他心中暗想,中国兵法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逃命吧。于是他提议联系对方,进一步交涉谈判。吴炳文听罢,也觉得船长的说法可以一试,他便默许的点点头。按照船长的建议,高升号升起了信号旗,通知对方再派小船过来继续交涉。高惠悌则寄希望于倭舰派来的小船,或许有机可乘,说不定能够搭乘这艘小船溜之乎也。
对高升号的要求,东乡平八郎嗤之以鼻,他冷笑着自言自语:“想得美,还打算拖延时间,扣押我们的人。”他对身边的人见善五郎说:“你刚才过去的时间太长了,整整三个多小时,对敌作战时间就是生命,如果此时清军增援炮舰过来,岂不是贻误战机。”人见善五郎不敢顶撞,只是愣愣的听着。忽然他看见高升号又升起信号旗,要求派小船过去,他惊呼说:“大人,他们服软了,请我们过去。”
东乡平八郎蔑视的嘲笑说:“什么服软,这叫拖延战术,老掉牙的玩法。”他扭头对人见善五郎郑重的说:“刚才,若不是你在高升号上,我早就开炮将他们打翻了。你如果再去,恐怕就回不来了。”人见善五郎无话可说,他知道面前这位舰长手黑心辣,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东乡平八郎双手叉腰趾高气扬,他抬头看了看桅杆上飘扬的信号旗“外籍船员立刻离舰”,恶狠狠的说:“时间到了,不能再等了。”他决绝的挥手下令,立刻发射鱼雷。紧接着一枚鱼雷炮弹如箭般蹿出浪速号船头,直奔高升号。
高升号驾驶舱舵手,早就紧张的不得了,进入了临战准备。两眼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忽然他发现浪速舰鱼雷发射筒微微一动,知道不好,立即启动高升号舵轮,移动船体实施躲避。这枚鱼雷炮弹擦着高升号船头越过,并没有击中。但是鱼雷炮弹掀起的水浪撞击了高升号船体,高升号开始剧烈晃动左右摇摆。船上人员大惊失色,尤其一些外籍人员,有的不顾一切跳海逃生。高惠悌趁旁边兵勇慌乱之际,猛的向船舷蹿去,推开一个兵勇,纵身攀上护栏。他后边两个兵勇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抢步上前。一人抓住高惠悌的后衣衫,另一人拽掉了他的一只鞋。高惠悌那里还顾得上衣服和鞋子,不顾一切拼命往海里跳,结果他的后衣衫被撕下了半块。其他几个西方人也纷纷效仿,抓起救生圈直扑船舷,现场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