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虚浮无力的样子。
他沉吟了一下,走下来。
厉老翁已经将江蕴请进了屋里,招待在黄金樟雕茶几上,冲上了热茶。
听见楼梯有动静,江蕴猛地抬头,看见来人是何庭羲,眼中是各种复杂的情绪。
“江大师。”他开口,声音平静客气。
江蕴点点头,眼中有迟疑,也有深深的内疚,“佳音在楼上吗”
“嗯,她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大概是还不肯原谅我吧。”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就沉默了。
何庭羲走过来,坐在她对面,双目看着她,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其实要猜,也不难猜,侯佳音从小就被母亲抛弃了,而这个抛弃她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江蕴。
只不过有个地方他想不明白,侯佳音家里很穷,而江蕴,却是鼎鼎大名的雕刻大师,尤其是这几年,财气名气双丰收,不像是养不起女儿的人啊。
江蕴一直沉默着,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紧紧抿着自己的唇畔。
何庭羲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等不及她自己开口了,便开了透视眼。
在江蕴的内心,他看到了她的过往。
江蕴跟侯世军两人是由相亲组成的家庭,婚前两人并不满意这段婚姻,尤其是江蕴,她是个有思想的女性,喜欢美术,可高中后,父母却毅然决然不让她在上大学,说她是女孩子,年纪大了,得嫁人。
就这样,江蕴在父母的强迫下嫁给了侯世军,起初,两人都有工作,就还算相敬如宾,可随着江蕴怀孕后,她孕吐严重辞职,就开始看到了这段无爱婚姻的缺陷,或许是因为侯世军也不喜欢她的关系,江蕴怀孕后,侯世军没有给过她一丝关爱,甚至在她严重孕吐的时候讽刺她矫情,并且字里行间总说江蕴不会赚钱,只会花钱,明里暗里的贬低她。
侯世军是个很看重的金钱的人,或许因为穷,折腰在那五斗米里。
而江蕴却不是,她有情怀,更注重思想与培养,因此两人常发生矛盾,可江蕴每次被侯世军讽刺,却没有办法回嘴,因为她在家里带小孩,没有收入,属于手心向上的人。
她是个有想法有傲骨的人,如果不是父母当初逼她,可能现在,她已经考上了知名的大学,而不是在这一寸狭窄的屋子里带小孩。
没日没夜的带小孩,夜夜缺眠或失眠,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爱护她,没人在乎她是否有才气,也没人在意她是否心里健康,就那么日复一日,极其压抑的过着,而侯世军一回来,两人相处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吵架。
侯世军是个很安静的人,他不喜欢听江蕴唠叨,因此江蕴一开口,侯世军就要她闭嘴。
两人的婚姻就这样降到了冰点,十天半个月都不说一句话。
到了侯佳音半岁的时候,冷战演变成日日争吵,彼此都不会谦让谁,哪些话难听就说哪些话,侯世军嫌她烦,而江蕴恨他毁了自己,在一次醉酒后,侯世军终于忍无可忍,给了江蕴一个耳光,并扬言,在唠叨就要杀了她。
江蕴终于意识到,陷在这场无爱婚姻里,等同于躺在一个孤寂冰冷的坟墓。
侯世军不是她的归宿,而是她的枷锁,紧箍咒,只要跟他在一起,她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救赎,她抱着半岁大的侯佳音,开始每日每夜的思考,自己到底是该脱离这段无爱婚姻,为自己活一次还是为了怀里的婴儿跟他继续互相折磨,直到孩子长大位置。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将近三个月,她夜夜失眠的想着,终于,她还是决定为自己活一次。
把侯佳音送去给婆婆那天,江蕴摸着她的头,低低说:“对不起,佳音,妈妈实在无法在呆下去了,否则难保有一天,我会疯掉,就当做是我自私吧。”
她把孩子送去乡下给婆婆看望,就自己循了个借口逃了,风雨漂浮到了大城市,找到个邮局给侯世军写信,并且把戒指的戒指寄还给他,告诉他,她不再回去了,从此以后,夫妻情谊恩断义绝。
当然,一开始她混得并不好,年纪不小,还要像那些十几岁的少年去当学徒,每日被师傅指使,干许多又苦又累的活,没有工资,只有三餐温饱。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熬着,一直郁郁不得志,但期间她经常回去看佳音,公婆两人还算好,愿意让她探视孩子,可佳音自己不愿跟她相处,佳音觉得自己被抛弃了,看见她就拿东西砸她,骂她,叫她走。
次数多了,江蕴也不敢再去了,一个人远在他乡飘摇着,直到后来,跟着一群人从内地来到港岛,才碰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终于大器晚成。
忙碌的生活让她忘了很多事,也许应该说,是她自己不敢去回想,宁愿让自己活在忙碌中,也不愿进入那些悲痛的记忆里。
看完这段记忆,何庭羲没说话,心中是一种深深的怜悯,对侯佳音的怜悯。
不过她母亲也并没有错,她也是那段无爱婚姻里的受害者,假如她当初没走,还留在侯佳音身边,可能现在就不是眼前这个能对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江蕴大师,而是一个像孙蓝一般斤斤计较的女人,因为每个人能活出什么样的人生,多少跟自己的性格和选择有关系。
“你是佳音的妈妈”何庭羲尝试着问。
江蕴点了点头,“嗯。”
何庭羲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等吧。”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上了二楼,侯佳音的房门还锁着,他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侯佳音。”
房内没人回应,但何庭羲知道她在,她记得江蕴的样子,哪怕江蕴改了名字,而她长大了,也能凭着当年的寥寥数年记住母亲的样子,他想她心里是有她母亲的。
“你妈妈来看你了。”何庭羲沉声开口。
“她才不是。”房内传来侯佳音的声音,闷闷沉沉的,“我没有妈妈,你让她回去。”
“你有了解过她为什么不要你吗”
“不要就是不要,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自私,薄情”要不是她不要了,她的童年,至于过得那么悲惨
“哎。”
这个心结,她自己不肯解开,何庭羲也没有办法,回到楼下,对默然等待的江蕴说:“江阿姨,佳音不肯下来。”
江蕴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何庭羲,“何少爷,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何庭羲淡淡颔首,“可以。”
“佳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挺好的,刚刚毕业,考上了首都大学。”
江蕴点点头,“那就好。”
听到侯佳音过得不错,江蕴愧疚的内心才终于释怀了一些,“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蕴站起来。
何庭羲到门口送她。
江蕴想了想,从助理那里拿来个盒子,目光投在何庭羲脸上,说:“这个东西,麻烦你帮我交给佳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首都大学探望她。”
“好。”何庭羲接过盒子,薄唇紧抿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江蕴走后,何庭羲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回到楼上。
房门还是闭着的,他沉吟片刻,走过去,“叩叩叩”
房内没回应。
何庭羲站在门口,眸色深了深,说:“你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我不饿。”
何庭羲没理会她说什么,自顾自道:“我给你煮点粥吧。”
然后不等侯佳音回答,就进了厨房里。
约莫十几分钟后,他回到房前,又敲了敲门,“粥已经煮好了,我给你盛好放在餐桌上了,记得去吃。”
房内的侯佳音躺在床上,还穿着昨晚的礼服,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外的声音静了下去,侯佳音默默躺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坐起来。
她先是看着房间某一处发呆,良久,抬起右手,将右手手腕上的人间仙境取了下来,随后又取下了脖子的春带彩,接着是身上的晚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