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奚桓扫一扫施兆庵,回转过来与她咬耳朵,“他母亲有疾,暂且不得空管这件事,便耽搁下来了。怎么,你要与他说媒不成?”
“我可没有好的人与他。”花绸暗里拧他手背一下,把声音放得愈发低,“方才他进去与我请安,我看见他瞧你韫倩表姐的神色有些不对,因此问问。”
“怎么个不对法?”
“我也不好说得。”花绸笑着摇头。
对案连朝见两人咬耳朵说话,好笑起来,“可见姑妈偏心亲侄子,怎么我在这里,姑妈出来连问也不问一声?尽与桓兄弟说话?”
花绸端起腰来看他,见她身后偎着云见,暗暗打趣,“连朝长得益发精神了,与云见姑娘这么坐着,姑妈还当是哪里来的金童玉女,好射人的眼呢!”
众人哄笑起来,吃过几杯酒,请月见唱了一套《宜春令》,到日疏日远,方才各自归家。
日影斜昏,那厢还没回转,这厢却有人登门。
小院闲阶,难得有客造访,奚缎云摆了个大圆髤红果碟在案上,揭开盖儿,里头是十二个木碟相拼,装着十二种果脯蜜饯,放着两只小银果叉,又叫红藕瀹了上好的香茶,请魏夫人吃。
且说这魏夫人,自那日姓王的婆子回话后,心里长长久久地怄着一口气。在家忍耐了些日子,还不见花绸回来,终究捺不住了,亲自乘了软轿往这边来。
开口么倒不说是来催花绸归家,先假惺惺探听起奚缎云的口风,“原说是来看看媳妇好没好透彻,谁知媳妇不在家,只好叨扰亲家太太一杯茶吃。也不知媳妇是往哪里去,何时回来?”
奚缎云自那日听了奚甯一番话,加之痘疮之事,对这位魏夫人乃至单家,存了不小芥蒂。纵然面上应酬,也有些淡淡的,“绸袄这一病,在家闷了好些日子,难得见好,我打发她与卢家奶奶走动去了,有劳亲家太太还肯记挂。”
一个“还肯”,搔住了魏夫人一点痛处,面上堆出笑脸来,“之前就该来的,只是不知是不是我们单家风水不好,媳妇先病了,老侯爷后头也有些不好起来,我想来看看媳妇,偏分身乏术,一时走不开,今日才得空前来。太太不要多心,既然是我的媳妇,我哪有不疼的道理,且别听外头乱说,她们知道什么?”
“外头的说法,我自然是不肯信的,只是绸袄病了这样久,却不曾见煜晗来问一句,我当娘的,未免有些寒心。不知他是忙什么天大的事情,就连我们甯儿这个内阁次辅,也朝夕过来问一句,他竟比个内阁次辅还忙么?”
说话间,奚缎云把一把纤腰袅袅端起,魏夫人打眼望去,只觉她比往日添了几分气势。她只得拈帕蘸蘸唇角,讪笑间,正要开口,谁知又叫奚缎云抢了话头:
“亲家太太,您是最通情达理的,也替我想一想,我就这么个女儿,她爹死得早,我拉扯她这样大,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平安安,却在府上患了这么个病,我也不怨。外头说的那些什么‘不请大夫医治’的话,我也不怎么信。想您侯门之家,断不会弃一个病人不顾。可我亲眼看在眼里的,自我女儿回家养病以来,不见煜晗来瞧过一次,反倒是薛家来人瞧见,卢家来人瞧过,这是哪门子的夫妻,竟连个寻常的朋友外亲也比不得。”
“煜晗他……”
“他忙,我晓得,忙得连夫妻情分也不顾了?想我女儿,十岁上头就定给您家,是花费了您家一些银子。可算一算,煜晗那时候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又是填房,我从不曾多嘴说过一句什么,一心只指望他们夫妻和顺就好。如今这样子,您叫我怎么安心?她大哥哥还成日问我,妹妹在尊府里好不好,我心里有话,也不好说,惯常瞒着他罢了。”
到此节,已隐隐有端架子威慑之意。魏夫人揣度一番,到底不敢轻易得罪了奚甯,陪着一副笑脸,“这都是误会,煜晗那孩子,不过是有些因公忘私了些,哪里会不重媳妇呢?他要是不重媳妇,我头一个不饶他。这番接了媳妇家去,太太只管拿眼看着日后就是。”
奚缎云听了,不过绢子拂拂裙,低婉一笑,“是您家的媳妇,自然应该您家接走的,可我做娘的,心里有些过不去。还请亲家太太回去告诉煜晗一句,要接媳妇,请他亲自来接,一么,是我私心,想留女儿在家多住两日,二么,也让我瞧瞧他做女婿的心意,总不能自己的媳妇还腾不出可空儿来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
那魏夫人点点头,又周旋一阵,败阵而去。走到轿上,无端端颠出了一肚子的火。
跟前侍奉的王婆子碎步跟在轿旁,听见里头气喘吁吁,便撩了帘子,攒着眉,“这花家太太,什么时候厉害起来了?往常咱们来,她何尝敢说这些话,哪回不是陪着笑脸周周到到的?”
满街嚣嚷托起魏夫人气顿的声音,好似窝了一场火,“我也想问问,她的骨头怎么忽然间硬了起来?从前上门说话,她从不肯抬出奚大人来压人,今日一口一个‘甯儿,’一口一个‘她大哥哥’的,摆明了是要仗势欺我!我就想不明白了,她留个出嫁的女儿在身边做什么?难不成给她养老送终?她也不想想,她哪日死了,她的女儿不过是浮萍落花,没有夫家,谁管她死活?!”
“太太别动气,或者真是她心疼女儿,想叫咱们煜晗亲自去接,好拿出个体面给她们母女,叫外人瞧着,她面上好有光。少不得咱们使煜晗抽个空儿来接就是了,接了回去,她的手还能伸得了那样长?还不是听凭您整治。”
魏夫人将帘子一丢,忿忿的一副尖嗓传出来,“等我接回那淫/妇,看我怎么收拾她!”
王婆子只顾在外头陪笑点头,眼看一轮红红的落日,在花团锦簇的轿顶,不断浮沉。
日落之前,奚桓携花绸归家,听说奚甯书房,心里搁着昌其冲所说的话,存放不住,急急撇下花绸要往奚甯外书房里去。
花绸则与椿娘自回莲花颠里去,临走前喊他:“你夜里可来呀?”
正入夜,四下皆无人,花绸站在黄香木花架地下,穿着酡颜衫,衬得月面花容。奚桓不由心一动,两步走回来拉她的手,瞅见椿娘眼巴巴站在边上,便对她挑一挑下巴,“你转过去。”
椿娘偏跟他作对似的,也回挑下巴,“你喊声‘椿姨’来听听,我就转过去。”
他磨磨蹭蹭不肯喊,椿娘又叉腰,“你不喊我可就这么盯着了啊,一眼也不眨!”
花绸将他二人望望,笑个不住,眼睨奚桓,并不帮他。奚桓踞蹐一番,喉头一滚,嘴皮子也不见张开,胡乱混过去一句,“椿姨。”
两女噗嗤笑个不住,好歹见椿娘转背过去了,他便搂着花绸亲了一口,“我二更一定到,你别睡啊,千万等我。”
花绸笑眼如月,点点下颌,拿扇拍他一下,望着他走了,谁知走出去两步,又旋身回来,翩然的衣袂似迢递的林间,摆弄出一点风声,“我问你句话。”
“什么话你说。”花绸两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他,一脸娇态,松烟点破桃腮。
“我从前的老师,翰林院的昌其冲,你可还记得?”
花绸茫然点头,“自然记得,此人才学出众,满腹经纶,性子有些乖戾,却是个十足十的读书人。从前在书斋与他讲学论道,险些吵起来,是个急脾气,还有些一根筋。他怎么了?”
青天垂落,哪里刮来一阵酸风,把奚桓的心也吹得酸酸的,没了好气,“没怎么,好得很。”
“那你无端端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走了!”他把坚硬的骨头一转,头也不回地扎进昏昏的残照里。
留下花绸在后头莫名其妙一阵,又傻兮兮地望着他的背影笑一阵,方与椿娘往回去。
甫进屋,茶还没吃上一口,就见红藕鬼鬼祟祟走进来,将下晌魏夫人过来事情讲述一番,尾后又泼口骂了那魏夫人几句。
表述完全,沉下眼色来拽着花绸到榻上坐,“今日太太不知是怎么的,忽然说了好些震慑那边太太的话,口里满是责备,还撂下话,要单煜晗亲自来接。可我事后问她,她又说就是单煜晗来接,也不放您去。您说说,太太怎么换了副心肠似的?”
听得椿娘好不高兴,抢先乐出来,“太太真这么说的?”
“我哄你做什么?”红藕白她一眼。
花绸暗忖片刻,衣裳也不换,先走到奚缎云屋里来,迎头见她在榻上做鞋面,是一双黑缎云纹的大鞋,一见她来,忙把鞋面往软垫地下塞。花绸心里有了些数,只做没瞧见,捉裙偎在她身边,吊着她的膀子问:“娘,今天那边太太来过了?”
“来过了,叫我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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