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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共枕,压力山大。
熄灯之后,杨瓒躺在榻上,双腿伸直,双臂紧贴腿侧,硬-挺-挺的一动不动,好似木桩一般。
沉香萦绕鼻端,心思微动,神思不觉开始飘浮。
繁花迷人眼,美色醉人心。
黑发玉肤,触手可及。
要不然……
打住!
用力握拳,杨瓒狠狠咬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杨瓒表示,格调太高,尚无此等觉悟。
“思-想”犯-错误,可以弥补。化为行动,怕要躺在担架上上路。
唯恐把持不住,铸下“大错”,杨瓒闭上双眼,从《弟子规》默背到《论语》,从《大学》背到《中庸》,连《孝经》都过了一遍。感慨杨小举人好学不倦,博关经典之余,赫然发现,自己愈发精神,半点睡意也无。
这下糟糕了。
星光洒入室内,杨瓒睁开双眼,狠狠瞪着帐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说背书会瞌睡?出来谈一下人生,保证不-抽-死!
光线黑暗,意识清醒,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清浅规律的呼吸,仿佛能安定人心。
淡淡的沉香,沁人心脾,不带半分浓郁。
告诉自己不要动,冲动是-魔-鬼,按捺不住必会出事。奈何意志过于薄弱,理智被情感甩飞,身体仿佛脱离大脑控制,自顾自开始行动。
小心的,不发出过大声响,杨瓒慢慢转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浓墨般的长发。禁不住想象,缠入指尖一缕,是否会丝缎般冰凉。
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杨瓒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过一过眼瘾,绝无其他念头,绝无……好吧,他当真没法保证。
目光转动,沿额际下滑。
长眉斜飞,如剑锋凌厉。双睫浓密,似蝶翼轻颤。
鼻梁高挺,唇色-艳-红。
靡颜腻理,非是呼吸可闻,当真如雪砌一般。
杨瓒看得出神,久久不眨一下眼。
直到更鼓声传来,伴着脚踩积雪的吱嘎声响,才乍然清醒,猛然意识到,他竟然看呆了。
没出息!
这三个字,已明晃晃刻在杨探花的脑门上。
闭上眼,深呼吸,用最大的意志力转身,继续背诵十三经。
他偏不信,一夜而已,距天亮最多两三个时辰,熬也能熬不过去!
“看够了?”
声音很轻,流入杨瓒耳中,却仿佛惊雷炸响。
汗毛树立,猛地转头,差点扭到脖子。
不知何时,顾卿已经醒来。单臂支起,掌心托着下颌,双眼微眯,隐隐带着笑意。乌黑的发如瀑布垂落,倾泻缠绕在颈间,映着肤色,说不出的靡丽。
僵硬的扯扯嘴角,杨瓒没敢出声。
壮起胆子偷看,被当场拿了个现行。
还有什么可说?
“我……那个……”
活了两辈子,从未有此时尴尬,也未曾这般口拙。
顾卿轻勾唇角,忽然倾身,长发扫过杨瓒脸颊,似最上等的丝绸。
“杨侍读尚未回答。”
“什么?”
“可是看够了?”
对上漆黑双眸,杨瓒更觉尴尬,很想给自己一拳。
“那个,在下可以解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会不会被当成萝卜雕花?
锦衣卫的绣春刀,貌似极端锋利……
“杨侍读放心,顾某并不介意。”
“不介意?”
杨瓒吃惊,顾卿靠得更近,鼻尖相距不过半寸,彼此呼吸可闻。
“只不过,需得杨侍读帮个小忙。”
“帮忙?”
“杨侍读放心,并不难。”
略有些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杨瓒的领口,声音在黑暗中流淌,愈发显得低沉。
“杨侍读,应不会拒绝?”
拒绝?
拒绝什么?
这样的发展,打死他都想不到。脑子不成浆糊已是谢天谢地,“谨慎”两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杨侍读可是同意了?”
杨瓒手脚僵硬,压根不知该往哪里摆。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两颗眼珠,加一张嘴。
“杨侍读肯帮忙,卿实是感激。”
感激?
等等,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不等杨瓒说话,顾卿径直靠了过来。
沉香气息缭绕,腰间多出一条手臂,杨瓒立即僵成石头。
“顾千户。”
“恩?”
“这就是所谓的帮忙?”
“正是。”顾卿点头。
未知故意还是无心,气息擦过杨瓒耳垂,缓缓滑过颈侧。
“移榻难眠,实是难言之隐。仰赖杨侍读仗义相助,卿委实感激。”
杨瓒:“……”
移榻难眠,诓谁呢!
堂堂长安伯会认床,换个地方就睡不着?就算睡不着,抱着个人-形木头桩子就能解决?
欺负他是文官,不晓得边军和锦衣卫的强悍?
腹诽之后,望着帐顶,杨瓒再次发现,自己心思太浅,稍不留神就会被顾千户带进沟里。主动从高处跃下不算,还要测量一下水深,多跳几次!
果然是美人当前,智商成负?
收回视线,杨瓒看向顾卿,后者呼吸平缓,正睡得安稳。
抿了抿嘴唇,心思转动,杨瓒眯起双眼。
“顾千户,可睡熟了?”
没有回应。
“既是睡熟,理当听不见瓒所言?”
仍没有回应。
杨瓒艰难的动了动,略微调整一下角度,低语两声。可以感到,随尾音落下,沉稳的呼吸骤然乱了一拍。
目的达成,杨瓒大感舒爽,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心情畅快之下,紧张感消散,睡意渐渐涌上。
更鼓声又一次传来,穿透夜风,声响变得朦胧,不似平时清脆。
子时末,丑时初,三更将过,四更已至。
伴着更鼓声,杨瓒打了个哈欠,昏沉沉进入梦乡。
顾卿睁开双眼,静静凝视杨瓒,数息之后方移开视线。勾起嘴角,笑痕稍纵即逝,恍如从未曾出现。
半宿无话。
五更末,天仍漆黑。
杨氏族人陆续醒来,屋内亮起灯光。
炉火点燃,族长媳妇带着儿媳在厨下烙饼。族长套上厚袄,推开门,站在院里好一会,未见有降雪之兆,才放下心,脸上有了笑容。
四郎今日启程,赶上晴天,是个好兆头。
“爹,天冷风大,您怎么站在院子里?”
“无碍。”
三个儿子到齐,族长转身回屋。见长孙也被抱来,揉着眼睛打哈欠,始终没有哭闹,满意的点了点头。
“想成才就得勤快。四郎在家时,哪日不是晚睡早起,勤学苦读,才能金榜题名,得晋官身。”
三个儿子躬身听训,长孙杨廓被放到地上,站在父亲腿边,一同听祖父教导。
“自国朝开立,杨家多少代下来,少有立身扬名之人。早先被闫氏欺压,因为什么?你们都应该晓得。”
“是。”
“现如今,四郎在朝为官,族内又将开办学堂,廓娃、庾娃,加上还没能下地的几个娃娃,但凡有一个出息,能及得上四郎一半,咱家都能改门换匾,他日我到地下见了祖宗,也有话说,更有脸面。”
“儿谨遵父亲教诲。”
“廓娃,”族长招手,道,“到祖父这来。”
幼子长孙,向来得长辈宠爱。
自落地,杨廓便得祖母祖母喜爱,少见祖父如此严肃,几岁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害怕。
“莫怕,过来。”
族长放缓表情,杨廓抬头,小脸不再紧绷,迈步走到祖父面前。
“祖父今日说的话,你都要记着,不管到了什么年岁,都不能忘。”
“孙儿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