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应了,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见凌孟祈心绪实在不佳,遂命人打了热水进来,亲自服侍他梳洗过,然后自己也梳洗了,早早歇下了。
只是方一躺到床上,她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忙坐了起来:“你说老太太他们早不进京晚不进京,偏赶在这当口,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个‘有人’自然是指的陆明凤了,她见陆明萱这边实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说,反而还打草惊蛇了,立刻便悄悄打发人去临州走一趟,将凌老太太等人弄进京来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时候凌老太太等人不但能证实她的猜测,甚至就是现成的人证了!
凌孟祈忙也坐了起来,蹙眉道:“最近大皇子府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你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我明儿便安排人去查,若真是陆明凤做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若真如此,陆明凤说什么都留不得了!
陆明萱吸气道:“那在你查清事情到底与陆明凤有关无关之前,老太太他们反而不能搬出去了,兹事体大,我们不能冒任何一点险,他们住在家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知道,若住到外面去,可就鞭长莫及了,哪怕派人时刻盯着呢,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就像大皇子府那边,你的人再盯着不也给了陆明凤可乘之机,还是我亲自盯着更放心一些。”
凌孟祈沉默了良久,才闷声道:“只是这样,就要多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之前还想的是,赁好宅子后,只要凌老太太等人安分守己,让他们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也无妨,如今却已是下定决心,等查出此番之事若与陆明凤无关后,他哪怕是用绑的,也要将他们立时送回临州去了,送回去以后,再与当地的官员打个招呼,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凌家的人踏出临州界一步,大不了在凌老太太和凌思齐有生之年,他养着他们便是;哪怕不慎让他们离开了临州,也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自己好早作打算!
当然,若事情真与陆明凤有关,他少不得就只能另想应对之策了。
“委屈倒还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糟心罢了。”陆明萱叹道:“这事儿让我想起了当初我自知道自己身世到最终曝光前的那一段时间,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明明我就是最无辜的,结果惶惶不可终日的反倒是我,始作俑者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过得不知道多逍遥……也不知道这事儿最终会如何收场?只盼能早些收场,我们也就不必再像现在这样草木皆兵,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了!”
凌孟祈闻言,下意识又想说对不起,想起前番陆明萱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抱紧了她。
又听得陆明萱道:“你心里别老觉着对不起我,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告诉你,当初我一个人,哪怕再害怕再惶惶不可终日,不也顺利过来了,如今我们有了彼此,难道还过不去了?在这个过程中,委屈自然少不了,害怕也少不了,可只要有你,委屈与害怕都变得可以忍受了,我甘之如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睡罢,明儿你还要早起呢!”
说完,学着凌孟祈往日将她拥在怀里的样子,将凌孟祈拥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抚起他的头来,直至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后,才舒了一口气,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却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凌孟祈反倒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对着她柔声说了一句:“这辈子能娶到你,真好!”,才反客为主拥住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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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次日一早,凌孟祈虽放心不下家里,怕陆明萱应付不来,碍于是开印后第一日当值,少不得也只能换了官服,再三再四叮嘱过丹碧和段嬷嬷等人决不能让陆明萱吃一点亏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卫所。
余下陆明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暗忖他这是把凌老太太等人当洪水猛兽来防呢,他们有那么可怕吗,大不了自己不与他们打照面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一应主动权都掌握在她手里,她会怕他们?
起床梳洗妆扮,叫丹青来做了一番安排,又慢条斯理的用了早饭后,陆明萱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遂叫了吴妈妈来,待吴妈妈行过礼后,破天荒赏了座儿,笑道:“说来自我嫁给大爷以来,还一直没与妈妈好生说过话儿呢,妈妈这些日子过得可还顺心哪?”
吴妈妈见陆明萱满脸的笑容,又难得赏了自己杌子坐,既有几分受宠若惊,又有几分忐忑不安,不知道陆明萱这是要把自己怎么样,先与陆明萱道了谢,斜签着身子坐了,才赔笑道:“蒙夫人恩典,老奴这些日子好吃好睡,日子不知道多顺心,只老奴……”
“顺心就好。”话没说完,已被陆明萱打断,随即蹙眉道:“可我怎么听说,妈妈日日无人处时都抱怨,说我好赖不分,没有用人之才,白放着你这般能干的人不用,却处处抬举那些才具远远不如你的人呢?”
吴妈妈闻言,后背瞬间汗出如浆,“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颤声说道:“回夫人,老奴并不敢抱怨夫人,只是觉得自己日日都闲着,日子过得比差不多小门小户的老太太们都还舒坦,受之有愧,心里实在不安,希望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略为夫人分忧罢了,还请夫人明鉴!”
陆明萱淡声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抱怨了?说来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当初更是老夫人亲自指了你到我屋里的,应当比旁人更懂规矩才是,难道连‘雷霆雨露,皆是上恩’这句话都没听说过?”
言下之意,你一个做下人的,不管上头主子如何待你,是好是坏,你都只能受着,连心里都不能有半点质疑主子的想法,更遑论说出口!
吴妈妈就抖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方结结巴巴道:“奴婢知错,以后断不敢再犯了,还求夫人从轻发落,饶过奴婢这一次。”再不敢用那个多少含了几分倚老卖老意思的‘老奴’来自称了,心里更是恐慌到了极点,夫人自来不待见自己,此番怕是要顺势将自己打发出去了罢?
不想陆明萱却笑了起来,“我不过白与妈妈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竟将妈妈唬成这样,丹青,还不快扶了吴妈妈起来?”
丹青忙“嗳”了一声,上前将吴妈妈搀起来要坐回小杌子上,吴妈妈哪里还敢坐,笑得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向陆明萱道:“夫人虽宽厚,奴婢却的确犯了错,还求夫人惩罚。”
陆明萱笑道:“我方才都说了,妈妈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又是老夫人亲自指给我的,便是偶尔犯个小错儿什么的也不打紧,不过……”
不过什么?吴妈妈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才听得陆明萱继续道:“不过如妈妈所愿,我现下还真有一件事要你替我分忧的,只不知你乐意不乐意?”
“乐意,乐意,奴婢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请夫人尽管吩咐,便是夫人让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吴妈妈赶紧表了一回忠心,只要夫人不打发自己出去就好,她年纪大了,上哪里再找一个像凌家这样的主家去,关键她家老头子和儿子都在夫人的陪嫁庄子上管事,她如果被打发出去,岂非就要夫妻分离骨肉分离了?
陆明萱掩唇笑道:“瞧妈妈说的,哪里至于要你上刀山下油锅了。想必妈妈也早知道昨儿个大爷的家人都来了之事罢,我年轻面嫩,又是第一次与他们打交道,关键大爷的态度呢,妈妈是个聪明人,应当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我的意思,这段时间西跨院的一应琐事,都交给妈妈了,妈妈既是老夫人给我的,自然我的一多半主都做得,一些我不好说的话,不好做的事,总得有人去说,去做不是?”
吴妈妈明白了,陆明萱这是要让自己去做恶人,弹压凌老太太等人,让后者们别想在这个家兴风作浪,她毕竟是做媳妇儿的,哪怕合家上下都知道凌孟祈不待见自己家的人,凌老太太等人到底占了名分,她一个做媳妇儿的便只能恭恭敬敬的应着。
不像自己,说是下人却是陆老夫人给的,表面上看连陆明萱都得敬着几分,依靠卖老不将凌老太太等人放在眼里是完全做得出来之事;但说穿了又只是下人,事情闹开了,陆明萱完全可以唱红脸,将自己斥责一顿,她自己却落不下半点不是,回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吴妈妈不由暗自叫苦不迭,这个差事一个不慎便极有可能里外不是人啊,那到底是大爷的家人,万一回头大爷心软了,或是大爷自己不待见他们可以,却不允许下人们都怠慢他们,以大爷对夫人的宠爱,自然不会对夫人怎么样,那少不得就只能拿自己做筏了。
可若自己不应下夫人的话,只怕当下就要被夫人发落……不管了,自己到底是夫人的陪嫁,夫人抬举自己,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像先前夫人一直晾着自己,自己便沦落得连见了府里的粗使婆子都得笑脸相迎,而且眼下的局势,又岂是自己想不答应就能不答应的?
吴妈妈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陆明萱拿捏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她既已做了决定,话自然说得无比漂亮:“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将西跨院的一应琐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将老太太等人都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陆明萱就满意的笑了起来,这也是她会一直留着吴妈妈的原因,后者前世是背叛了她,可公平的说,也的确有几分才干,自己留着她是为以后计的,倒不想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她点头道:“有妈妈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妈妈的才干我向来是知道的,若此番之事妈妈办好了,回头少不得还有其他事交给妈妈替我分忧,到时候妈妈便想像前阵子那般清闲,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此番做得让夫人满意了,以后夫人便要重用自己了?吴妈妈心下大喜,忙忙又表了一回忠心:“能为夫人分忧,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正说着,夏荷进来屈膝禀道:“夫人,西跨院那边传话过来,说老太太问夫人这会儿可得闲,若是得闲,请夫人过去一趟呢。”
陆明萱淡笑道:“知道老太太因何请我过去吗?”
本来依礼陆明萱该一大早便过去服侍凌老太太的,就算不服侍,过去请个安问个好也是应当的,哪怕是客居在自己家里的长辈呢,这也是应有的礼数,何况凌老太太还是凌孟祈的亲祖母,如今又正值“病中”。
可凌老太太昨儿装晕逼凌孟祈就范之举实在让陆明萱心里不痛快,她既不痛快了,那让她不痛快的人自然也别想痛快,所以别说主动过去请安问好了,哪怕凌老太太特意请她过去,她也不会过去。
夏荷道:“听说是今早上厨房送去的早饭太寒酸,不过四个小菜一屉馒头并一锅粥,自老爷以下,大家都不痛快,老太太拗不过大家的意思,这才会想请了夫人过去的,听说老太太还打算给夫人银子充做接下来这段时间的食宿开销呢。”
以退为进的给她银子,逼得她像昨日和凌孟祈那样不得不就范,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陆明萱暗自冷笑,凌老太太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摆手令夏荷退了下去,才笑向吴妈妈道:“妈妈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了罢?”
吴妈妈笑道:“奴婢都理会得了,夫人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