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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 小椴 2264 字 2023-10-16

仰半卧在那榻上纳凉。

那少年身畔,却有个绝色胡姬手执一扇,正在辫那扇柄上的五彩丝线。只见得她十指如酥,睫长颈软。那胡姬正是珀奴,当时她一现身长安,瞿长史原就上门见过的。另有一个容长脸儿、身段俏丽的女史,坐在榻后,手执一书,似刚刚还在念与那少年听。

这女子瞿长史却不识,只觉其风范气度,明显出于大家旧族,倒非新贵人家所能使用得出的。

只见那少年身段颀长,衣衫轻软,衬着这满院芭蕉,数竿修竹,加上身边的落花,更显出细腰窄臀,韶华正秀的风采来。

瞿长史一见之下,几乎忍不住吃了一惊,断没想到李浅墨居然会现出眼前这般风采。

他与李浅墨原见过一次,那还是参合庄上,李浅墨陡然现身,只剑来袭,面对虬髯客这等盛名前辈,却开口即道:“凭此一剑”

当日锋芒,如挟烽火余烟,大野荆棘之气,至今令他思之凛冽。

没想到今日一见,李浅墨却全非那日留给自己的印象。瞿长史只觉一望之下,陡然在自己脑中泛起了“王孙”二字。

似此这般,只怕才是真正的王孙之气。

却听李浅墨正在那榻上闲吟:

得见青青草,由彼茫茫荒。

晨来信细步,日后恐无将。

有风诗半首,微寐雨一厢。

王孙自可病,逶迤卧斜阳。

斯人雅致,怕不压倒魏王辈千百

却听引路的龚小三含笑禀道:“公子。”

李浅墨止住吟声,一抬首,见到瞿长史,连忙起身,含笑道:“贵客贵客瞿长史,今日如何得暇前来”

他自己心中也有些好笑,不为别的,只为枇杷先前听到龚小三通报之后中,知道来人是魏王府中长史,不知怎么,执意要李浅墨转到这里来接待。李浅墨虽不明其用意,却信任枇杷,当然从她之言。这时见到瞿长史那么老成持重之人,脸上居然也有掩不住的惊色,不由觉得大是好玩。

只见瞿长史躬身一礼,目光不由凝在李浅墨脚上随意趿着的木屐之上。他何等眼力,一见可知,那木屐,必是交趾之地能工巧匠之作,屐上木纹如画,衬得屐上足趾,一根根剔透如玉今日之李浅墨,却与当日参合庄一会时,全然不同了掩尽了勇锐慷慨,却别添了斯文雅韵。

只听他恭声道:“下官见过息王子。”

李浅墨即吩咐道:“看座。”

龚小三搬过一方花凳来。瞿长史谦让着,可李浅墨还是直待他坐下了,自己方重又坐回榻上。

他才坐下,却听得枇杷在榻后俯过身来,在他耳边悄声道:“砚王子,今日,才是你真真正正在长安城第一次露面。”

李浅墨不由一怔,“第一次”他本是敏悟之人,望着眼前的瞿长史,看着他对自己的态度,又联想起他的来历,一如同望到他身后的魏王府、那御诏特许开府的番王府,与那番王府所设的弘文馆连同也看到了与魏王府虎狼相望的东宫,与东宫中李承乾的毡帐更是如同看到了朱雀门、安上门、含光门、顺义门、安福门、承天门、延喜门、芳林门、玄武门、兴安门九门拱卫的皇城,与皇城后面的太极宫、掖庭宫、西内苑所谓: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馀。连薨遥接汉,飞观迥凌虚。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整个长安,及与这个长安相互关联的天下数百军州,一派河山。

那种感觉,仿佛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那个从未曾谋面的父亲的眼中之所见。

原来是这样的

他终于明白了枇杷的用意。

他不知道眼前这幅景象是不是自己心之所向,是不是自己深心中可以皈依的向往,但其间之壮阔雄浑,却是头一次触动了他一个少年的情怀,哪怕仅此一窥,不知是否真的就适合自己,却也觉得:那样的一切,确也足以令人神往。

原来枇杷要让自己看到的,不过是这无限的可能;而子婳姐想让自己看到的,也该是这无限的可能。无论他最终选择如何,感觉那无限的可能即在眼前,如同无数好玩的游戏正在眼前,如同虬髯客那日玩笑似地给自己的提议,却也足以令他毕竟年少的心胸深感激越。

瞿长史一时只见李浅墨目光深远。

他心中一动,那感觉,仿佛见到了当今那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圣上,那种偶然间神思一泄的风采。

瞿长史只觉心中不由一滞,然后觉得:自己今日,果然该来

却听他笑道:“息王子,当日参合庄一别,魏王日日记挂着殿下的风采。闲暇之时,每每相思。可惜一直不知王子息驾何处,常以为憾。前日好容易探听得王子在崇阳坊的住处,因未便仓促拜会,就遣人送了点小礼与王子身前得意之人,以为略表敬意。没想隔日下官专程前去拜访时,却得知王子已重又迁居。今日,才算探知了王子现下的府邸,便急命下官前来一拜了。”

李浅墨不由略露惊奇之色怪不得,那日会有人送来那么重的礼,且还都是宫中上用的锦缎,原来,却是魏王府送来的。

当下他不由谦道:“魏王如此厚爱,却让小可受之有愧了。”

瞿长史呵呵笑道:“却是下官思虑未周。不知王子平素游戏风尘,只道王子一贯自奉清简,恐身边美人没有添妆之物,才冒昧送了那些小玩意儿。早知王子有如此华宅美第,那区区小意,只怕平白玷辱了殿下了。”

李浅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笑让道:“过谦过谦。”

他一边应酬,一边不由暗道:原来,这王城中的交往都是这样的。看来句句言不及义,可那言中之义,却像隐于暗处,似乎随时都要呼之欲出了。

怎么魏王会突然想起要与自己交好

转念之下,他已悟出:可能就是为近日乌瓦肆之事。

乌瓦肆一事,自己既已出头,助索尖儿开堂。索尖儿现下的对头可不正是驸马杜荷而杜荷却是东宫太子心腹之人敌人的敌人,即可算做朋友了吧怪不得魏王会遣瞿长史专来拜会自己。

他目光中好玩之心一时大盛,不由想到:也许,何必真的刀下搏命稍做筹谋,假手魏王,即可轻松息去杜荷对乌瓦肆的图谋之念。

gu903();恰在这时,却见龚小三又走了进来,立在一边,似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