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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 小椴 2264 字 2023-10-16

羽门心法,一语无他,飞翔是也。可如欲飞翔,当先识泥沼,先明烟火,先历雷暴。我都照着做了,可这些跟玩得尽兴有关吗”

他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只会一个人玩儿。最近半年多,我在新丰做了个小店伙,可是、还是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他看着山冈上树林里那个小小的人影:“我们认识快有半年了吧可现在,柘柘,我要走了。谢谢你这么久都肯听我讲故事。

“肩胛说得没错,我们羽门之术,是要从烟火中修习的,是要从泥沼中修习的。可一个人修习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总想对人讲讲。对着你,我想是无妨的。”

他忽然一跃起身,一个瘦健的身影猛地弹起,那是初初长成的男子秉承于生命的初生的爆发力。

只用了一个起落都不到,他就跃至坡顶,然后,他仰颈伸腰,一身骨头轻轻的爆响,一身小店伙的衣服从他身上簌簌而落,那油污的衣服没了依附,登时委地如泥。

他晃了一下火折子,那一身衣服登时烧着了。他连犊鼻裤都不留,抛之入火。一把火把那身店伙的装扮都烧掉了。望着腾腾的火焰,他口里笑道:“好多油,倒是好点着。为了今日,我已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洗它了。”

说着,他赤身张臂,抬头望天。天上无数星斗,地上的雪像星星磨碎的屑。

“西州募天下五姓汲镂王家

“大野龙蛇会那么干净的朱轮之车。平白送给鲁晋的一箱金子,邓远公和他的徒弟

“这些事好像都很好玩。肩胛叫我要玩得痛快,那我就是要去玩个痛快了”

说着,他一腾身,直窜起足有丈五尺高,他头上是一棵老松,他从老松树的裂纹里取下一把剑来。拿着剑,他忽然凝静了,像远远地倾听着什么声音那不可即得不辍歌吟、不废飞翔、不废航泳的吟者之声。

他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肩胛。”抽出剑来,剑明如水。

他伸指一弹,朗吟道:“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他足下忽然舞了起来,脚下的雪被他舞动的风带了起来,凝成一带,恍如匹练。那道匹练随着他疾踏的舞步在他身上环绕旋转。

他以指抚剑,如哭如歌:“聊遨游乎宇宙,偶息驾乎沧海。”

他一舞兴起,足有小半个时辰方停。这本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

停下来后,他收剑入匣,低声道:“今天我十七岁了,师傅没有骗我。”

他脸上现出一个少年人对自己修为的自得。不错,今日,他终于觉得自己的羽门心法,剑术、内息都近小成。这时他走入林边,走向那黯影里的孩子身形之侧,想了想,忽躬身一谢。

那身影依旧没有说话。少年忽伸手向那身影抚摸过去。指下,是树皮的坚韧之感。身影原来是棵古怪的木桩。说他长得怪,是为他怀石而生,那石镶进木里,竟似一个脑袋的样子。

少年忽柔声道:“柘柘,我会想你的。这块坡无所为无可用,你也无所为无可用。我不知你抱着这石是何含意,可历劫之后,也许很多年后,我还会来找你。”他轻叹了声:“那时,我情愿与你同为草木之流,木石之盟。那时我将闭口,听你跟我讲起你的故事。”说完,他一甩长发,转身向坡下行去。

走到坡下,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行迹。他既是“羽门”弟子,行迹也与常人大异,只见坡上,只浅浅地留下了一行印迹,像淡白的纸上水印的字。

少年低声道:“从今天起,我不叫却奴,不再是小却,也不想叫李砚,就叫李浅墨吧”

忽然有个声音低低地道:“可是,等等我。”

少年一惊,谁这里应该绝没有人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个声音在坡顶传来:“你慢一点,我刚刚学会走路,怕走不好这地上、偏偏很凉很滑。”李浅墨不由猛地一抬头,警惕已极地望向那个坡顶。

只见得“哧溜”一下,一个小小的人影正从坡上滑溜而下。李浅墨猛然意识到什么,身子一旋,一大蓬雪花爆了开来,直罩住他的整个身子。他本把衣履先放在了坡下,只旋起一袭披风,罩在了自己身上。

四周的雪花迟迟而落,他心中又恼又怒:居然坡上一直有人偷窥

他从没给人听过的话居然被那人听了去了这一怒,让他脑中一热,手中中指一动,吟者剑的哑簧弹了开来。那小小人影已滑至坡底,李浅墨跃身上前,一剑就向那小人刺去。

那小人儿果似腿脚不便,竟似直接从坡上滚下来的。将将滚到坡底,面对的就是李浅墨这愤然一剑。

那小人儿一时只张大了口怔怔地看着李浅墨。李浅墨愣了愣,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剑指着人。迷蒙的雪光下,只见那小人儿身高不足五尺,可仔细一看,才发觉它声音虽然娇嫩,那一张脸一张脸却跟树皮似的。

那脸上结满了泥垢。这时那小人儿伸出双手,手上也泥垢斑驳。他用手搓了搓脸,脸上的泥垢簌簌而落,然后只听他轻叹道:“我睡了好久好久,却被你唤醒了。”

只见他搓完脸后,才露出一张面容来。他的头很大,那张脸却长得小,脸容也极为苍老,小鼻子小眼,面上全无人色,硬梆梆跟块石头似的。只一张嘴怪异的红,鲜红得都过份了。

他脸上满刻皱纹,那皱纹像是石化了似的,纹丝不动,一张小小的红唇配在这张脸上,显出不搭调的稚气。

他的四肢也极弱小,身形全似个十来岁的孩子。整个人远看起来极小,近看起来又极老。可那张脸,老虽老,却有着一点喜庆,像是个固定的笑容。

那像是老天恶劣的玩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都似在笑。

李浅墨惊骇之下,一时也忘了生气,低声道:“你是谁”

那小孩儿一抬脸,目光惊诧地看着他,一副失望已极的样子,像伤心欲绝。可他脸上的肌肉却都不动,还似在笑。两滴泪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在那满面笑容下,流成一种奇异的惨淡。

“我是谁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他伤心已极。

李浅墨不明所以,却还是被他弄得心下纷乱,拿不定主意。

他最怕的就是看到别人哭,何况是这么个又老又小、山精一样笑容刻脸的孩子。他讪讪地收了剑,口里喃喃道:“好,我不吓你,告诉我你是谁,从哪儿来,叫什么”

那小孩儿还是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好像不能明白他这个问题,脸上满是沧海重逢却对面不识的苍凉。

他轻轻在衣上剥下一块苔藓,低声道:“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声音像都要快哭出来的样子,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望向李浅墨,“柘柘,我是柘柘啊。”

gu903();李浅墨一时都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失神之下,手中的吟者剑都快掉下地去。那小孩儿的脸上忽转了一副幸福的神色:“这名字还是你起的。有木有石,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