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0(1 / 2)

开唐 小椴 2200 字 2023-10-16

竟终究也没抵过他对沈法曾的忠心。

她想起自己心头无数次划过的疯狂的笑:这些男人啊这些说傻就傻,说坚执也坚执得让人又恨又不可抛的男人啊

可她的眼只是清清白白地盯着却奴看着,一双清清白白的眼望着一双清清白白的眼,如四枚荔肉里包着四棵乌黑的核儿。

她的唇角划过一丝苦笑:“这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

她轻轻抱着却奴,知道以后再这样不可能了,轻轻咬着他耳朵地说:

“女人的心是很难猜很难猜的。长大以后,你会明白好多事情,但还是会弄不懂一个女人的心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是荒诞的。在你斗力斗不过它时,你可以斗智来愚弄它。他们其实是如此地喜欢被愚弄的”

她拍拍却奴的头:“可惜,你是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脾气,这一招你可能学不来。却儿,我想告诉你:清白有时是个尽可独享的私密,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你学会这一点,也就会学会怎样用讥笑来面对他们,并保护好你自己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摸骨看相般地头一次那么用力地用手抚摸着却奴的脸庞:

“可惜,你只怕终究学不会它。那你就变得足够强吧,不用像娘这样做个徘优似的把自己扮成小丑来保护着自己的那一点点心事。我知道你下午是去找人的,你一定要再去找到他。只要你找到他”

祠堂外面忽然响起一片刀风刃响。

却奴一惊。

他已听明白,那是“爹”跟追踪来的敌人干上了。

他急切地想开口,也第一次急切地叫了一声“爹”。

“爹他”

谈容娘却忽然放松下来。

她拉着却奴的手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仿佛屋外的打斗已经和她无关。

“不用管他。我们逃是逃不掉的,你以为左骠骑营是那么好惹虽说当时在座的多是脓包,于重华跟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也未见得合得来。但他死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忽有些出神地望向门外。门外张五郎的刃风她听得出来,她好久没听见他这样爽烈干燥的出招了。

她知道他的尾椎骨刚才伤了,可她一点也不急。

如她说的:女人的心是很难猜很难猜的。

不知怎么,她的脸上竟现出一点安然来,有些惬意地笑,轻轻拍打着却奴的脸。

“就让他尽力一回,来保护咱们这荡妇稚子吧。”

“他也实在需要,这样明刀明枪地来一场战斗了。”

那句话说完,她的脸上,在多年之后,终于重新现出慈悲、怜惜与一点、“爱”来。

五、太仆寺

以唐代制度,中央政府共建有三省六部、以及一台五监九寺。

太仆寺就位列九寺之中。

九寺多专供皇家役使:如太常寺职掌礼仪祭祀,光禄寺职掌酒醴膳羞,宗正寺职掌皇族谱藉,卫尉寺职掌扈从兵器。

太仆寺主掌的则是皇家车马与天下牧政。

贞观之初,李世民极力裁汰冗员,当时的中央政府官员极为精简,在朝的文武百官,一共不过六百四十三员。较之前隋,精干得不可同日而语。

主管的人少,太仆寺也就显得越发的空旷。

空荡荡的庭院里几栋衙舍就那么空旷旷地对立着。可这里外空内实,帐房里堆满了关于天下马匹的册藉。

叫人诧异的是,天底下居然还真有这样的一个专门管理马匹的衙门且几乎天底下所有马匹尽已入藉。

那本该纵横恣肆、绝荡尘埃的野马都到哪里去了呢

天下已无野马,就如同天下再无逸民,它们似乎早已消失不见,因为属于汉家的整个天下,早已不再有空地可供驰骋了。

这是一个农耕的社会,纵马即成践踏。举头见亲,低头锄禾,人们不再需要马匹,因为太多人早已没有驰骋之心。

但总是还有征战,因为征战,朝廷一直为缺少马匹而苦恼。为了马,当年高祖开国时甚至不惜降尊纡贵,以称臣的条件向突厥借马。直到后来为了征伐乏突厥,又向天下征马。但一俟征伐平定之后,汉人的理想还是放马南山之阳,解鞍除辔,以示不复干戈的。

如今的太仆寺卿萧正衣本是萧梁后裔,他与太上皇李渊有着姻亲关系。当朝之中,他算少有的留下来的太上皇裁培的臣子了。

他出身本为南梁的帝室,入隋后做了驸马都尉,到了唐朝,他已位列九卿之一。整个唐初的官吏结构都与南朝的门阀世家,以及北朝、前隋的关陇贵族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正衣如今的年纪也大了,过去的历史对于他来讲是一场又一场繁华的梦,中间的间缝就是那一场又一场苦乱别离。

那缝隙生长在他的梦里。好在太仆寺还算一个较为清闲的衙门。如今一到傍晚,他就早早睡去。

可今夜,他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来的人是左骠骑营中的校尉,他们送来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并不是问题,问题是随孩子附送的那一块牌子。

那牌子上直书着“免死令”三个字。

当今天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写下这三个字

可字下面两个小小的题款却让萧正衣震惊不已,那竟是御笔直书的两个字“李渊”。

“李渊”

那可是当今太上皇的名讳。连当今的皇上也不敢轻易吐口这两个字。

那是一枚檀木制成的牌,看样子本来该是一方镇纸。奇怪的是,太上皇在上面草就的题款根本不是御批的口气,甚至不是他当年他分封唐国公时用的名号,而是直接用上“李渊”两个字。

那口气里像挟带着一点威吓与怒气。

问题是,他要威吓的是谁

用一个寻常阿家翁的尊讳,能用来威吓的,不过是他的那些孙男弟女。

萧正衣一时不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