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一口气。
捏紧托盘的手也才慢慢缓了下来,轻声道:“刚煎好,正准备给爷爷送过去。”
“烫手,我来吧。”他顺势接过,孟云卿没有推辞。
他转身走在前方,许卿和也跟了上去,回头看她,见她愣在远处,就回头唤她:“孟云卿,你愣着作什么不去看孟爷爷吗”
孟云卿才回过神来:“去。”
她认识段旻轩并非一两日,他方才,当是有话同她说的。
许卿和在,她没来得及问他,他已踱步进了外阁间。
到内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醒了,仿佛精神也好了些,还能坐起来同福伯说话。他们到,他便停下来,转眸看他们,仿佛先前一直在等候一般。
孟云卿心中一紧。
病得这么重,哪能精神这般好
娘亲过世前也是如此,忽然一日来了精神,拉着她去苑子里看腊梅。她当真以为是娘亲的病快好了,欢喜得同娘亲摘腊梅,结果没过两日娘亲就去了。
她那时小,不懂,隐约听到后来大夫口中的回光返照一个字。
分明是前一世的事情,此刻想起却犹若钝器一般,狠狠划过心间,生生作疼。
爷爷
而段旻轩却端了药碗,径直往老爷子的床榻那端去,寻了近处坐下:“老爷子,云卿煎了许久的药,都站得有些乏了,我来代劳。”
孟云卿转眸看他。
他却似无事一般,拿着汤匙在药碗中调了调,又吹了吹。
“也好。”老爷子应声。
记忆中,段旻轩从未在老爷子身边近身侍奉过,即便前两日也都小心翼翼,怕老爷子生疑,而今日
孟云卿微微敛眸,将疑虑隐在心间。
许是先前同福伯说了会子的话,有些累了,老爷子没有开口,段旻轩也不说话,祖孙二人这般无话,却又将碗中的药饮尽。福伯上前接过药碗,段旻轩便没有起身,罕见得拿手帕替老爷子擦嘴。
“我有手。”老爷子终于张嘴。
孟云卿也看向段旻轩。
段旻轩轻声道:“让我尽孝有这么难”
老爷子怔住,孟云卿也怔住。
许卿和也在身后噤声。
“躺下。”沉寂里,才见段旻轩起身,扶着先前坐起的老爷子重新躺回床榻里。
“我不累,还想坐会。”老爷子抗议,声音却鲜有的没有底气。
“不累就躺下养神,等好了,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他哪里理会。
老爷子只得作罢,见孟云卿和许卿和都在,就又笑眯眯道:“躺下就躺下,卿和呀,来来来来孟爷爷这里”手又伸出被子,招呼他上前。
许卿和犹疑看了看段旻轩和孟云卿,见他二人没有反对,才快步上前。
“孟爷爷”
老爷子笑道:“考试考得如何了”
孟云卿心中微顿,才想起那日是从段岩将她从白芷书院接回来的,那时许卿和还在白芷书院考试。这两日她的心思都在爷爷的病上,全然忘记了许卿和这头,连问都忘了问起过
尚在思忖,就听许卿和道:“还行。”
许卿和若说还行,便是把握不小。
老爷子就伸手,笑呵呵摸了摸他的头:“当真同旻轩小时候一样。”
孟云卿手中一紧,缓缓看向段旻轩,耳旁全是前日夜间,他的一袭话。而爷爷这一句,此刻听在他心中,又当作何滋味
孟云卿只觉心中缀了沉石一般,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翌日晌午,齐大人例行复诊。
今日来的并非齐大人一人,还有太医院的其余几位大夫。
按太医院早前的说法,老爷子的病就看这两日是否好转,于是几位大夫一道来侯府复诊。
老爷子神色不如昨日好,齐大人又询问了福伯具体的情形,便收了药箱,同太医院的几位大夫到外阁间碰头商讨去了。
屋内一时很安静。
几位大夫就在外阁间,内屋隐约能听到几人交流的声音,却听不真切。稍许,才有其中一人掀起帘栊进屋,唤了声:“侯爷。”
当是有了商议的结论。
段旻轩同徐大统领掀起帘栊去了外阁间,孟云卿却不敢跟去,只留在老爷子身边守着,心猿意马。
“云卿啊想家吗”病榻上的老爷子忽然问。
孟云卿回过神来。
家
老爷子当是问的燕韩,孟云卿莞尔:“这里就是家啊,爷爷说的是外祖母那里吧。”
当是糊涂了,平日里都是这般说的。
老爷子便又笑了起来:“都一样,都一样,让你终日留在苍月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你外祖母和舅舅那头肯定挂念你得很,寻个时候,让旻轩带你回去一趟。”
“爷爷”不知为何,孟云卿心中的酸楚就似再忍不住,倾囊而出,眼泪跟着簌簌落了下来。
“小姐。”福伯也不知当如何劝。
“云卿哪”老爷子刚要开口,她便扑到老爷子怀中哭了起来:“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爷爷爷爷,你快点好起来”
外阁间也,也隐约能听到孟云卿的哭声和孟老爷子的宽慰声。
段旻轩不由停下来,望了望内屋方向。
孟云卿性子内敛,除去山洪暴发的那次,段旻轩没有见过她哭。
几位太医院的大夫也纷纷噤声,继而告退,还是齐大人留了下来:“方才同侯爷所说,以老侯爷的病情,侯爷还是及早作打算”
“知晓了,多谢齐大人。”良久,他才应声。
齐大人要走,他要送,齐大人推辞:“侯爷多陪陪老侯爷吧,下官自行离府就是。”
段旻轩暗淡垂眸。
“侯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临行,齐大人扶了扶药箱,眉间犹疑之色。
“齐大人请说。”
齐大人果真叹口气,沉声道:“下官身为太医院之首,本不应当说后面这番话,但医者仁心也时常有束手无策之时,在民间,也有旁的法子可试。”
“什么法子”段旻轩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