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父皇,儿臣万万不敢欺君,这乃是云氏曾经在扬州的婢女银筝亲口所诉,这有她已签字画押的供词,请父皇御览。”
裴澄抓住了裴烬这样大的一个把柄,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不能治裴烬欺君之罪,也要狠狠地打压他,最少,让他颇为宠爱的云氏赐死,以解他心头之恨。
供词呈到御案上,泰和帝看过,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抬头扫了裴烬一眼,他确信自己这个儿子能干出这样的事,看来这一次他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迟迟不肯入后院,如今一改了性子便给他闹出这样大的事来,好一个欺君之罪,果然是蓉儿的儿子,两人哪还把什么欺君之罪放在眼里。
“常前,拿下去让秦王瞧瞧。”泰和帝递出供词,他瞧着裴烬还装的毫无心虚的模样,不愧是他的儿子。
供词递到裴烬跟前,他接过,与云莺一道看,云莺面色如常的看完,只是越看心中越是难受,供词中银筝指认“乃是云莺蓄意勾引秦王,诱使秦王带她回京,并求秦王为她改头换面……”,这是将云莺往死路上逼,她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竟是冲着逼死她来的。
大抵太子等人也晓得,只要有泰和帝在,秦王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多大的惩处,可是云莺便不一样了,她这样卑贱的身份,泰和帝才不会管她的死活,要是赐死她便能平息此事,泰和帝一定会毫不犹豫将罪责都推到她的身上。
而赐死云莺大大的损了秦王的面子,也坐实了秦王受人蒙蔽犯下欺君之罪,自然也难逃惩处,不过与云莺相比起来,那处罚可就轻了。
可若是裴澄一口咬死裴烬不放,非得让泰和帝治裴烬一个欺君之罪,闹的大了,让泰和帝不喜,怕是裴澄什么也捞不着,上次长兴侯之事不就是如此吗?最后裴烬全身而退。
泰和帝对裴烬的偏袒人人皆知,想用这么一个罪名扳倒裴烬,哪有这般简单。
裴澄自然希望一网打尽,可最坏的打算,大的捞不着,就得捞个小的,裴烬有多宠爱云氏谁都晓得,他就非得置云氏于死地,好好出了这口气。
但云莺看着这份供词只觉着可笑,银筝是知晓当初她是被迫随着殿下回京的,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字迹歪歪斜斜,分明是被人摁住手写上去的,银筝是被人屈打成招了。
“看完了?秦王与云氏有何要说的?”泰和帝等着裴烬的狡辩。
裴烬将供词还给常前,拱手道:“父皇,儿臣岂敢欺君,只凭借这一份供词,又能证明什么?若是父皇需要这样的供词,儿臣能弄个十份八份,皇兄想要什么样的罪名都可以。”
云莺也微微屈膝,恭敬道:“回圣上,妾身生于蓟州宝灵县,但幼时身子孱弱,家父寻仙问道,得知扬州风水利于妾身养病,妾身便在扬州小住过几年,会些扬州口音属实正常,妾身万万不敢诱引秦王殿下,妾身与秦王殿下乃是情投意合,这才随着殿下回京,至于什么扬州云楼,妾身从未听闻。”
云莺的嗓音早已褪去惊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父皇,儿臣有人证,此乃扬州知州汤吉之女,她识得云氏。”裴澄往后扫了一眼汤雅。
汤雅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她也不曾想到会需要她亲上金殿来指认云莺,她还当只要把这件事告知明康公主便可,可等她迈出第一步,已回不了头了,如今只能紧紧地攀着太子,才能保得小命。
汤雅跪倒在地,“臣女叩见圣上,臣女不敢说谎,云庶妃就是扬州花楼云楼的花魁云莺,有着扬州第一美人之称,臣女曾见过她,不会认错。”
裴澄望着云莺,褪去往日的温润,眼神阴鸷,“云庶妃,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云莺却并不畏惧,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圣上,妾身从未见过这位姑娘,若是真如汤姑娘所言,妾身乃是花楼女子,汤姑娘是知州之女,身份尊贵,又怎会识得妾身这样的卑贱之人,普天之下,同名同姓的女子并不少见,况且妾身的名字也并不奇特。”
云莺也不晓得汤姑娘竟认识她,可她却不认识汤姑娘,姑娘家都是深居简出,不似汤知州那样显眼。
“那是因着云莺在扬州颇为有名,臣女慕名前往。”比起云莺,汤雅显然没多镇定,她自幼被娇惯,在扬州作威作福惯了,何时需要她跪着回话。
而云莺是风里雨里闯过来的,多大的场面没见过,又被秦王殿下阴晴不定的性子磨练过,她尚能稳得住,听闻汤雅这样说,忽而笑了笑,“汤姑娘这话委实好笑,千金闺秀,哪会对一个花楼女子慕名的?世家大族里的贵女,对花楼女子向来唾弃,连听一耳朵都嫌晦气,汤姑娘竟亲自前往,难不成汤家不曾教导姑娘家规矩吗?”
云莺不说汤雅如何,而是直指汤家,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便会被人议论汤家不会教导女儿,往后哪还有人敢娶汤家的女儿。
被云莺一激,汤雅顿时失了分寸,慌了起来,“你胡说,家中自幼请教习嬷嬷教导,你莫要诬赖汤家,我只是、只是无意中瞧见了你,你就是云莺,我不会认错。”
云莺不开口了,裴烬嗤笑一声,“父皇,此女一会说慕名前往,一会说无意中瞧见,好赖都是她的一张嘴,这如何能信?”
“圣上,臣女以性命担保,她就是扬州云楼的云莺,您若不信,大可将云楼之人传来证明。”汤雅吓得浑身发抖,一个不小心,竟中了云莺的圈套。
裴烬不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父皇,上京距离扬州少说也得数十日路程,届时黄花菜都凉了,既然太子手握该供词,那合该将那婢女请出来,与云庶妃对质一番才是,这样的供词可不值得信,万一被屈打成招可如何是好。”
泰和帝点了点头,“也对,太子,传那个婢女,当面与云氏对质。”
裴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若是将银筝带出来,就怕她会临时反口,遂道:“父皇,儿臣还有证人可证明云氏是花楼女子。”
“皇兄,证人不证人暂且不说,你不敢将招供之人带上来,难不成已被皇兄杀人灭口了?”
泰和帝顺着裴烬的话道,“太子,难不成那人真的死了?若是如此,朕就得好生斟酌一番了。”
“回父皇,银筝没死,儿臣这便让人将其带来。”裴澄往身后看了看,眼神示意心腹去办,心腹领命去了,自然也晓得该如何做。
云莺屏住呼吸,咬紧了牙关,银筝一定不能有事,只要还活着,宁愿用她的命去换也可以。
不多时,银筝被太子之人拽了进来,身上的衣裳看着倒是干净,只是面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云莺的心提了起来。
太子之人一撒手,银筝便摔倒在地上,她的精神与这身干净的衣裳相比,简直就像是木头套上衣裳,丝毫不能撑起这身衣裳,只是门面好看。
“尹珍?”云莺瞧见她惊讶了下,“你这是怎的了?”
裴澄见机道:“父皇您瞧,云庶妃可是亲口承认识得此人,这正是扬州云莺身旁的婢女银筝。”
云莺垂眸,屈了屈膝道:“圣上,妾身的确识得此人,不仅妾身识得,秦王殿下也识得,妾身在佳膳楼内开了一家食肆,但妾身不便出府,殿下便吩咐了府中长吏,找到了尹珍姑娘,雇她为妾身看管着食肆,尹珍姑娘说她是荆州人士,妾身与她,更是只有雇佣关系,此前并未相识。”
看着银筝满脸是汗的模样,便晓得她身上势必遭受到了重创,可云莺却连心疼的神色也不能过多,她与银筝,只是陌路人罢了。
“父皇,正是如此,儿臣也不晓得为何皇兄要指鹿为马,难不成云庶妃连与人交好的权利也没了吗?”
“指鹿为马的是你,三弟,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女子,犯下欺君之罪还不知悔改,银筝,当着圣上的面,你若是撒谎,那便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还不将你所知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太子催促着银筝,也是施压。
摔倒在地的银筝终于是缓缓的跪坐起来,气息微弱,“民女尹珍拜见圣上,民女此前的确是扬州云楼的婢女银筝……”
太子听闻这句话可算是有了好脸色,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裴烬等人。
“民女原先在云楼伺候的主子名唤云莺,她是云楼花魁,亦是扬州第一美人。”
“父皇,您瞧,银筝承认了,云氏就是花楼女子,请父皇赐死云氏!”太子迫不及待就要将这件事定性。
连裴烬也难得有一丝紧张,若是银筝承认了,那可真就棘手了,泰和帝也是变了脸色,生怕银筝将云莺咬住,届时会连累裴烬。
唯独云莺面不改色,她相信银筝不会背叛她,即使银筝被折磨凌辱,也一定不会出卖她,这才是最让云莺心疼的,听银筝的气息,便晓得这一夜,她遭受了多少折磨,云莺宁愿银筝出卖她,也不要她倔着性子被酷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