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混蛋,我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我本来是学金融的,前途一片光明结果现在呢嗯我要拿自己的身体出去接客赚钱就因为你们做下的那些孽”
她声嘶力竭地痛骂着,下方的四道影子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而呆滞地凝望着她。
伊小光心下一苦,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都是因为你们”她的声音哽咽,“都是因为你们我到底是上辈子坏到什么地步,今生遭了报应要投胎在你们家”
是的,那四道影子不是别人,而正是她那早已死去多年的家人。是她的父母与外祖父母。
伊小光的家里原本是有些生意的。她父亲是个生意人,专做五金电料,而母亲娘家里也颇有些钱财。直到伊小光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的情况还非常殷实丰足,虽说称不上什么书香门第豪门望族,却也是个小富之家,衣食无忧。
然而,几年前那一场大火,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是你”她朝着父亲的影子大吼,“你要自杀就自杀去啊你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这下可好了,你死了,死得痛快了,你把他们也全烧死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以后怎么生活你要死也行,你先把你在外头欠的那些债还上啊你以为你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管了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什么债是高利贷放高利贷的人能有些什么好人物你一死了之,就想不到他们会找到我头上这下好了,你家破人亡,你闺女拿自己还债说出去你在地下边儿过着脸上好看是吧你当初干嘛非得选我出门的时候放火你干脆连我一块儿烧死了不好吗”
这些年的辛酸在此刻一同上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可她还没有骂完。她又挨个指点着剩下的三道影子
“还有你你帮你弟弟还有你们两个老东西你们帮着你们的儿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我那个二舅是个什么好货色他都四十多岁了还不务正业,整天花天酒地的帮个屁啊我爸爸对你们不好吗你们老了走不动道儿,他端茶倒水地伺候你们,要过你们一分钱吗为了方便照顾,还专门把你们接我家里来你们出去问问,普天之下有几个女婿愿意做到这步的你们倒可好,你们儿子把你们的家业败光了,又来找我爸要,把我们家的钱也花光了,又拿着我爸的名义出去借贷我爸不愿意,你们就把他灌醉,拿他的手摁指印亏你们干得出来最后好了,你们的好儿子说了要去做生意,结果呢拿去赌钱赔得屁都不剩他卷铺盖跑了,债主上我们家门口逼债去,这下你们好过了,你们心里舒坦了,是不是”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却仍然不打算停止,而是边咳边继续骂道:
“就是你们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好儿子我大半夜的被那些讨债的人上门来追,逼得我翻墙跑了几里路,上大舅家去避风头。可是你们的大儿子呢大冷的天,我在外面哭着跪了一夜,他就硬是能狠下心来连门都不给我开,还主动联系那些人来抓我如今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还想来害我是不是你们还不满意是不是我”
最后她骂得嗓子都哑了,发出一串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咒骂。她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哭得鼻子也有些不通了,脑袋晕晕乎乎的,索性最后也不再管他们了。她背转过身跳上床去,带着满脸的泪痕吸了吸鼻子,这便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具体有多久,伊小光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的意识好像一直在沉沉浮浮。她感觉身体好轻,像是随时要飘起来似的,只要有一股风吹进房间里,她就可以借着这风飞到天上去。她的身上越来越冷,不管再怎么往被子里面钻也没用。
她曾听过一种说法,北方的冷是干冷,只要多加几件衣服,冷风自然就透不进去。可是南方的冷是湿冷,虽然温度没有低到极点,但就算穿得再多再厚,湿气仍然能从衣服的布料缝隙中偷偷摸摸地钻进来,寒彻心扉。
可可问题是,这说法只在冬天才成立啊这会儿都五月中旬了,怎么还是这么冷
她冻得哆哆嗦嗦,神志不清。迷糊之中,仿佛听见外面有什么车辆的笛声鸣响。是救护车消防车还是警车她分辨不出,也懒得起身到外面去看,反正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只是这“呜哇呜哇”的声音吵的她实在受不了。她捂住耳朵,可那贯耳魔音却隔着她的双手穿透进来,扰得她不得安宁。
再后来又有些别的声音,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好像其中还夹杂着罗婆婆苍老的嗓音。这些声音离得很近,好似就在伊小光耳边一样,但她知道那不可能。罗婆婆对她的私人生活还是蛮尊重的,就算有人来拜访,她也一定会先上楼来把自己叫起来,而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外人领进自己的房间,更别说还有男人了。
她又翻了个身,她累到了极点,除非真有人非要把她从床铺上拽起来不可,否则她一丁点都不想动弹。
又过了好长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是不是该“上班”去了
疲惫感遍布她的全身。她觉得或许是昨日的过度惊吓让自己得了病,最好还是量量体温吧。
工作的事情倒不用急。一来,柳姨很好说话。别家到了下午就要把卷帘门拉起来,开门迎客,而在柳姨那里,一直拖到晚上再去也没问题。二来,牛达昨晚在她身上“发泄”了不少次,短时间内至少近几天内,他应该不会再过来。而除了他以外,自己可没什么固定的“客户”,就算请一两天假也没什么问题。
她从床上爬起,拿过已经低电量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00:52”。
伊小光对着这个时间看了几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的天我竟然睡了接近一天
可不是她是凌晨两点多回来的,而现在又到了凌晨一点,整整一天过去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伊小光接着又注意到了手机上提醒的日期
“5月13日星期六”。
“呃”
她的大脑又出现了几秒钟的迟滞,然后
“我靠”她惊呼一声,“不会吧”
可不是咋的
她还记得牛达来找她那天,是5月10日的晚上,而后她在5月11日凌晨回家,如果她只睡了一天,那应该是12日才对。
可手机上那个分明的数字“13”,却刺痛了她的眼球。
不只一天。
她居然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呼”伊小光喘息着站起身来,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难怪她觉得这么累。换了谁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上整整两天也是一样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要先给柳姨打个电话告罪才是。如果提前请好假那还能说,什么话都不留一个,两天不去工作,柳姨也不是个慈善家,心里怎么可能舒服得了
伊小光拨通了电话。虽然已经是凌晨一点,但她并不在乎。做他们这种生意的,都是把黑天当白天过,柳姨当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