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泥土地。土块松散,便于挖开与填埋。神理本打算让左宇看守尸体,想了想也没这个必要。大半夜的没人会跑到这儿来,尸体也不会自己跑掉。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来到灵泉寺后院的小棚屋,果然如神理所言,棚屋的门只是虚掩着,连把挂锁都没有。两人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旁人的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取出两把铁锹。
铁锹上很干净,虽有使用过的痕迹,却并不显脏。明明放在这既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小棚子里,却也没怎么生锈,可见寺中僧人平时对这些工具的保养相当看重。
两人拿了工具转身跑进了竹林,他们来之前在石阶上摞了几块石头作为标记,从标记的地方进入竹林,往前走三十米便回到尸体的所在处。
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更多话可讲。两人当时便埋头苦干起来。
神理以前虽不算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却也没干过什么重活,一铁锹下去能铲起来点儿地皮就很不错了。反观左宇,架子好力气也大,不多时身边就聚起了半身高的土堆。
神理见状,索性不动弹了,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权做“监工”。左宇幽怨地瞟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能说什么呢大嫂就是半个老大。哪怕撇开这一点不论,人家也是个女孩子,让女孩子干这种粗活,那还算不算个男人了
神理一直没有看时间,也就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反正天是一直黑着,雨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只是身处竹林之中,真正打在身上的雨滴也没多少。
最后坑挖好了,约摸有一米多深,宽倒是不宽,不过丢弃尸体也不是摆棺材,没必要让她平躺着进去,往里面一丢也就是了。
两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该往里边填土的时候,神理许是觉得这活儿简单些,才又走过来帮忙。她一点点往里面铲着泥土块,心里面想的却是别的事。
其实权英龙刚才并没有说错。
在神理的心里,权英龙和陆伯言始终是有着高下之分的。她从小跟陆伯言一起长大,陆伯言对她的心思她很清楚。他对她始终照顾有加。尽管神理对他也谈不上什么“爱情”,但如果非要在权英龙和陆伯言之中选一个作为终生伴侣的话,她宁愿选择陆伯言。且不提权英龙那花花公子般的交际圈,哪怕单看性格,也是忠厚老实的陆伯言更得她青睐。
可她现在却成了权英龙的情人。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世上无奈的事情数不胜数,这点儿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之前触摸那具“尸体”的时候,神理隐约感到了她的心跳,但不敢确定。只是如果依着权英龙的意思,那陆伯言必定会成为“牺牲品”。神理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她找理由要把这女人送上灵泉寺,确实存了几分要去找那位行贞大师的心思,但并不多,她只是想要试试看而已。
如果不行,也就是那样吧。
她虽然有点儿喜欢陆伯言,却也不是非要保他不可,他对她来说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治不了就埋了。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两手准备。
虽然权英龙刚才看似生了她的气,但神理并不怎么在乎。权英龙是个好哄的家伙,神理早就熟知对付他的办法了。
他一直认为神理是个头脑简单又虚荣的女人,但她其实很聪明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知道权英龙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于是她就装成那副傻乎乎的样子,那样才和他更为相配。如果有朝一日她确定陆伯言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那她也会“变化”成陆伯言喜欢的模样。
刚才她出主意的时候,权英龙还在纳闷这女人怎么突然间开窍了。如果他早就对她有了足够的了解,那应该就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了。
“嫂子你确定她真死了吗”
正当她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时,左宇突然犹疑着说道。
“你刚才不都看到了吗”神理不耐烦地说。
“我是我那个”左宇有些结巴,“可是我老觉得她刚才眼皮子是不是动了一下”
神理立刻发怒:“你少乌鸦嘴,还嫌我们事儿不够多”
可她顿在了那里,这句话没能说完。
她和左宇两个人都僵在那个大坑旁边,沉默着望向坑底。
那具尸体被泥土盖住了半身,可她的眼皮却已经睁开了,先是眼白,然后眼黑从上方翻了下来。红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和眼眶边缘流出。她视线的焦点逐渐凝聚起来,定到了神理和左宇的身上,恶毒的诅咒从她的齿缝间挤出
“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无星无月的深夜,只有雨滴稀疏地敲打着,你偷偷地埋葬一具尸体。这时尸体活了过来,低声对你发出咒怨。
这真是一副惊悚之极的景象。
神理想要尖叫,但左宇却先她一步叫出了声。他手上一松,铁锹从坑洞中滑了下去,“当啷”一声正砸在那女人额头上。
神理看到那女人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出了一道裂口,鲜血又多了一个可供溢出的地方。她的脖子往旁边一歪,这回是真的不动弹了。
又是片刻的沉寂。
神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左宇颤抖着朝后退去。
“我杀人了”他喃喃出声。
“左宇,你冷静一点。”神理也有些心慌,可她试图劝慰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是权英龙把她捅死的,不是你你就算什么都没干,她马上也就死了。不怪你,真不怪你”
可左宇好像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他仍旧摇晃着身体后退着。
“我杀人了”他说道,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突然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地朝着竹林外面跑去。神理在他的背后大叫起来:“左宇左宇你别跑左宇你跑了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左宇的脚步声踉跄着远去。
神理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破口大骂:“废种都是废种男人全是废种”
雨未停歇。
神理走回到坑洞旁边,那个七窍流血的女人软绵绵地倒在坑底,没有半点儿声息。
神理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铁锹。她机械地将左宇堆在地面的泥土往坑里面铲去。
她已经死了神理对自己说。死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坑底的那只手好像突然动了一下。
神理心里一凉,却没有停止动作。
她已经死了神理想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只是错觉。
那只手又颤抖了一下。
“你已经死了”神理默念出声,“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泥土覆盖了那女人的身体,神理看不到那只手了。可她仍在继续。
我什么都没有做。
是他们杀的人,我什么都没做。
我的未来应该是一片光明的。
没有任何坏事会跟我扯上关系。
只要填上这个洞就好
我的人生中没有污点。
是的一丁点都没有。
没有人会知道
土层渐渐加高,最终填满了整个坑洞。神理又用铁锹拍了几下,她浑身酸痛,可还是感觉不放心。她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这样的地面究竟算不算“普通”。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很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但还差最后一步。
她提着两把铁锹向山上走去,终于到达那座小棚屋的时候,她感觉两条手臂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把铁锹清理干净才算万无一失,可她真的没有半分精力再去做这些事了。